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如金
她从没有见过像眼前这么阴晴不定的人,有时对自己恨到了骨子,甚至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是又有时却柔情无比,似乎让她总是产生错觉,以为他对她和孩子至少是有心的。 穆子墨,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谜。 “骆莹莹,你……”右手正要扬起,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放下,他深不可测地打量着她,最后只无奈地松了口气,缓缓道:“事到如今,你在我心中确实有了些不一样的地位,骆莹莹,这不也是一直盼望的吗?”、 从来自傲的俊脸这时流露出一些晦暗来,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方向不去看骆玉华。 心中猛地一震,仿佛勾起了最深层的某种情绪,骆玉华咬住了唇,原本不屈讥讽的脸这时也悄然参杂了一些柔情在里面。 片刻后,她定了定神,这才慢慢缓过神来,不屑地笑道:“可惜,如今我已不在乎这些。” 说完挑衅地瞅向他,心头却是一阵激荡。 她终是不可能对他无动于衷,即使这些也许并不可信。 “不在乎?”长臂一伸,他忽然重重地将她扯进了怀中,左手有意地将骆玉华怀中的孩子隔开了一些距离,嘶哑的嗓音竟吐出了惊人的话语:“你当然不在乎,因为以前的那个骆莹莹已经消失了。” 乍听入耳,她的脸色立即大变,连嘴唇上的红色也快速褪去,黑瞳迅速收缩,一颗沉落的心忽地高悬起来。 如此说来,穆子墨早已发现了她的不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犹豫再三,最终她还是将满腔的恐惧重重地压了下去,强自镇定地冷笑了一声道:“的确,以前的骆莹莹消失了,那个爱你、为你付出一切的骆莹莹消失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却是一个恨你恨到骨子里的可怜女人。穆子墨,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眼中陡然升起了浓重的怨气,不错,她该恨他的! 语毕,穆子墨没有作声,他似笑非笑地对着她,一双黑沉的深眸仿佛要将人看穿。 莫名地,她暗自缩了一下,手心不禁出了些虚汗。 两人不知对峙了多久,最终穆子墨收回了犀利的视线,右手攀上她的肩,轻柔地撩拨着她的发丝。 “你果然是变了。”说完遂长叹了一声,眼里竟流露出无尽的落寞,道:“既是如此,就让我补偿你一些。往日终不复再见。” 心中充满了酸涩,他的目光多了几道诚然的真意。 骆玉华没有作声,只木然地望着他,脑中却在思索着穆子墨话中究竟是何含义。 “不必。骆莹莹消受不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有些难看的脸色一眼,骆玉华低了头正欲绕过她,往前走,却不料胳臂又被他强拉住,一时十分不耐地回瞪着他。 如今,她真是越来越不懂,眼前的男人究竟想怎么样? 那穆子墨张了张唇,欲说什么,一双鹰目牢牢地盯在她脸上,深邃流转,让人猜不透情绪。 “穆子墨,你又有何目的》?”她不笨,跟他处了这么久她了解他的性子,通常这种面部表情都代表他在算计着什么。 黑如墨汁的眼珠终于动了下,流露出两道释然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情绪来。 末了,穆子墨摇了摇头,柔声轻道:“这些日子你好生养着,我……依旧是锐儿的爹,你的夫君。”话到末尾竟夹杂了些沧桑,莫名使她心中一痛。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那声叹息飘入耳中,心头一时如缠了千百层丝,纠结成伤。风渐渐变冷,直到怀中人儿打了个喷嚏,她才猛然惊醒,慌忙掩下满心轻愁,将孩子抱回了屋内。 接下来的几日,穆子墨都没有和她说话,院中亦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烧火丫头,每日准时将膳食端进来,却不多说一句话…… 她冷眼观望着这一切,心中只暗自嘲笑道那穆子墨的确只是一时兴起,本以为他只希望将她安置于此,能使三人过上普通农夫家的生活,如今看来,这种表面上的安宁也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这五日,每当午后,穆子墨便会默默将锐儿抱到院子中去玩耍,只留得她一人在房中。 “王爷是知道夫人有午休习性的。”又是一日,她朦胧转醒,只听平日里本本分分的丫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正欲发问,那丫头却似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忙福了身退出去。 嘴角冷不防勾起个苦涩的弧度,她叹了口气,转而站起身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心头一阵触动。 不可否认,在这段日子里,纵然她与穆子墨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但是她会常常发现他竟是将她的生活习惯摸得十分通透。 “转眼锐儿已近半岁。”一日晚膳,穆子墨忽然感叹了一声,语气中透出一种陌生的感触。 胸中一涩,骆玉华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进那双荡漾着波澜的黑目中,有些迷恍。 “依照皇族惯例,孩子满半岁便一定要载入族谱。”他幽幽地道,声音十分平和。 眼中不动声色地黯了一下,骆玉华怔了怔,视线随即移向床上躺着的人儿,面上略微有些情绪变动,只是她将这一切都掩饰得很好。 “如果他不在了呢?”半晌后,她不慌不忙地转过头,眼中依旧如湖水一般平静,只是已经不再清亮。 话一出,穆子墨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浓眉紧紧地耸立在中央,冷冽的气息瞬间散发出来。 依然是那副淡漠不惊的模样,她一如往日地望着他,无视于他的愤怒,无视于他的震惊。 “骆莹莹,你可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隐忍的怒气弥散在爆发边缘,穆子墨哑着嗓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竟敢说出如此狠毒大孽不道的话来? 忽然,他霍地站起来,用一种阴冷的目光扫向她,冷清的薄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今日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何谓“不在了“?”说完步步逼近,眼中一片冰冷。 穆子墨深深地压制住满心的怒火,黑目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眼中的愤怒迅速聚集起来。 骆玉华有些惊恐地睁大了几分眼睛,片刻后又恢复了淡漠生冷的表情,凉笑了几分道:“不在了就是失踪了或者是……死了。”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眼里恍惚出现了几分不忍。 话毕,穆子墨立即狠狠地握住了她的手,沉稳的声音也出现了片刻错乱,面容阴鸷得无以复加。 他直直地望向她,高大的身子笼罩住她的,一动不动,两人如石雕一般,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片刻后,穆子墨方才放开了她,嘴角阴冷地往一边撇道:“这么说你是料定了本王会同意将锐儿放逐在外?” 寒声笑着,狭眸中的冷光一波高过一波汹涌起来。 骆玉华没有说话,依旧直直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目光始终坚定无比。 穆子墨亦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面容上的阴郁悄然扩散开来,最后转为一脸平和,眼中绽放出另一种神采,笑道:“你若是如此坚定,本王倒是可以满足你,只不过你必须首先答应本王提出的一个条件。” 说完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半眯,流露出一种打量猎物的神色出来。 眼中恍惚闪过一丝怀疑,骆玉华盯着他,半晌后疑惑道:“什么条件?” 说毕,面容又恢复了十分严肃,眉毛冷冷地挑高了。 额前的发丝不知何时被穆子墨放至耳后,她有些戒备地望向穆子墨,浑身不禁绷得死紧。 “若是你要我乖乖回王府或者任你摆布,那铁定是不可能的。”忽然想到什么,她冷声忙补充道。 微愣地盯着她凛然无畏的模样,他竟一时无语。 半晌,才悻悻然地出声:“本王说得不是这个。” 狭眸中瞬间闪耀出霸气狂傲的光芒,浑身上下皇族的尊贵气息尽露无遗。 骆玉华悄然向后退了两步,眨了眨眼,右眉一挑,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只是个赌而已。赌约是爱,如果在两年之内你爱上本王,那么锐儿到时自动续谱,并且你必须回到本王身边,相反,若是本王早先爱上你,那么,本王答应今后永不逼你找你,锐儿也将不再姓风。” 说话间,他侧过脸来,容颜如雪,目光清寂,就这么望住她。 心中不小地荡起了万层波澜,骆玉华愣了一下,一时只是木然地望着他,满脑子毫无头绪。 爱?她从不以为他会轻易对她说这个字! 多么遥远,多么可笑?胸中不可抑制地起伏开来,她笑了,笑出了无尽的悲哀和嘲讽。 “好,我只要你答应若是爱上了我,此生定不再寻我与锐儿。”心头一颤,她坚决地吐出了每一个字。 闻声,穆子墨抬高了眉,嘴角笑容忽隐忽现,眼中快速地闪过一阵伤痛,随之又深深地埋了下去,他徐徐转向她,却见她说这番话时,眼神坚毅,眉目轻快,微仰的面庞透着希望,恰似美好春日拂面。 唇边的笑容随之冻结如冰花,他自嘲地点了点头,嘶哑的声音微微颤动着:“既然是你希望的,我会答应。” 说完深深凝望了她一眼,那眸中却是有如千言万语,莫名令她胸中收紧了,再也无法畅通呼吸。 他走了,在跨出门槛前轻幽地吐出声叹息:“你忘了,本王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而已。” 声音恍然飘进了她耳中,面色恍惚一动,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骆玉华垂下了那双倔强的眼睛,心中似在低语又似在自问,如清风掠过湖面,层层叠叠的涟漪不住扩散。 她从来都没有发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了这么认真的眼神? 他看她,只是男子看一个女子,这样一双眼里仿佛什么都有了,却又什么都没有。 深夜里,她感觉身边又多了一个温热的身体,紧紧地靠着她,像是生怕别轻易地分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