第19节
尹彦卿却是没有回话,转过身,让阿三送客。 傅正臣却不肯离去,不依不饶说着:“原以为三年游历,你已然将过去放开...当年正扬的事情只是意外,你记恨了朝阳近四年时间,还不够么?” 说道尹彦卿痛脚,他眼中氤氲痛楚,转身看着傅正臣,轻浅说着:“正扬是你的亲弟弟,你却能说出这般话语,对得起他么!”胸口一阵起伏后,慢慢平静,罢了罢手,道:“我不想与你再辩,我不踏足你们的地方,你也别来鹤庭扰我清净,带着杜朝阳,离开吧!” “可,是你先破了承诺,你忘了,上月,你才来过傅府!正扬去世后,你再没有踏足过傅府,那日,为何过来?”傅正臣咄咄逼人地问着。 尹彦卿一愣,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接近长公主,不过想报复杜朝阳吧,世人都以为清心寡欲的彦卿公子,却从来不是看淡俗世的谪仙!你又有何资格指责杜朝阳?” “我没有要报复。”尹彦卿说完,看着傅正臣眼中的不信任,他却没有再往下说,他虽不是为着报复,可,却也存了其他心思,长公主一直以为是自己花了心思引尹彦卿上钩,却不知,从头到尾,只是因为尹彦卿也想见见她,否则,任凭她如何费心,编排多少舞曲,他都不会为之动摇…… “那株雪莲本就是杜朝阳之物,如今用来医治杜朝阳的伤势,无可厚非。”傅正臣继续说着。 尹彦卿却是抬眼:“雪莲送给了正扬,便是正扬之物。雪莲本有两株,我记得还有一株,杜朝阳送给了周泰,为何不向周泰讨要,他与杜朝阳是生死之交,并不会吝啬。” 傅正臣犹豫了会儿,才说着:“周泰那株,已经用了。” 果然不出所料,却又还是让尹彦卿心中震惊,摇了摇头,道:“正扬猜的果然没错,杜朝阳喜欢的是长公主。” 听罢,傅正臣也是恍悟,“蘑菇,是你故意而为?” 尹彦卿虽出身世家大族,可三年游历,风餐露宿必不可少,岂会分不清食物有没有毒!原不过为了试探杜朝阳,难怪那日他肯答应公主来傅府,为的,只是看公主的伤是否痊愈…… “如此珍贵的雪莲,他竟然这么就浪费了。”尹彦卿笑了笑,道:“如今他的伤势,且看天意吧。” 傅正臣拧着眉看着尹彦卿,正扬的事情,尹彦卿心中还是没过去,世人都道杜朝阳有龙阳之好,从当年的傅正扬,再到他傅正臣,如今又多了个周泰......却不知,这些人中,真正有断袖之癖的,只傅正扬一个...... 多说,怕也无用,傅正臣只得叹息一声,转身欲离去。 尹彦卿却是无意瞥见了书桌上摆放着的芡实,短暂的出神后,赶在傅正臣跨出门槛之际,突然出声喊道:“等等。” 想着事有转机,傅正臣心中一喜,离开又走回了几步。 尹彦卿转身看着傅正臣,道:“若是杜朝阳能应允我一件事情,那株雪莲,我便送给他。” 预感尹彦卿要说的事情并不容易,但为了最后的机会,傅正臣还是问出:“什么事情?” “抗旨拒婚!” 简单的四个字,傅正臣却是眯了眼睛,而后果断摇头:“不可能,这可是圣意。” 尹彦卿却是笑笑:“这三年杜朝阳辅政,挟天子以令群臣诸侯,违背的圣意还少?你最好问过杜朝阳再说,可是关乎他的性命。” “无需问过朝阳了,这个事情我便能替他回绝了,不可能的。”傅正臣笃定道。 “真不想要雪莲了?”尹彦卿侧着头看着傅正臣,刚刚明明为了雪莲低声下气,如今却这般决然? “你若肯给,其他事情都有得商量,偏偏这一件事情,杜朝阳一定不会应允的,你或许不知,这次他伤重,起因也是长公主。”说完,傅正臣踏出门槛,而后思量再三,终是又转身对着尹彦卿说道:“别对长公主动心思,事情,得有个先来后到。” 傅正臣越行越远,直到回到竹林的马车上,马车内低沉的声音传来:“他不肯给?” 声音有气无力,傅正臣掀开马车帘子,马车内的杜朝阳面色苍白,胸口的绷带渗着暗黑的血色,看着令傅正臣不忍,当年在战场上,也极少见他这副模样。遂叹道:“醒了?还有气力说话呢?看你以后敢不敢带伤上战场!” “若不是西昌候阴毒,在箭上淬毒,便也无事!” 傅正臣冷哼:“凭你的身手,要不是腰背受伤,能躲不过那一箭?等你死的时候,我会去你坟头上一炷香的。你为了美人豁出性命,这下可好,人家还用美人作要挟呢!” “什么意思?” 傅正臣回着:“彦卿要你抗旨拒婚才肯给雪莲,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回绝了,今夜借你几名影卫一用,求不得,只能偷了。” ☆、第32章 求药 城西阳和胡同的别院里,黑衣人跪地禀着:“竹屋翻了底朝天,却没有找到。” 屋内烛火嗤嗤,摇曳不定,映照着傅正臣紧锁的眉头,杜朝阳手底下这些影卫经过严格训练,办事绝不会有纰漏,若他们都找不到,那雪莲必定已不在鹤庭的竹屋里了。可若不在竹屋,会在哪儿? “去查清楚最近尹彦卿和谁人有过接触。” 傅正臣交代完,黑衣人很快消失在溶溶夜色中,他这才看向床榻上的杜朝阳,叹道:“想不到彦卿这回是铁了心袖手旁观,我以为,事关你的性命,他总会不忍。” 杜朝阳却是凝神看着床顶,许久,缓缓说出:“他……是铁了心要护长乐。” 傅正臣却是撇了撇嘴:“那你能如何,真抗旨拒婚?” “不可能!” 笃定的语气让傅正臣想起之前杜朝阳曾斩钉截铁说彦卿不会喜欢长公主,当时他虽打趣了杜朝阳,但内心也是认定尹彦卿不会为公主倾心的。这一回,怕是他们都看走眼了,慧眼识珠的人,从来不是只有杜朝阳一个。 傅正臣神色却是愈加凝重,思索一番后,道:“彦卿聪明得很,他若存心不想交出来,我们未必找得到,即便真要找,也得费些时日,这毒性太强,怕是等不了了,你真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婚事可日后图谋……” 杜朝阳仍旧是摇头,眼神飘渺似忆起了往事,说着:“我已经失信过她一次,再不会有了。” 过往的事情,傅正臣也大多晓得,三年前长公主不惜丢弃尊严跪地相求,只为保住文世子性命,杜朝阳当时点头应允,却不想文世子终究是死在地牢之内,也因为这件事情,造就了长公主与杜朝阳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身上的毒祛不掉,怕是洞房都没有气力,抗不抗旨都一样!” 傅正臣说完,见杜朝阳沉默,好一会,他才是说着:“若取不到雪莲,可试试姜大夫的办法。” 听罢,傅正臣脸色一黑,决绝回着:“不行,太冒险了!雪莲的事情我会办妥的!你且好好休息,大军回朝不见主将,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若不赶紧出现,朝堂议论更甚,倒是给了定远侯弹劾的把柄。” “定远侯这只老狐狸不会这么快跳出来,我也想看看他下一颗棋子是谁。” 相较于朝堂的暗涌,傅正臣显然更关心杜朝阳的伤势,看了眼血气并不太好的杜朝阳,无奈叹息,他一夜不归容易让人起了疑心,只得先行离开。这间别院并不在他和杜朝阳名下,位置也偏僻,一般不会引起外人注意,杜朝阳在此养伤还算安全,况且有这么多影卫护着,他也放心。 第二日朝堂上果然有奏折弹劾杜朝阳,竟比傅正臣预期要多,想不到定远侯远在边陲时,手已经伸入朝堂,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奈何长公主却视若无睹。 这些弹劾陛下虽未予以受理,可也不好一直积压,傅正臣倒不担心陛下会因为此时责难杜朝阳,但杜朝阳的毒愈发拖下去,却是一件麻烦事情。 下朝后,还来不及回府,已有影卫候在他宽大的马车内。影卫出现得如此突然,傅正臣心知事情不对,赶忙问着:“怎么回事?!” “姜大夫说将军的毒已不能靠药物抑制了,须得尽快找到雪莲做药引,否则要毒素会蔓延肺腑。” 傅正臣拧眉,朝服都不来不及换,直接让马车夫赶车去鹤庭,他始终不信,因为正扬的事情,尹彦卿能眼睁睁看着杜朝阳丧命!当年的事情,本就不该算在杜朝阳头上! 马车行了不远,迎面傅府家丁赶来禀着:“大人,尹二公子在府里等候。” 尹彦和?傅正臣与尹彦和交情匪浅,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无心与他斗棋,只道:“去回了尹二少,说我今日有急事出城,改日再登门拜访。” 傅正臣正说完,马车内的影卫却又是开口:“属下仔细查探过,彦卿公子最近并没有离开过鹤庭,中途只有长公主的侍婢去过一次竹屋,第二天,阿三突然下山,意外回了趟尹府。” “尹府?”傅正臣眯着眼睛思索了会儿,突然对着外头吩咐道:“先回府里。” “继续让人在鹤庭盯紧了尹彦卿,你赶紧回别院,将军伤势有变,需第一时间禀报我知晓。” “是。”马车转入人迹罕见的巷口,一个黑影从马车内窜出,速度太快,凭借弯口的阻挡,竟没有一人发现。 傅正臣回府,正好看见厅堂上摆弄着棋盘残局的尹彦和,建安城里,能与傅正臣棋艺旗鼓相当的,也只一个尹彦和了。 虽是尹彦卿的叔伯兄弟,尹彦和却与当年的傅正扬不同,傅正扬与傅正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幼感情很好,平日里时常跟着傅正臣,一来二往的,和杜朝阳尹彦卿也是熟稔,尤其和尹彦卿更是志趣相投。反而尹彦和与尹彦关系并不亲近,傅正臣和他来往,也不过这几年的事情。 “上回就想邀你过来破局,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没想到要你主动登门。”傅正臣缓步走进,和气说着。 “傅夫人生辰要紧,我还怕傅大人怪罪我没有亲自前来道贺呢,这不,病一好,特地过来赔罪了。”尹彦和也是笑说着,之前倒不是真的病下,珺和郡主的生辰,尹夫人势必要来的,这些年伯父愈发器重他,已是让伯母不太高兴,他也就懒得过来惹尹夫人嫌弃,省得说他攀附权贵,图谋尹家家业。 “你我之间,还客气这些做什么,倒是你那份贺礼,我夫人喜欢得紧。”傅正臣泯了口茶,才是继续道:“前些日子我路过尹府外,好像看着阿三了,我还不知,彦卿竟然回了尹府么?” 突然提起尹彦卿,尹彦和也是想了想,才恍悟:“大哥没有回来,只是让阿三过来了一趟,去见的伯母。” “哦?”傅正臣挑眉:“尹夫人可是身体抱恙?还是彦卿有什么事情?” 尹彦和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伯母不喜欢我过问大房的事情,不过……倒是有听伯母身边的丫头说过,好似那日阿三带了个锦盒过来。” 听着这话,傅正臣更是留心,慢慢往下问着:“看来彦卿还是有孝心的,听闻彦卿三年游历,得了不少好药,人参雪莲什么的,甚多,可是送了些给尹夫人调理身子?” “不见得。”尹彦和说着。 傅正臣却是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第二日夫人进宫拜谒长公主,可是把锦盒带了去。”尹彦和这般说着,唇角含笑。今日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句话,建安城谁都知道陛下将长公主赐婚给了杜大将军,若这个节骨眼上,杜将军知道长公主和尹彦卿竟私相授受,怕…又是一场好戏。 尹彦和一直记得将军府外杜朝阳舍身救护公主的一幕,虽外公说他多心了,可他总隐隐觉得杜朝阳待长公主不一般。 尹彦和说完,借着喝茶来掩饰,却是仔细瞧着傅正臣,但不见他神情有异,也不好继续点破,依傅正臣深沉的心思,应该已心中有数了。 锦盒中的东西,可会是雪莲?按影卫的说法,阿三在长公主婢女上山的第二天就将东西送去给了尹夫人,那时尹彦卿还不知杜朝阳会受伤,便肯送公主这般珍惜药材?彦卿与长公主已经这般亲厚了?可若锦盒中不是雪莲......那真正的雪莲到底在哪? 两人各有心思,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正巧这时候珺和郡主走近,看了眼尹彦和,她对这人没有什么印象,自然也懒得给好眼色,傅正臣的朋友,她素来没有耐心温和有礼的相待,只除了杜朝阳。 既然女主人没有好脸色,尹彦和也不好多待,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便先告辞了。 等尹彦和离开,郡主挥退了众人,才是蹙眉问着傅正臣:“杜朝阳当真去了肃州?” 傅正臣没有回话,先是慢悠悠端起茶盏,闻着茶香,再是品茶,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好似没有将珺和放在心上。 知傅正臣故意不答话,珺和也没好脾气,冷冷喊道:“傅、正、臣!” “不然?”傅正臣倚靠着品茶,淡淡回道:“夫人几日不肯见我,今日主动过来,就为了问这一句?” 珺和语噎,很快辩道:“我是关心长乐。陛下圣旨都下了,杜朝阳不赶紧回京,却在肃州逗留?他可有顾及过公主?”犹豫了几分,珺和谨慎问出:“或者,他根本不想娶公主?” “夫人希望他想,还是不想?”傅正臣挑眉看着珺和,见她眼神闪躲,神态犹疑,眼神愈发冷了几分,淡淡道:“夫人多心了,只是肃州城有事牵绊,过不了多久朝阳应该就回京了。” 珺和一愣,眼神暗淡了几分,嘴上却是说着:“那…就好……” 笑容有一瞬的不自然,而后继续说着:“不过……朝中最近许多风言风语,我怕长乐受不住。” 傅正臣却是眯起了眼,朝中确实有些食古不化的揪着*说法上奏陛下无果,便开始在朝中大肆传扬,若是杜朝阳在,以他的性子,这些话语怕是传不过一日便得消停! 不过,珺和是真心替公主担忧?傅正臣勾唇:“陛下与公主姐弟情深,陛下的圣旨,定是询问过公主的。” 珺和抿着唇没有做声,她如何不知道,这场婚事,定是杜朝阳和长乐都首肯的,只是…她从未想过,长乐真有一天会嫁给杜朝阳,从未想过…… 珺和转身欲走,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傅正臣拧眉深思,而后突然出声打断。 “不过,我倒有一件事情想麻烦夫人。” 珺和原本正出神,被傅正臣叫住,才是抬头,不解看着傅正臣。 “听闻公主最近得到一株雪莲,夫人可否替我要来?” 拧着眉,珺和讪笑:“你可以自己去和长乐求,好端端的,我怎么好开这个口。” “公主与夫人情深,夫人若开口相求,公主定会应允,你可以告知公主,这株雪莲是救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