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唐经纶动了动身子，又坐回去了，问道：“姐，你刚刚是想叫我说什么？老爷叫我去交代一下，你想让我说什么吧？”刚刚唐如霜的话没说完，唐经纶又不是听不出来。 唐如霜想了想，如今和唐经纶这个弟弟，只有以诚相待。自己如实相告，他觉着自己利用也罢，借口也罢，那些都需要时间慢慢解释，慢慢的看自己的作为。但是现在，真的不宜话说一半不说了。 唐经纶不傻，还能聪明，自己想说什么，说不定已经猜到了，自己偏遮遮掩掩的，反而还弄巧成拙，叫他多猜疑自己。 想到了这里，便实话实说的道：“我原本是想说，老爷如果叫你去交代一声的话，你想办法提提，那账本交给我管着……那样咱们手里总算也有些资产了……”她顿了顿，笑了道：“没想到你突然的说你不是母亲亲生的，我就有点不大好说了————不想让你感觉，我在利用你。” 唐经纶没说话，半天了之后，点了点头：“好。” 唐如霜一愣道：“什么？” 唐经纶点头道：“好，我说说，那些东西在二太太手里，我同样也是什么都捞不着……在你手里，总好点。” ☆、第15章 算账 听唐经纶也如实相告了，唐如霜就笑了，点点头又道：“如果老爷找你的话，你就很随便的说一句行了，不要说得多，这种话说多了没用，说一句老爷心里就会琢磨，即便当场没有答应，等你走了他也会想。”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在想想吧，如果觉着不好说就别说了。” 唐经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唐如霜也笑着点点头：“好。” 饭菜端上来，姐弟俩一起吃饭。唐如霜心里头叹气，以前的事情她没有亲身经历过，因此容易忘记，但是唐经纶确实亲身经历过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忘的了的。 看样子，让唐经纶能原谅她这个jiejie，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倒不是唐经纶记仇不记仇的，而是这事伤害挺大的。 之前唐如霜确实想的简单了。 不过转念一想，想要叫唐经纶重新信任自己这个jiejie，却真也不是特别难，最重要的就是真心罢了。毕竟，唐经纶到底没有能放心依靠的人，就算他少年老成，就算他心思沉稳，可到底才十四岁，真要是有个能让他放心依靠的人，他一定会依靠的。 想到了这里，唐如霜也就释怀了，以前的事情不能更改，以后的事情，全凭自己努力罢了！ 这样想着，便也把这件事先放下，又想那账目的事情。 她也是猜测的，老爷那边不会叫自己过去交代账目，一来这事是自己的婚事，就算是自己能大喇喇的听，老爷未必就能允许自己那么没规矩。 二来，估计老爷也就是查一查，不过应该查不出什么明显不对的地方来。毕竟，老爷不是账房出身，能查出什么来？但凡是懂一点的人，全都知道无论私下里怎么折腾，账本上面要做的漂漂亮亮的。二太太管家十几年了，这一点能不清楚？何况，上有老太太，下有大少奶奶，全都算是她的人，不管多大的窟窿，账面肯定是看不出来。 因此，老爷子只是要给这边交代一下。所以会叫唐经纶去，而不是自己。 唐如霜猜的没错，下元节的第二天，老爷那边就把唐经纶叫去了。 老爷确实在账本上没看出来什么，不过，账本上面也写的清清楚楚，每年每月，田地庄子出产的东西、银两等等。 地里的庄稼，庄子里出产的果子、菜还有养的各种牲畜，大部分都是供给了府里吃喝，这和府里其他的庄子是一样的，不过还有些吃喝不了的东西，也换成钱的，但是账面上的钱并不多。 老爷琢磨了一晚上，田地庄子出产的东西这些年原来都叫府里头吃了，这事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不过看账本，是从大儿媳妇嫁过来之后，这些东西就全都是给府上用度了的。倒也不能说，交给了二儿媳妇之后，二儿媳妇特意的花了大儿媳妇的嫁妆。 再说了，那些菜啊、果子啊、粮食啊，不吃放着不是坏了？也只能吃了。 把唐经纶叫来，也就是要交代一声的，因此等唐经纶坐下了，老爷先是问了问学业的事情，又问道：“你和你jiejie这几天没在吵架吧？我怎么听说，前一阵子总吵架？” 唐经纶又不是心无城府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二房院那边的人‘无意’透露出去的，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这种事情不用多么费劲，隔段时间放出去风声就行。闲话传到耳朵里三五次，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因此听老爷这样问，唐经纶就做出奇怪的样子来，先是奇怪的反问了一句：“怎么会天天吵架？”又摇头：“没吵架啊……以前有事惹了jiejie，也是不理我，从不跟我吵架。” 有些淡然随便的这么一解释，也不多说，更不会又气又急的长篇大论解释一番。 老爷面上没什么变化，经过一晚上，昨天的怒气早已经按压的住了，只是昨天晚上是二儿子送过来的账本，站在这边陪了一会儿，‘顺便’的就说了上房院两句，姐弟不和，常常吵架。 老爷到了这会儿，要是还看不出来二房院这是有心的，那就真傻了。这会儿随意的这么一问，就是不希望唐经纶有了准备，刻意的回答。就是想听听的随意的回答，如今听到了，对二儿子也有点些怒气。 表面还是平淡着道：“西山那边的田地庄子，原是你母亲的陪嫁，我已经和你二叔母说了，叫她从现在开始，那边的账目每个月都给你jiejie一份。” 唐经纶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半晌才道：“反正我姐明年就出嫁了，不是说这些东西到时候都是我姐，那现在就把账目给她管着就是了。”说完了抬头看老爷，见老爷脸一沉，一吓，忙陪笑着摆手道：“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您要是觉着不合适，就当我说着玩儿行了……” 说着闭紧了嘴不说话了。 老爷一听下意识的想法就是，那成何体统？但是转念又一想，却也没什么不成体统的，反倒是大儿媳妇的嫁妆叫二儿媳妇管着，这是不成体统的！ 不过看样子即便是自己昨天说了，老妻那边未必肯管的，若是就叫二儿媳妇这么混管着，还真不如现在就交给大孙女。大孙女已经大了，懂事了，况且还有半年出嫁，不如现在就接过去熟悉熟悉。 本就是她的东西，给她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想到了这里，老爷心里反倒是赞同了。 再说唐如霜这边。 早上听说了唐经纶已经去了老爷那边，果然没有叫她，她也只能是在屋里等着，把绣活儿拿出来做，同时想想看一会儿二太太来了怎么说。 昨天下元节的，当着全家的面那样冷不丁的黑了二太太一把，二太太岂肯善罢甘休？自己说到底还是个晚辈，她就是过来把自己骂一顿，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正想着呢，果然侍墨进来禀报道：“姑娘，老太太和二太太、大少奶奶来了。” 唐如霜忙站起来：“快迎。”说着往外走迎接去，心里头讪然，老太太都来了？这可真是……真的是不能吃亏啊！昨天才被伯爷训斥了几句，给了点脸色，这就全来算账来了？！ 到了院中，看到老太太中间走着，二太太和大少奶奶两边搀扶着进来，果然全都是黑着脸，唐如霜赶紧的行礼：“老太太，二太太，大嫂……” 二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大少奶奶理都没理还哼了一声，只有老太太好歹还能维持住尊重，略略的点了点头道：“进去说吧。” 她们三人往屋里走，身后面哄哄的跟着十几个丫鬟婆子，唐如霜转身也跟着进了屋子。知道自己今天可能没好，先没坐下，站在了一边，叫丫鬟赶紧的倒茶，端炭盆，拿垫子什么的，一阵忙活。 老太太坐下就脸色严峻的没说话，二太太和大少奶奶同样面色不善，唐如霜在这边就不停的吩咐，甚至都吩咐丫鬟去把敲腿的木槌拿来：“这天也不好，老太太可能腿疼，侍画，你手脚轻，给老太太敲敲腿……” 大少奶奶早已经忍不住了，直勾勾瞪着她。 二太太这边也皱起眉头，冷冷的看着她故意的磨蹭个没完，老太太终于也忍不住来，道：“别忙了，你坐下……你们几个全都出去。” 丫鬟们忙答应着出去了，唐如霜只能坐下了，面上带着笑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顿了顿，这才问道：“昨天你拿到了你的嫁妆单子？” 唐如霜点点头道：“是啊……孙女儿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拿，不过是老爷给孙女儿，叫孙女儿收着的，孙女儿也不能……” 大少奶奶便道：“行了！谁都知道是老爷叫你收着，不过你昨天是故意提的这一茬吧？搅合了全家下元节吃饭，你不觉着太过分了？！” 唐如霜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是我搅合了全家吃饭？不是老爷生气走的不吃了？我有什么本事能搅合？” 大少奶奶变着脸厉声道：“你还装傻？！昨天什么场合你偏提你嫁妆的事？再说这事哪有女孩儿家家自己提的？你还要不要点……” ‘咳咳！’老太太重重咳嗽了一声，大少奶奶最后那个字终是没说出来。 二太太也横了一眼大少奶奶，这才看向了唐如霜道：“如霜，你有什么想法直接找我说就行了，何必当着老爷还有全家的面问这些？你明知道这些事全都是我管着，为什么要在那样的场合那么问？你也是个晚辈，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淡淡的道：“或者还是故意的？” 唐如霜并没有做出急于回答和解释的样子来，只看着老太太，似乎在等老太太开口。偏偏这个时候，老太太不看她了，冷眼看别的地方。 ☆、第16章 咬人的狗 唐如霜依然看着老太太，恭敬的等了一会儿，仿佛是等老太太说话。终于，看着别处的老太太终于被盯得有点不高兴了，转头横了她一眼。 二太太看到老太太的脸色，愈发有了底气，声音不但严厉，还带着极度的失望和难受，声音都有些悲凉的尖利：“都是一家子人，我管着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何曾出过差错？！老太太这边还没说过我什么，想不到今天竟轮到一个晚辈来排揎我！还是当着全家的人面！这脸面是全都不要了罢！” 大少奶奶被二太太拦住，也是不敢说了，但是听见二太太说的很有气氛，也被带动的又气又怒的，于是做出劝二太太的样子，却又话里针对着唐如霜道：“二太太犯不着为了这不懂事的人生气！咱们把人家看成是一家子，可人家未必把咱们看成一家子！昨天瞧瞧那样子！简直都和斗眼鸡似得！”说着冷笑：“真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点回礼，一点绣活，至于就做张做势成那样子！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唐如霜原本还想着做出解释的样子，给老太太说些话，叫老太太好好想想，可是一看这样子，老太太是完全站在她们那边来找自己算账来了！自己说什么必定是听不见去的，即便是听进去，也是费劲了唇舌……何必？这些人明显是来撒气来了，训斥自己来了，自己是晚辈，若是反嘴，只能叫她们更抓着把柄没完没了的呵斥怒骂自己，还不如听着得了。 于是唐如霜便不说话，坐着纹丝不动的。 大少奶奶说完了，等着唐如霜解释，谁知道看她的样子，竟是不理了？更怒的道：“你以为就你聪明？找什么回礼的理由，不就是想变着法儿的告状？！我就问你了，这么多年二太太管着家，辛辛苦苦的，哪一点对不起你？！二太太怜惜你上房院没了爹娘，什么东西都偏着你们，多给你们！你是一点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你何曾有一点点孝心？如此的举动，真的说你忤逆都不过分！” 二太太说完了刚刚的那番话，气的不轻，还喘了半天的气这才缓过劲，接着道：“我也不求你有点孝心，体谅我的难处，可你好歹是个晚辈，自己把自己的地位放对了没有？现如今出嫁的人是你！我辛辛苦苦在前面给你一样一样的准备嫁妆，殚精竭虑的生怕少给了你一样东西，你可倒好！反过来咬一口！你真的是咬人不出声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的就传来了谁重重的跺脚的声音！把屋里人全都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丫鬟讪讪的声音：“二少爷……” 唐经纶的声音不冷不热的传来：“怎么回事？！院门口那摊水怎么还不收拾？！昨天叫我踩了一脚水，今天又踩了一脚水！你们几个懒家伙给我小心点！”年轻的声音中充满着暴躁和愤怒。 屋里的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丫鬟连声的叫着：“马上收拾，马上收拾！” 唐经纶已经是一掀帘子出现在了门口，脸上还带着笑，就好像刚刚在门口发火的人不是他一样，笑吟吟的道：“老太太来了？二太太也来了？”说着进来。 唐如霜低头看，唐经纶果然一只脚又是踩进水里了，鞋袜也湿了，鞋底全是泥巴，刚刚被训斥的一肚子气，这会儿又被逗笑了，‘噗嗤’笑着站起来：“你怎么又踩进去了？也不吸取教训？” 说着过来拉了唐经纶，赶紧叫上榻上坐着，顺手把被子抖开，低头准备帮他脱掉鞋袜子，唐经纶忙道：“我自己来。”唐如霜便转身进里屋拿汤婆子。 丫鬟们刚刚被老太太叫出去的，这会儿也不敢进来，在门口围着，听见里面没喊人，便赶紧去收拾院门口的那摊水。 被唐经纶这样一搅合，老太太首先就沉不住脸了，也是忙着叫问外面丫鬟，让去给唐经纶拿鞋袜，一边埋怨唐经纶走路不小心。 二太太变着脸坐在那边没说话，刚刚凝聚起来的冷冽凝重的气氛，自己恼怒至极的态度，全都被搅合了。 唐如霜拿了汤婆子出来，笑着给他塞进了被窝，等老太太埋怨完了，这才道：“真是的呢，以后走路不能在着急了，小心凉气真的渗了骨头。” 唐经纶皱着眉头埋怨道：“一滩水正好就在院门口，丫鬟婆子的也不知道赶紧的收拾，偏还成天闲的聊天乱逛！不守着自己的地方呆着，跑别人那儿叫唤什么？！”他语气极端的不好，最后一句口里骂着丫鬟婆子，眼睛却盯着二太太。 老太太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情形！刚刚在门口那么重跺脚，必定是因为听见屋里头二太太骂他jiejie，他心里恼怒的很！这会儿骂丫鬟，分明也是骂给二太太听的。 老太太虽然也恼怒昨晚上唐如霜的举动，但是现在看到姐弟俩的脸色，尤其是唐经纶的脸色，老太太心里头也自然会衡量。 二太太昨晚上憋了气，老太太也恼恨大孙女言辞挑拨，让老爷当着晚辈们的面叫自己下不来台，但这都是冲着大孙女唐如霜的。如果唐经纶不在，她和二太太呵斥唐如霜也就呵斥了，可现在唐经纶来了，也明显的对二太太刚刚训斥她jiejie表示了愤怒。 老太太如果装傻充愣的不管，而二太太在气头上，说不定连唐经纶都训斥了，那就极度的不合适了。唐经纶是府里少爷，就算是庶子，可也是长房的长子，还轮不到二太太呵斥。 若是这事叫老爷知道了，老爷也在气头上呢，说不定又横生是非！ 老太太觑着眼还在观察唐经纶的神色，那边二太太气的脸发青着，大少奶奶怒瞪着忙进忙出的唐如霜，还在想着怎么把刚刚那冷凝的气氛找回来，叫二太太好继续骂！她还没解气呢！ 老太太的丫鬟绿珠就进来了，呐呐的禀道：“老太太……老爷请您回去呢，还有二太太……请您一起过去一下。” 二太太脸色登时就变了！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了老太太，老太太脸色也变了，看着唐经纶，慢慢的道：“你jiejie说得对，这大冷天的老是往水里头踩，小心凉气渗了骨头落下病。这边的丫鬟，是该好好的说说了。” 唐经纶马上就转脸看着唐如霜道：“姐，你听见了没有？老太太也说，你这边的丫鬟该收拾一顿了！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唐如霜笑：“听见了。”心里头好笑，自己这个弟弟倒是真行！ 二太太已经走到了老太太身边，刚刚一脸的铁青，现如今已经变成了勉强的镇定，只那不安还是在眼里闪过，扶着老太太道：“老太太，伯爷那边叫了，咱们过去吧？” 老太太拿眼把唐如霜深深看了一眼，这才点点头：“走吧。” 唐如霜又是赶紧的送出去，请老太太小心走路，一定避开了那摊水，送到了院门口，这才回来。 唐经纶的丫鬟已经给他拿来了新的鞋袜，他这会儿坐在榻上正在穿袜子，听见她进来抬头道：“二太太疯了吧？在这边破口大骂？总有一天我要叫她知道谁才是咬人的狗！” 唐如霜笑道：“没事，原本已经想到了她会这样，咱们实实在在拿到好处才是真的，她这样更显得她吃了大亏了。” 唐经纶便道：“对啊，差点忘了和你说，老爷那边答应了，这会儿叫老太太和她过去，就是要交账本的。” 唐如霜一愣，有点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的轻松，也没想到这样容易老爷那边就答应了，顿了顿才惊喜的笑着道：“真的答应了？你怎么说的，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