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就算她忘了,旁人都未必忘得掉。 她蹲得腿都麻了,却没有听到任何叫起的声音。正在这时,一个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殿下,太医到了。” “知道了。” 眼见着面前绣有云纹的靴子缓缓移开,并逐渐走远,妙懿仍不敢起身,只低头看着地上几乎被烧成黑炭的猫尸,一时不知是该怜悯它还是怜悯自己。正发愣间,手腕忽然被人擒住,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拉了起来。 她抬头一看,却是三皇子折返了回来,正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妙懿的头都快炸了,这可是皇宫内院,是弘音殿前,是众目睽睽之下呀! 她忙忙的想往回抽手,无奈对方力气太大,她只能任由他拉着走。周围的吸气声不断传来,还未来得及等她细想后果,人已经被三皇子拽到了弘音殿后侧,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妙懿待要求饶,想着先想法子摆脱眼前的困局再说,千万不能再同眼前之人搅在一处。却忽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不敢置信,简直羞愤欲死,一时连到了嘴边的话都气得说不出来了。 跟随三皇子而来的两名侍从都忙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待走到了一处僻静厢房,三皇子便抱着妙懿走了进去。 “传太医。” 三皇子随意吩咐着便走入了内室,将妙懿放在了地上,自己则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唐女史怎么不坐?可是有什么事情令你不安?” 太医来了又去,侍从们也都溜了个干净,房内只余他们二人。 ☆、第94章 面对方才彷如暴风骤雨一般发生的事情,妙懿只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只是还有一桩梦境留下的残余仍坐在她的视线之内,并带着可恶的微笑同她说话。 在绝对的权威之下,她所有的心机手段算计全都似轻飘飘的尘土,一吹就散了。对方一个不计后果的行为,便能将她原本的设想全部推翻。 她信命,却又隐隐觉得人定可胜天。但现在却不是她要如何,而是对方打算如何的问题。 妙懿木木的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两杯茶,一杯搁在了三皇子面前,一杯自己饮了。 三皇子见她如此,笑道:“多谢小姐美意。” 妙懿坦然道:“要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才是。害得殿下受了伤,臣女过意不去。” 罢了,罢了,破罐子破摔吧,她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反正方才他不救她,她此刻恐怕也已经毙命了。 三皇子手腕上的伤处已被太医抹了药,包扎完毕,只在袖口处露出一丝裹着白色的丝帛。他见妙懿盯着自己的手腕瞧,几不可闻的笑了笑,道:“本还想着同唐女史合奏一曲呢,谁知竟受了伤,恐怕有一阵子不能cao琴了。” “殿下养伤要紧。” 妙懿现在只觉得做不出任何表情来,便只好低头品茶。方才的消息想必都已经被传出去了,还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对此她可是深有体会。但是也并非就像这样盖棺定论,再没有一丝希望了,因为—— “殿下,贵妃娘娘遣人来请殿下到前面去。” 隔着门,有人回禀。三皇子看了妙懿一眼,随即朗声道:“你去告诉母妃,本宫过后就到。” 三皇子放柔了声音对妙懿道:“唐女史不必害怕,有本宫在,定会保你平安无事。” 他也知道妙懿是怕的,但不知道她的怕同他想象中的怕根本就是大相径庭的两件事。 妙懿勉力攒了一个表情,似乎是含羞一笑,感激他的体贴,只是那笑却又达不到眼底。三皇子见她的容颜在灯烛照耀下格外娇美,不觉心摇神驰,伸手握住她温软的柔胰,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等我回来。” 他深情款款的说道。 门再次闭合之后,妙懿呆坐了半日,心下迷茫。 她所作的一切,从头到尾,究竟都算什么? 她四下瞧了瞧,这才发现此处竟是乐工的休息之所,数面墙上都挂满了各色乐器,书架上摆着乐谱,桌案小小的熏炉内燃着杜若香,合着内室松木的芳香,别有一种宁静雅致的感觉。 床边榻上的小炕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白瓷梅瓶,内里供着一支半开的海棠,小小的花瓣红嫩若胭脂,艳丽欲滴。 她望着那支海棠出神,忽听得有人敲窗户,声音极轻微而有节律。她警惕的朝门前望了一眼,那里三皇子的侍从似乎并未离开,依旧守在那里。 “叩叩,叩叩……”那敲窗的声音渐渐的异常清晰起来。妙懿伸手将雕花窗推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出来,夜色中空无一人。她又低头向窗跟下望去,依旧无人。 她心里纳闷,莫非是她的幻觉?欲待转身之时,又听见一声叩窗之声,这下要分外的重些,再看炕桌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妙懿小心的将窗关上,拿起纸团,走到桌前灯下,凑近展开一瞧,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了数行小字,妙懿细细看了三遍,忽听门口处有响动,忙打开灯罩,将纸条点燃,丢在熏炉里焚了。 她忐忑不安的在椅子上坐了,双手紧握,浑身冰凉。 还未等她细想明白,门已经被推开了,走进来数名宫女装扮的人。为首的容貌虽平常,但眼角眉梢处却带了几分凌然之色。 “小的是奉了娘娘的命,来请唐女史到前面去的。” 妙懿站起身来,轻启朱唇,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娘娘?” “淑妃娘娘。” 妙懿微微一怔,怎么会是淑妃? 原来,沈贵妃得到信报,说儿子在混乱中救下了一人,而且还受了伤,恼怒不已,当即摆驾前往弘音殿。等到了地方,宫人等早已被遣散了,一切恢复了井然有序,宾客也已陆续赶来,唯独不见儿子华玦。 招来人一问才知是去了后殿,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去的,连带着被他救下的那位姑娘也被“带”了进去。 那回禀的太监没敢用“拉”这个字,生怕贵妃恼了,当即将他拉下去砍了。 “去将三殿下请来,就说我有话要同他说。” 传话的小太监不敢怠慢,提着袍襟,一路小跑着去了。 三皇子得了信,姗姗来迟,见了母亲沈贵妃。 沈贵妃忙询问他的伤势,三皇子笑道:“儿臣不过是被烫了一下,无妨。” 沈贵妃还想继续再问,正在此时,太监唱诺:“太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众人忙出去迎接,使节贵客则倒地跪拜,齐颂太后千秋。 示意众人平身后,太后归坐。于是乐工奏乐,开始进行宫宴的第一部分。 高约数丈的穹顶之下悬挂着数十盏巨大的琉璃绘四季繁花宫灯,将整座弘音殿映得流光溢彩,辉煌灿烂。描眉画鬓,额饰花钿的彩衣的宫女们流水般的在殿内穿梭而行,身姿轻灵似蝶,发髻耳畔珠光点点,乱人心神。但这些却远不及殿侧一隅坐着的十一名正当妙龄的少女的风姿。 太后妃嫔及宫嫔女眷们自然不便在所有人面前露脸,落座时自有珠帘纱幕隔绝众人视线。但她们进殿时并未有刻意的遮拦,连同那十一名少女在内,伴着阵阵香风,似惊鸿翩然而至,引得众人屏息静气,生怕惊走了这些月宫仙娥们。 即便是隔着纱幕珠帘,仍能隐隐约约窥见一丝她们婀娜的倩影。偷看者不在少数。 太后首先笑着对身边女眷说道:“哀家今儿瞧见你们,只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几岁。” 淑妃抢着说道:“哎呦,我的老佛爷,您本来就年轻,只是惯常总看着我们四个,看得惯了,就以为您自己老了呢。” 太后笑指着贵妃几个说道:“你们还不去打她的嘴。这是她排揎你们,说你们几个比哀家还老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德妃和贤妃都说此言不假,太后还年轻着呢。 淑妃得意的道:“那是自然。臣妾什么时候诓骗过老佛爷!” 沈贵妃笑道:“淑妃meimei要玩笑何时玩笑不得,只是今日还有许多外客在呢,老佛爷还纵着她胡闹。” ——不识大体,没错,说得就是你。 淑妃听了也不辩解,只求助一般望着太后。太后亦笑道:“外面鼓乐喧天的,咱们说话他们未必听得见。咱们说咱们的,甭管他们。等陛下到了,让他同他们喝酒去,咱们只管乐咱们的就是了。” 沈贵妃碰了个软钉子,于是不再言语。 淑妃自是称愿,于是又说了几篇笑话引太后发笑,将众人逗乐了一回。她见沈贵妃虽面带微笑端坐在那里,却似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朝皇子们的坐席望上两眼;再联想到之前听身边宫女回禀的情况,不觉心声一计。 “趁着老佛爷今儿高兴,在座又有十二位女史相陪,不如咱们玩点有趣的花样如何?” 太后大悦,道:“你说玩什么?” 淑妃眼珠一转,道:“就玩拈花名吧。” 贤妃“咦”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的。” 淑妃道:“臣妾这个拈花名同普通的可大大的不同。只是需得凑齐十二名佳人,十二名少年公子才能能玩得了。” “那正好,咱们在座的不就有十二朵鲜花吗?” 众人都朝十二名女史望去,忽有一人说道:“怎么仿佛少了一位?” 贤妃问:“少了谁?” 淑妃抿嘴笑道:“这个嘛,就要问三殿下了。”她说着,余光瞥向了沈贵妃,只见她眸光微动,抬头朝着太后望去,抢先立起身请罪道:“都是臣妾的错,纵容宫人玩得太过,以至于方才出了些小乱子,已经在开宴前压下去了。” 太后笑呵呵的道:“这样大的场合,难免出点小差错,压下去就好了,贵妃不必忧心。只是这与玦儿又有何关系?” 沈贵妃便将方才如何允许宫人放灯玩烟火,后来又如何出乱子,正好三皇子在,便将猫斩杀于剑下等事一一说了。 太后忙问:“玦儿如何了,可伤着没有?” 沈贵妃道:“玦儿无事,也无人因此事受伤,太后不必忧心。臣妾本打算在宫宴过后再慢慢回明太后,哪只淑妃meimei竟无心说了出来。” 贤妃疑惑的道:“淑妃jiejie还没说明白,究竟此事同那位缺席的女史有何关系?” 淑妃嫣然一笑,道:“贵妃jiejie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通通说了一遍,怎的贤妃meimei还没猜到吗?” 贤妃思量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三殿下是英雄救美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不觉微妙起来。 贤妃见无人应答,便转脸去追问沈贵妃:“贵妃jiejie,meimei可猜着了没有?” 沈贵妃暗暗咬牙,面上却十分平静的道:“当时人多又慌乱,玦儿若不出手,那猫必要伤人。只怕到时搅了此宴,失了大体。不论谁在那里,玦儿都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太后叹息道:“人没事就好。”似不欲再追究此事。 眼看着自己挑起来的火就要被熄了,淑妃忙笑道:“既然人都没事,不如就将她请了来,咱们一块乐一乐?” 她眼望着紧蹙眉头的沈贵妃,心内不由暗爽。不中意吗?那她就偏要勉强! 到时候看看,究竟谁是跳梁小丑,惹人贻笑大方。 ☆、第9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