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这个,恐怕就要画扇了。 云菀沁嘴角一扬,道:“咱们去找找画扇。” ** 归德侯府为敕造御赐府邸,宽大广深,能够抵四五个侍郎府。 日头渐渐高了,云菀沁越走心跳越快,身子也燥热,心里呸了一声,白氏的那个药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吞了一小口就心神不宁,全身躁动,要是真的一杯灌下去了,还不知怎么出糗! 再一看,已经走到了侯府的水榭边,旁边是碧波荡漾着的湖水,云菀沁打算先消一消药性,吐了口热气:“先停下来,凉快一下。” 水边温度低,吹了会风,云菀沁舒坦多了,正在这时,精雕玉造的水榭内飘来声音。 一名珠冠华带的男子身着紫袍,背着手,身边跟着几名锦衣随从,朝着对面的一行人,挑着眉,面带挑衅: “本王的玉佩掉下湖去了,本王的几名侍从都不会游泳,你跳下去给本王拣一拣,难道还委屈了你吗?” 紫色,大宣皇室才能穿戴的颜色。 男子是魏王夏侯世渊,因为母亲韦贵妃宠冠后宫,这魏王生性跋扈刁钻,连太子夏侯世惇,也要卖这皇弟两分面子。 云菀沁移了视线,魏王对面的男子之一,竟然是沈子菱的兄长,今天的宾客之一沈肇。 可是魏王这番话,并不是对着沈肇说的,而是朝沈肇身边的一个人。 那人身穿侍从的服饰,比本来就腿脚修长的魏王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侧脸鼻梁高耸,浓眉墨染,冰雕钢凿一般的丰神俊朗,只是肤色有些黑,且黑得不自然,将俊美压下去了七八分。 虽然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云菀沁熟悉妆容,还是一眼看出来了。 这人易了容。 只是,这个妆化得太用力过猛了。改变肤色,固然能改变相貌,但五官若是不变,熟人还是能看得出来, 正想着,她看见沈肇开了口:“魏王殿下,不如由我去拣。” “你一个将军府的公子,本王怎能叫你去做这种下人做的事?”魏王不依不挠,好像就是认定沈肇那个侍从了:“本王瞧你身子健朗,长得也高大,就算淹也淹不死,不如就你吧。” 那人并没立刻答应,却不经意一抬袖口。 修韧的手指露出一截,一抹碧绿在阳光的照耀下,氤氲出一圈缭乱而叫人迷惑的光晕,正好落在云菀沁的眸子里。 是个玉扳指。 扳指除了是装饰品,也是一种护手工具,用于武人勾弦,世家公子身边的侍从戴扳指,并不奇怪。 且,在众人眼中,那扳指也不算很名贵。 可是,云菀沁却眼皮一跳,吸了一口气。 她见过那玉扳指。 相国寺。拥抱。手掌揽住她腰,轻声低喃。 那貌不惊人的玉扳指,如今,戴在一个未来可能君临天下的人手上。 而,这个男子,貌似遇到了点小麻烦。 要不要帮一把?云菀沁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第二十四章 爬树最在行 施遥安打听到,云家大小姐今天要参加侯府老夫人的寿宴,提早就告诉了自家王爷。 夏侯世廷叫贴身丫鬟蕊枝给自己妆扮了一下,易了容,施遥安从小伴在秦王身边,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有秦王的地方,必定有施遥安,所以,施遥安也装扮了一下,修了些容貌。 随后,夏侯世廷想叫人给沈肇递了信。 既然不以自己的名义去侯府,就得打别人的名义。 沈老将军一家在侯府宾客的名单中。 沈肇跟夏侯世廷曾在营地一起督过兵,但是论交情,并不深。 夏侯世廷骄矜低调,沈肇沉默寡言,两个人都是冷清货,很难建立什么深厚关系。 沈肇不知道秦王乔装去归德侯府的目的,其实可以推脱自己不去侯府,拒绝秦王。 可,云菀沁是要去的。 他脑子里浮现起少女清丽的面孔,那天云府后院,还朝自己遥遥一笑。 最后,沈肇还是答应了。 进了侯府,夏侯世廷在沈肇后面踱着步子,不时四下扫射,寻找今天的目标人物。 施遥安苦笑着小声提醒:“王爷,您的头最好低些,脚步慢些,您这样子,不像个侍从啊。” “噢,不像吗?”夏侯世廷扬扬眉,拂了拂袖,“本王感觉还不错。”第一次嘛,总有些生疏,熟能生巧。 岂止不像侍从,简直就像皇帝出巡了。王爷,自信是好事,但过了头就是骄傲自满了啊喂!演戏功力不行您不要强求好不好! 施遥安还没嘀咕完,迎面竟碰上了魏王。 更叫施遥安冒冷汗的是,魏王好像看出了自家王爷的身份。 魏王撞上沈肇一行人,一眼就看出沈肇身边那个侍卫,是三皇兄秦王。 他顿时就稀奇了,秦王一向足不出户,窝在北城区的王府里不知道捣鼓什么,今儿怎么会跑来侯府,还打扮成侍卫的模样。 赫连嫔刚进宫时得宁熙帝的宠爱,韦贵妃每次见到儿子都要抱怨诅咒那北方来的小妖精,要不是蒙奴国的人肯定老早爬到自己头上去了,这些年一直压制着赫连嫔,总找她的茬儿,有时还凭着高位,将赫连氏叫到面前来立规矩,明责暗罚。 韦贵妃是亲娘,魏王自然随她的喜恶,平时难得见到秦王,今天一见,大好的机会,还不能整就整! 他不戳穿秦王,戳穿了就没好戏了,只说玉佩掉下湖了,叫沈肇身边的下人帮忙捡一下。 这三皇兄对外号称身子孱弱,不见人,读书理事都在王府,魏王其实有点怀疑,今儿就看看是不是真的! 若真是弱不禁风,肯定是不能下水的。 若是不愿意暴露身份,强行下了水,也能叫他受点苦,这天气,虽然入了夏,但湖水冰凉,身体不好的人可禁不起泡澡! 施遥安见魏王挑衅上瘾了,忍不住挡在前面:“魏王殿下,沈公子身娇rou贵,不能下水,小的是个粗人,由小的为您捞玉佩吧!” 魏王折扇往桌上一拍,犀利的目光落在夏侯世廷身上:“叫你们帮本王拣个玉佩,推三阻四的!本王不是明白说了么?就要他!” 若直接表明身份,秦王会被嘲笑扮成下人。 若勉强跳下湖去拣,上岸后,魏王当场揭穿,秦王更是丢脸。 施遥安被逼急了,正要开口,夏侯世廷漾如水纹的眸子一眨,似笑非笑:“殿下掉的是什么玉佩,方便按图索骥地打捞。” 魏王随口将自己平日的佩饰样子比划了一下,敷衍道:“茄紫镶边,蟠龙纹,赤色流苏带。” 夏侯世廷语气玩味:“蟠龙纹?皇家专用玉佩,贵重得很吧?” 魏王身边的贴身随扈不耐烦了:“你唧唧歪歪干嘛?皇子饰物,皇上亲自赏赐,你说贵重不贵重——” 话还没说完,夏侯世廷弯眸稍沉,声音仿若掺着冰窖里的凉气:“嚷,再嚷大点声。” 面前男子一身侍卫装扮,却气势夺人,叫随扈莫名遍体生寒,还真的吞了声音。 魏王却不干了:“你竟敢恐吓本王侍从!什么意思!” 夏侯世廷淡悠悠:“字面上的意思。皇子信物,轻则能随意进出城门,重则能调兵遣将,何况还是皇上的御赐之物。这么珍贵的物事掉进了几丈深的湖水里,殿下着实是不小心了点。” 魏王青了脸色。 三皇兄后半句话没说,还算留了他一点面子。遗失皇上御赐信物,就算不受罚,也得叫皇上恼怒,竟还敢到处喊,嫌日子太快活,想找点儿麻烦? 眼光一冰,魏王盯住面前人,陷进自己的套里,想发作都发作不起来。 沈肇不禁生出几分钦佩,这个秦王还真是个厉害角儿,却更疑惑,秦王今天扮成这样来侯府,被魏王刁难还不肯亮明身份,到底是有什么重要事?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水榭台阶边,传来脆生生的一道女声: “打扰各位贵人和公子了……我家小姐有点儿事,不知沈公子能否帮个忙?” 一个青衫的圆脸丫鬟跑过来,在阶下扬起脸蛋,语气紧张,可又好像不得不请求。 沈肇一看,竟是云菀沁的贴身丫鬟,马上问:“云小姐怎么了?” 夏侯世廷俊眉一扬,望了过去。 云小姐?——许慕甄的表妹? 今天的目标人物——出现? 初夏照着云菀沁吩咐的,道:“沈公子,奴婢陪小姐在侯府后院闲逛,一阵风刮过来,将小姐的手绢吹到了树枝上,勾住了,一起的都是女眷,身子不够长,力气不够大,奴婢正想找个家丁来帮忙,可好,正巧碰着沈公子!不知道沈公子可否借个人过去,帮我家小姐爬树取手绢?” 说着,初夏眼光一扫,看似不经心地落在了夏侯世廷身上,又朝沈肇眨了一下眼。 沈肇一怔,莫非云菀沁这是在帮秦王解围?不可能啊,云菀沁怎么会认识秦王。 况且,不管怎样,也不能叫秦王去干这种粗活儿啊。沈肇正是犹豫,身边男子轻咳了两声。 夏侯世廷眉目不惊,语气淡然:“爬树?我最在行了。” ☆、第二十五章 借刀杀渣 既然秦王主动开了口,沈肇也就吩咐:“那你帮帮云侍郎的千金。”又拱手朝魏王道:“不知殿下能否通融?玉佩我叫旁人为殿下打捞。” 话都说到份上,魏王只得冷道:“美人有难,自然先助美人。本王一向怜香惜玉。” —— 夏侯世廷跟在初夏身后,到了天井,空旷无人。 初夏停下来,眼光一闪:“奴婢家小姐的手绢儿该是有人帮她取下了,麻烦公子了,还请公子离开吧。” 夏侯世廷豁然开朗,云家小姐并不是请人帮忙,而是派丫鬟来帮自己的忙。 看这个丫鬟的恭敬态度,想必云菀沁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夏侯世廷眼眸一沉:“你家小姐认识我吗。” 初夏吐了吐舌,小姐提醒过,帮秦王解了围就走,不准多说一个字,当做没听见,赶紧溜之大吉,回去给自家大小姐复命了。 被抛弃的夏侯世廷望着初夏缩成一个小黑点的背影,风中凌乱,杵在原地,这是什么鬼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