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这时候临中午那顿便饭还有一点时辰,卫老太君就慢慢地跟谢慧齐说起了京中殿试之事…… 在大忻朝凡是要当官的,要当得好的,那都是要有达官贵人和名士推荐作保才成。 而推荐作保之事也不是那么轻松简单,大忻朝是有连坐的,之前国公爷天官之位被夺,卫家就跟着一落千丈就是如此,而卫家若是出事,国公府也绝对会被连坐处罚, 所以,这投门之人选人要三思,而作保之人更是如此。 卫老太君是为家中的那几个姻亲来跟谢慧齐提这事的口风的,她娘家,大媳妇二媳妇三媳妇娘家都有人进复试,只待殿试过后当官了,而会当成什么官,现在就是几家动作的时候了,而她现在先透个口风,国公府那边的主子知道后心里有数,有意提携他们家什么人,就自会叫卫家的男人去谈了。 卫家请她来图的是什么,谢慧齐来之前也是心里有数的,听卫老太君一提起这事,就仔细地听着,把卫老太君提及的几个人的名字,跟她们的关系都抓了重点听,也好回去跟人说。 说来这个世上的一些事几千年都没变,越是盘锯在上层的人,越讲究排资论辈和亲疏远近,有时候就是因为没有那个关系在,多少栋梁和人才都败在了那些有关系的不如他们的人之下…… 但是,谢慧齐也不是激愤的小年轻,她知道越是上面的人越注重这些关系也是因为这种关系更稳定,富贵都是伴着风险而来的,身边的人再平庸,也比不可靠,不可捉摸的人要强。 对于上位者来说,用人还是要用信得过的,就是帮人,也要帮跟自己有关系的。 说透了,其实都是人之常情,都是择利而趋。 这一进入正题,院子就静了,就剩老太君跟谢慧齐两个脑袋凑一块,一个不停地说,一个隔几下点下头了。 卫大夫人也是安静地坐在一边,过了一会,她就起身站在了大门边上看着外面,当那放风的。 谢慧齐一在卫家用完午膳,喝了杯茶就告辞了,一到马车上她就虚脱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这一趟走得看似没怎么动,但整个人比干一天和重力活还累。 这大门大户,豪门贵族的当家主母尤其不好当,这累心又累脑,当好了是真不容易。 那些以为嫁进豪门贵族就一劳永逸的人估计进了都得悔,这身上真是有多大的福就得担多大的责,这世上没那么多轻松的福气可以享。 谢慧齐一回去,看到老祖宗,国公夫人和二夫人一见到她回来眼睛皆一躲,等谢慧齐高高兴兴地跟她们行完礼,要跟她们唠唠的时候,二夫人一拍桌子就跟她说,“我们对你去卫家的事情不感兴趣,不用跟我们说了。” 说着又道,“像你去悟王府那样的事情,就可以跟我们多说说,懂?” 谢慧齐听了,真想学她家小二郎的口气那样拖着口气不满地说,“怎么可以这样……” 八卦要听,正事却不干了? 她欲哭无泪,国公夫人却在这时候朝她挥手,“你房里歇着去,别碍着我们打牌了。” 还碍着你们打牌了…… 谢慧齐哭笑不得,见老祖宗也笑眯眯地朝她挥手让她走,她只好就这么被她们赶了出来。 等到晚上跟齐君昀把卫家的事说完,她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真心问长公子,“齐家哥哥,我就是你们家的童养媳,也不能这么用我吧?” 齐君昀听了微微一笑,挥手让她走。 他还有事跟人商量,不能留她。 不过在她只差一步退出房门前时,他抬首朝她说了一句,“童养媳都是要端茶送水的。” 见她转过脸来嘴巴张大还一脸不敢置信他这么过份的震惊,他忍着笑朝她挥了下手,“去吧。” 谢慧齐就这么被他赶了出来,一出来心都是灰的。 这家子都太擅长用过就赶了。 没出几天,俞家的丑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连俞大爷是怎么死的都传了出来,这下连太后跟皇后都未免于难。 现太后跟皇后都是踩着她们之前的原配皇后登上凤位的,这事京城里的不少人心里都有数,但这次胆大包天都拿出来说得许多人都知道了,尤其是那种不明内情的老百姓都拿这个说得津津有味这还是第一次。 京城关于皇宫和俞家的流言满天飞,甚至有那浪荡之人传出了俞家的床上功夫是家传之宝的浑话出来,更是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所以谢侯府娶续弦这种事反倒没什么人去在意了。 但国公府这边,国公府却收到了谢侯府的请帖。 而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让谢慧齐跟着她一块去。 谢慧齐听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连连推拒。 国公夫人却因此皱了眉,“难道你想让谢侯府一直在你面前摆威风,你却不想竖威?” 她不是很明白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想的。 前次谢家那老太太过门来耍了那么一通威风,且先前在他们谢宅埋下符咒之事还没给她一个交待,这些她都能当没发生过?然后一直避着谢侯府? 她难道不知道只要他们同在一个京城,这些都是避不了的吗? 苗家的人都找上了,她却还要躲,国公夫人第一次对这个小姑娘心生了点薄怒。 难道她扶她都扶不起吗? 国公夫人一怒,谢慧齐一眼就看出来了,浑身一激灵,想也不想地道,“那孩儿去。” 见她没迟疑就答了去,国公夫人的这份怒气才消了下来,点头漠然地道,“你是我们国公府的人,都住进来了,别人该说的都说了你了,你既然担了未婚就住进国公府的名声,那就好好的当你的国公府儿媳,别得不偿失,还当自己是谢侯府的人了。” 这是谢慧齐第一次听到国公夫人跟她说这么不客气的话,听到这里也苦笑了起来。 是啊,她确实跟谢侯府没关系了,却因着过去对它束手束脚,即便谢侯府的老祖宗那般说她的脸,她也从没有一次敢去细想的。 怕,还是怕。 比近乡情怯还怕去谢侯府,怕在那曾经的家里发现更多让她接受不了的真相。 更怕以前血脉相通的亲人,却必须要用对付仇敌一样的心思去对待他们。 ☆、第88章 谢侯府的婚事是定在四月十八日,说来还有小半个月,但国公府这边已经给谢慧齐做新裳了,二夫人把国公府整个绣庄的好绣娘都叫了过来。 这新裳的料子用的是冰蚕丝。 国公府自己是有蚕庄的,但这绝好的冰蚕丝一个庄子近百的蚕娘也只能一年养出一匹的冰蚕丝出来,可国公夫人下了令,二夫人连鞋子都用是的蚕面。 因蚕丝有点透明,所以如果做成衣裳的话,要么做罩衫,要么就是浪费极大的蚕丝做成里中外三层的蚕面,这上衫跟裙子一做出来,一匹布也就堪堪够用。 但二夫人是一层都没省,连中间那层可以夹丝绸的中层也没替换,全用了冰蚕丝。 这冰蚕丝表面洁白光滑,光一照到身上就会有闪动着流光溢彩来,再冰洁高贵不过。 国公夫人那边也叫了国公府的银楼饰匠过来,让他把给国公府最近打的一些首饰都带过来,她要挑套新的给小姑娘戴着。 先是蚕庄的人来了,尔后是绣庄的人来了,随后就是银楼的就些人都来了——国公府富可敌国不是说着好听的,谢慧齐被国公夫人带着见这些人的时候也是暗暗心惊。 这天中午等老祖宗睡了,国公夫人拿了产薄给她认家财时,她更是看一页就得咽一口口水。 她所见过的金库里的,与这上面写的一比,完全不堪一提了。 她这下也是有点明白为何前些年间皇帝拼命死压国公府了。 这么大的国公府,即使是皇帝都想吞了吧? 现在国公府还没倒,谢慧齐都想国公府跟二爷他们其实没她想的那么昏馈,可能死都不是意外死的…… 如果皇帝是知道国公府真正的底细的,而国公府把这么大家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硬是保了下来,想来皇后和国公爷两个爷死得都不冤。 国公夫人见她失态地咽口水,不禁摇了下头,觉得这还是有点早了点。 可儿子说让她现在跟认,现在就学,她也不得不教。 可她到底还小,知道真相肯定会傻眼…… 这厢谢慧齐看过几页,看到国公府甚至在皇家猎场边上还有近千亩猎林后,她就不敢往下看了,抬着眼木木地看着国公夫人。 什么叫富可敌国? 她现在是完全领会到了。 有着这么多财富的国公府主子们晚上还睡得着是他们厉害,她可不行啊! “伯娘……”谢慧齐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把产薄放到桌上,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正襟危坐,“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就不看了。” “你得看,”国公夫人淡淡地道,“我也觉得让你看早了点,但这是你齐哥哥吩咐的。” 谢慧齐一听,都快哭出来了,“他就见不得我好过一天。” 从她进京开始,她就没因他过上一天好日子! 她也是真抽泣了起来,“我才这么大一点点,一点点……” 她拿手指比划出食指的那一小点给国公夫人看,“还没及笄,他就把我当黄脸婆用了!” 累死累活不算,如果产薄都要交到她手里来,拼死拼活都不为过了。 国公夫人可不是心软的人,见她哭也无动于衷,漠然地道,“他也就娶你一个,能用的也就你一个,你嫁了就归嫁了,说什么都没有。” 谢慧齐一听就激动了,拍着自己的胸口就道,“可我还没嫁啊。” 国公夫人看着这个已经住进国公府的幼稚小姑娘,脸上还是一片冷然,“你都住进来了,也就差洞房那一步了。” 就差洞房那一步了,那一步了…… 谢慧齐一听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眼睛都要瞎了,傻眼了半会,都快要大哭起来了。 她早就应该知道,她进的国公府就不是个正常的地方,别人家婆媳为争家里的那点主导权和对钱财的控制力,恨不得天天打一架,国公府倒好,恨不得她一个未婚媳妇把家里上上下下的那些事都给揽了,她们好跟老祖宗打花牌天天斗嘴大哭说不活了…… 这叫什么事?真的叫什么事! 她上哪儿说理去啊。 这家子也太不正常了…… “哭什么哭,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还有没有规矩了!”国公夫人见她眼看就要大哭,皱眉冷喝了一句。 国公府有个动不动就哭的老祖宗就够了,可不能再来个这样的小祖宗了。 国公夫人口气本来就冷,这冷喝一声更是冷上加冷,吓得谢慧齐本来打算一手捶着腿,一手拍着胸准备大哭的哭势戛然而止,这哭到半途把声音活活吞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行了,你看着。”国公夫人也是困了,起身就出了门,等走到门口就对守着门口的小麦道,“隔一会就敲敲门,别让你家姑娘在里头睡了。” “是。” 谢慧齐在里头一听,见连让她也打个盹的时间也不给,眼睛瞪得大大地坐在那,好半会都没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