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树干震动,叶子簌簌的下落,陈立根大步走过去,狠戾的眼没一丝温度,但在看清树后面的人,眼中狠戾褪去,低声咒骂了一句,把砍柴刀从树干上拔了出来,伸手拉起树后的人,“咋的是你。” 他以为是郭晖这个混东西跑了又回来,躲在树后鬼祟,虽然手上控制了准头不会劈到人,只是给这个混子警告,但树后面这人不是郭晖。 李大有擦了擦脑门的汗,手脚冰凉,“可不就是我哩。” 陈立根眉梢锋利,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盯着李大有,微哑的声音带着笃定,“你一早在这?” 李大有挪开视线,不擅长撒谎的他说话间不自觉梗着脖子,“没,没,我才过来。” 他说假话了,月秋出门的时候让村里的小孩来告诉他有人跟着她进山了,他急急忙忙跟着过来,看到了郭晖,然后跟到花椒树的时候发现跟着月秋的尾巴,从一条变成了两条。 好啊,一个两个的,这些人真是吃了豹子胆,大白天的就敢跟姑娘,还一跟跟俩。 那就让他们先蛇吃老鼠打起来,他这只老鹰最后再叼了大/麻蛇。 但看到陈立根把郭晖打跑了,他觉得他这只老鹰好像不咋个适合出去叼大/麻蛇了。 “大有哥!”李月秋这时候也吓坏了,她跑了过来,“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李大有笑着摆手,脚底还有些凉,“大根有准头,不会劈人身上。”那柴刀飞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点兆头都没有,但隔着人好几寸,陈立根平时在树林里游走惯了,下手有分寸。 李月秋围着李大有走了几圈,确定人没事,松了口气。 陈立根让她别动,她想着是不是遇到蛇了。 这片山,村里的人经常跑,不像深山处没几个人会进去,人走串的多,飞禽鸟兽也就多不在这驻足,但这是树林,蛇豪猪之类的还是时不时会出现。 倒是把身后跟着的李大有忘记了,原本是打算让郭晖被逮个正着,好捆了直接送派出所让他吃牢房,但陈立根一出现,李月秋把这茬给忘了。 “我真没啥,好手好脚哩。”李大有接过李月秋的竹篮,“爷爷估计在山下已经把郭晖给捆哩,我们得先回去。” “好,陈立……”她转头,身后草丛繁茂,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哪还有陈立根的影子。 李月秋揉了揉眼睛,蔫头耷脑的,幽幽的说:“他走了呀……我本来打算去家里请他吃饭,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以前就这样。”李大有把李月秋掉的千层底布鞋捡了给她套上,给她弹了弹裤脚上的草屑,“走吧,一会爷该急哩。” 陈立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只有对着月秋会不一样,但现在对着月秋也和别人一样了,不过也不能说一样,具体他也捯饬不明白。 郭晖被山下的李老头逮了个正着,李老头用栓猪的捆扣把人捆了个严实,村委会来人把人送到镇上的派出所。 郭晖是李家的亲戚,开始时村委会建议内部解决,但坐在稻草上抽水烟袋的李老头说:“送,自家亲戚哩女娃也敢毛手毛脚,换成别家哩,你们能安心?你们安心俺不安心。” 村委会的人没有迟疑立马扭头把郭晖送派出所了。 之后李月秋去哪李老头盯着比以前更紧了,去玻璃厂送第一批螺的时候也跟着去。 螺分两批送,每次送的按斤算,够数量之后交给玻璃厂食堂的厨师,厨师夸李月秋炒螺做的好,弄的也干净,还问她是不是家里特殊的配料。 特殊的配料李月秋没加,香料每个人配的都会不同,做出来的味道也会不一样,但一般家里做螺是淋上白酒,她换成了甜酒糟。 酒糟是她自个用红米捂的,带着酒香,去腥味的同时还能提螺的鲜味,炒出来的螺特别香,汤汁螺rou吃起来也会带点甜甜的味儿。 她在各个厂子外卖了这么多天的螺,还接了玻璃厂的单,心思活络的估计已经在研究她用的是什么料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卖螺是为了攒本钱,也没想过一直卖这个,现在只想把本钱多攒一些,自然不会现在告诉别人她用的什么配料。 从玻璃厂送完螺,她刚要走左信喊住了她,带她去见了厂长。 这位厂长比李月秋想象中的年轻多了,人很斯文,白衬衫扣扣得严丝合缝,胸口还卡着徽章,见面主动和李月秋握手,李月秋抿着唇只捏了下他的手指尖就收了回来。 这位厂长姓什么她记不得了,但她知道上辈子秦伟就是被这人拽下马的。 “请坐。”厂长笑笑,收回了打量李月秋的目光,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是这样的,月秋同志,我找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暖瓶厂李安国的事情。” “你要问什么?”李月秋声音娇娇软软的,仿佛甜丝丝的。 “听说秦伟同志许诺了他玻璃厂办公室主任的位子,还是用你做的交换,中间牵扯到500块钱,我想问问有没有这回事,厂里要核实一下事情的真假。”他说话字正腔圆,看起来好像只是问李月秋几句话,实际上只是要知道她有没有撒谎。 厂子里一般都是厂长和书记双负责制,决定工人职位和生产的是厂长,书记只负责行政上的监督,没有实际权力,不过这位玻璃厂的厂长调到这里才一年,书记却是在厂里的老人,还是本地人,能团结群众,在厂里的人脉势力根深蒂固,不肯让权,厂里形成里两股对峙的局面。 李月秋轻轻点头,低垂下小脑袋,“嗯,有这事。”说话间声音带了鼻音,眼角的泪珠止不住的一颗颗滚下,跟被雨湿了的桃花瓣似的可怜。 说哭就哭,哭得人简直心都要化了。 “月秋同志,你别哭。”厂长急忙去拿抽屉里的手帕,想给人擦眼泪,但手伸出去蓦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把手帕放到李月秋的手边,正了正声音,“厂里正在调查关于秦伟的事情,你别害怕,让你过来只是问问你。” 李月秋扬起小脸,眉眼坠下泪花,艳的像是天边的晚霞,“谢谢。” 厂长给她倒了杯热水,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早倒戈了,李月秋说的话大半都相信,又问了她几句才让她离开,后面还提到了郭晖,李月秋都一五一十的答了。 等出了门,她脸上的委屈和泪花一下就没了,眼珠儿清澈明亮似滚过水,她吸了吸鼻子。 硬挤眼泪花真费劲,眼眶都酸了。 第19章 給个信没胆子当面给,孬子,这…… “大有哥,爷爷呢。”从玻璃厂出来李月秋在门口只看到了李大有,李老头不在,这几天爷爷基本她去哪都跟着,怎么半个钟头不到的功夫人没在了。 “他有事。”李大有把放过螺的盆和木桶放上三轮车的板车,“刚刚艳儿来,爷跟着去小叔家了。” 李月秋一怔,“我去看看。”多半是为了她的事才找的爷爷,上次李艳让她着家去,她没去,倒是把爷爷给请去了。 这是她和李安国家的事情,能不牵扯爷爷她想尽量不牵扯。 “不关你的事,爷让你先回村,我留下载爷回去就成。”李大有已经和一个同行说好让人送李月秋回去。 “过几天还要送一批螺到玻璃厂里,你紧着回去忙活,省得费时。”月秋和村里人收了不少的螺,都放在家里,摆得一院子,那些螺都没处理,事情多,他催着李月秋先回去。 而且爷走的时候,特意和他说让月秋别跟过去,去了不会有好事。 李月秋被连推带塞的塞上了回村的牛车,话都没得多说一句。 送完人上车,李大有骑着三轮自行车赶着去送了一趟货,然后才往李安国家赶,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口,没进去也没敲门就蹲在门口的石头上等。 门内,李老头已经抽完了两袋水烟,他拿着水烟枪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额头的沟壑从开始就没消下去,屋里的气氛沉闷的像是雨天的地窖。 付双红抱着李艳在小声的抹眼泪,李安国在旁边一言不发,谁都没有说话,李老头重重的吸了口水烟,一口吸的太猛,胸腔蓦的难受得咳嗽了起来。 付双红推了推李艳让她去倒水,李艳把水递给李老头,声音可怜兮兮的,“爷爷,喝水。” “嗯。”李老头眼睛都没抬一下的接了过来,他把水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桌子上还摆着他拎过来的鸡蛋。 等咳嗽止住后李老头利落的收起了水烟袋站起,声音淡淡的朝李安国说,“俺就当发大水那年老大没把你捞上来。”他也没有发脾气,语气很平常,这个结果像是他抽了两袋水烟做的决定。 一句话让沉默的李安国神情骤然变了,“爸,你胡说啥呢。”这是当他死了要断绝关系? 上次月秋的事情一闹,暖瓶厂的人都在传他巴上了玻璃厂的秦伟,把自个侄女换了去当玻璃厂的办公室主任,还捞到500块钱,这可比媒人费高了去了。 现在厂里的领导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私下给他使绊子。他想着把月秋请来家里吃顿饭,这事就过去了,别人看在眼里也能把谣言破了,但让艳儿去找了月秋,月秋根本不来。 早知道是这样,他当初就不妄想去搭上秦伟的路子,好好在暖瓶厂呆着,现在厂里不好做,还和爸离了心。 要知道他爸虽然住乡下,但手里攥着不少的钱。 李老头不再看他,抬脚打算走,付双红忙道:“爸,你不能只管孙女不管儿子啊,现在月秋好好的,没磕着碰着,不说我家这口子,艳儿也是你孙女。” “爷,你不管艳儿了吗?”李艳哭着跑过去,她mama已经和她交代了一定要让爷爷答应,她现在十多天才能沾点荤腥,零花钱也没了,吃的用的和月秋姐在的时候根本一个天一个地,年纪再小的她也知道不能和爷爷还有月秋姐离心,她受不了现在的日子。 “装装装!接着给俺装!”李老头蓦的拍了桌子,书读的越多弯肠子越多,桌上的缸子震得掉到了地上,里面的热水洒出浇在李艳的脚上,她立马哭叫了起来。 这下弄得乱哄哄的,付双红带李艳去冲凉水,又哭又叫,李老头心里不是滋味,转了好几圈看李艳被烫的咋样。 那缸子的热水兑了凉,没烧开时候烫,也就浇到李艳脚面上一点,但她叫的太厉害,好像是断手断脚了。 李老头本来还心疼伤了艳儿,但这会看得闹心,他严厉的瞪着李安国,“老三,俺今和你透个底,自个作孽自个偿,让俺当说客甭想,你的命都是老大抢回来哩,他就剩这只独苗苗,秋丫招你惹你?做没良心的事还上俺这装可怜,俺咋养了你这条毒蛇,以后甭说是俺的种。” 好家伙,明里暗里让他老头子,孙女儿子挑一个。 不用挑拣,儿子他多的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要哩,等两脚一蹬他也不要儿子摔盆送终,一口棺材就埋了。 他说完也不留了,转身就走,李艳在厨房哭着喊他,李老头头也不回,看到门口的李大有,什么都没说就坐上了自行车。 他们走时,刚好看到卡着玻璃厂徽章的人敲开了李安国家的门。 “走哩,家里就秋丫一个人。”李老头让李大有蹬自行车离开,他一个老头子管不了那些个鸡撕猫咬的事,只想秋丫一辈子平平安安。 “这都啥东西?”自行车骑出县城,路就开始不好走,三轮车摇摇晃晃,半道的坡上,因为上坡的路陡峭,李大有兜里哗啦啦的掉出十几封的信来。 李大有把自行车停稳,下地把信捡起来,“没啥,都是给月秋的信。” 李老头奇道:“她哪来恁多哩信。”而且这些信咋不像是从邮局发出来的,也没戳邮局的红章。 “厂里的工人托我给她的。”李大有把信塞回兜里,骑上自行车刚要蹬踏板,被李老头拽住了后领子。 李老头问:“男哩?” “是男哩……爷,咋地啦?”李大有一脸懵的看着李老头,“这信有问题?” 李老头皱紧眉,把李大有兜里的信都掏了出来,数了数差不多有二十几封,全都没戳邮寄的红章,“这事不用告诉秋丫,信俺收着。” 李大有:“不是,爷,你咋能私自扣信啊,又不是给你哩。”再说这信都是经他手的,既然接了信就要负责送到。 “給个信没胆子当面给,孬子,这种男的不中。” “中不中也要看月秋咋看。”李大有话是这样说,但觉得爷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信都是厂里的男同志给他的,这些人,月秋在的时候不给信,月秋不在的时候都往他这凑,托他把信给月秋,是挺孬的,不过这信被半道截下不合适,怎么着也该给月秋看一看。 “骑你哩车,少管。”李老头用水烟袋敲了下他的脑袋,“俺合计最多俩月把秋丫嫁了,实在不成倒插门的也中。” 李大有三轮车猛的打了个弯,俩月?倒插门?! 第20章 长的打眼,不是啥好事 俩月的时间有点紧了,王贵芬听了摇头觉得不妥帖,她是一个地道的村妇,大字不认识一个,年轻的时候和李跃进只见过一面就把亲事定了,不到俩月的时间嫁进了李家,这些年日子也照样过的好好的。 不单是她,村里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见一面觉得各方面合适了,瞧对眼了就结婚,他们不懂现在年轻人说的自由恋爱和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爱情也是要过日子的。 但这事搁月秋身上不成,她是娘看闺女,哪看哪都好,月秋又不是大龄姑娘急着相看人家,俩月的时间不成,慢工才能出细活的道理和找男人一样,好男人都在后头,万不能草草嫁了。 “俩个月来不及,月秋年纪还小,多留家里两年,嫁人的事慢慢再咂摸,多看看,总要挑合适的。”王贵芬说完推了下李跃进,让他帮忙说话。 月秋才十七岁,年纪小了,留家里两年,再找婆家也不迟。 李跃进哪懂这些,爸把他们找过来商量月秋找对象的事情,这事是大事,但他一个整天在地里伺弄庄稼的汉子,这种事情婆娘说啥就是啥,“爸,急不得。” 李老头:“你俩认识到结婚还没俩月,结婚仨月不到就怀了大有,还不是过的好好哩。” 李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