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艾文最终还是租了下来，他只需要一个暂时安顿的地方。艾文辞掉了总务处的工作，他并没有亲自上门辞职，总务处处长唐顿是个和善的小老头，也一直很器重他。艾文怕看到唐顿失望的眼神。他已经让太多人失望了。艾文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胆小鬼，居然学会了逃避。 胆小鬼便胆小鬼吧，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毕竟他那般深爱着科瑞恩，要将一个深爱的人从自己心底剔除，这个过程本来就是痛苦的。 辞掉工作后，艾文一直呆在了屋子中。 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上网。他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地方，而不去想科瑞恩。艾文曾经有一个理想，便是成为帝国最出色的战士的战斗指导。但是稍微有些天赋的战士，都不需要一个完全没有进修过的指导。于是，艾文的梦想落了空。这五年来，他其实一直都在为科瑞恩活着，他如同科瑞恩的附属物，缺少自我。 如今，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艾文不想呆在奥斯城，他想要挑选一座安静的城市，然后住下来，慢慢忘记奥斯城，忘记科瑞恩，然后从新开始一段生活，属于为他自己而活的生活。 艾文最终挑了克林姆斯城，帝国第三大城市，位于克林姆斯海边上，距离奥斯城很远，是个安静而美好的城市。艾文计划的很好，买一栋靠海的房子，然后养一只大型犬，夏日的黄昏，他便可以牵着自己的爱犬在海滩上散步。 他甚至有些开始期待在克林姆斯城的日子了。 当接到伯恩斯的电话，艾文才恍然惊觉，距离他和科瑞恩离婚，竟然过去了一个月时间。以前的每个月，艾文都会准时去检查身体，这一次他没有去，伯恩斯便打电话来催了。 艾文最终还是去了圣玛利亚医院，并且挂了一个号。这次他不是再去看自己是否孕育上了孩子，而是要去向自己的老朋友道别。这几年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科瑞恩身上，唯一深交的好友竟是这位一直替他检查身体的医生。 当艾文走进伯恩斯的诊室的时候，那位老朋友正面色严肃地打量着他。 “伯恩斯，你那副打量死人的目光是怎么回事？”艾文忍不住开口道。 “听说你离婚了？”伯恩斯直截了当道。这人便是如此，不给人一点缓冲的机会。 艾文的离婚，说奇怪其实也并不奇怪。在艾文五年都没有怀上孩子的时候，伯恩斯便看出了端倪。全帝国都知道艾文和科瑞恩的那份新婚协议，因为在他们新婚之夜的第二天，这份协议便登上了报纸。至于格里斯家族为何要纵容这件事，或许就是为了在艾文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逼他离开。格里斯家族需要继承人，如果艾文做不到，则退位让贤。 事实便是这般残酷，伯恩斯几乎有些怜悯地看了艾文一眼。为了这个继承人，艾文很努力，但是科瑞恩不配合，这也没办法。 可怜的艾文…… 艾文点了点头：“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叫我来检查身体？” “离婚便不能检查身体吗？这是婚姻歧视，帝国法律明令禁止的！”伯恩斯严肃道，便站起身来，将艾文推到了仪器上。 每个月例行公事检查，这一次其实没有必要了，但是为了配合伯恩斯，艾文还是乖乖做完了所有的检查。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伯恩斯看着报告结果，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要将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 艾文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伯恩斯，莫非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不要吓我。” 伯恩斯抬头，看着艾文，深吸了一口气道：“艾文，是比不治之症更加恐怖的东西……你怀孕了，整整一个月。” 伯恩斯的话如同一声雷一般，在艾文的耳边敲起了一声巨响。有些东西，当你一直期待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拥有，而当你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它却突然来了。 这不叫幸运，这或许应该叫……笑话。 艾文觉得很可笑，在他与科瑞恩离婚后，他突然有了孩子。那个他期盼了五年的孩子，却在这个时候到来。 “艾文，你打算怎么办？”伯恩斯问道。 怎么办？ 艾文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而那处竟然藏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此时的艾文突然有些愧疚，他以前希望有孩子，便是希望自己与科瑞恩之间多了一丝关联，这样，他们便再也无法分开。孩子成了一种手段，而这对孩子本身来说，是极不公平的。他需要来自父亲真心实意的爱。 在那一刻，艾文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伯恩斯，我想求你一件事。”艾文认真道。 “你说。” “伯恩斯，我怀孕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艾文道。 “连科瑞恩也不能告诉？”伯恩斯问道，他并不喜欢科瑞恩，但是出于医生的道德，还是劝说道，“艾文，科瑞恩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而且科学研究标明，孩子在双亲抚养下才能更加健康的成长。据我多年工作经验，若是有父亲陪伴，另外一方也更能顺利产下孩子。艾文……” “伯恩斯！”艾文打断了伯恩斯的话，“要不要告诉科瑞恩我自己决定，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伯恩斯，答应我。” 对上艾文那双乌黑的双眼，伯恩斯终究败下阵来，最后道：“艾文，我以医生的荣誉保证，我不会将你怀有孩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艾文离开圣玛利亚医院的时候，脑子一直很乱，他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因为他需要时间去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艾文想，若是科瑞恩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会不会与他复婚，然后放弃与基因人在一起？艾文知道，除了对他绝情，科瑞恩一直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所以他作为孩子的父亲，肯定会对这个孩子的负责。 不对，艾文突然觉得自己想错了，因为这个孩子并非科瑞恩想要的。科瑞恩因为不想要与他的孩子，才会一直服用药物，让他无法怀孕，对于这个计划外的孩子，科瑞恩会怎么想？ 这一夜，艾文都没怎么睡着，脑子里想着许多事情。所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艾文便发现自己眼下巨大的黑眼圈。 一夜时间，情感最终战胜了理智，艾文终究决定还是要去找科瑞恩，这是为了孩子，也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了。 艾文特意挑了一套休闲一些的衣服，将自己的头发打理了一番，又用热毛巾敷了脸，待看着精神许多，艾文才出门去找科瑞恩。 今天是周末，在出门之前，艾文特意打了电话给科瑞恩。对于艾文提出要见面的事，科瑞恩居然没有拒绝，直接让他去之前住的地方去找他。 当站在这住了五年的别墅面前，艾文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一个月之前，他还是这个别墅的主人，而现在，却成了客人，一个不速之客。 ☆、第005章 绝望（修） 旁人永远无法想象，艾文有多爱科瑞恩。为了科瑞恩，艾文愿意放弃理想，放弃事业，成为他的妻子，照顾着他的日常，做着一份自己不怎么喜欢的工作。这种牺牲几乎牺牲了自我，但是艾文甘之如饴。 然而付出与回报总是不等的。 艾文设想过他们再次见面的情景。他想他会和科瑞恩一起讨论孩子的问题，正如伯恩斯所说，孩子要在双亲的抚养下才能更加健康的成长。他比谁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好好的。若是科瑞恩离开那个基因人，与他复婚，一起抚养孩子，艾文还是愿意的。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他还爱着科瑞恩，所以愿意让步。 艾文没有想到的是，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会将他所有的梦想打碎。在那一刻，他如同大海之上失去方向的船只，被一个巨大的浪打翻，然后淹没在大海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艾文所有的念想在那一刻全部被打碎了，然后他开始苏醒，摆在他面前的是血淋淋的现实。 科瑞恩并不爱他，所以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科瑞恩坐在沙发上，而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如猫咪一样的男孩，那男孩拥有一头炫灿的头发，眼睛如猫眼一般，透出一股妖冶的风情，嘴唇嫣红，五官精致，此时正乖巧地靠着科瑞恩。科瑞恩手中拿着葡萄，一粒一粒地喂他吃下，脸上带着无限宠溺。 为他开门的是一个类似于保姆的妇人，身上围着围裙。而之前，这栋别墅中从来没有请过保姆，大部分都是艾文负责打理，偶尔会请请钟点工。 这才是彻底的陌生，在那一刻，艾文突然觉得像是自己已经离开了四五年。 “先生，你找谁？”妇人问道，扯回了艾文的思绪。 妇人的话也让科瑞恩回过头来，明明前一刻还带着笑的眼睛，在看见艾文的时候，突然冰冷下来。科瑞恩是绅士，在女士面前温情如水，体贴备至，而唯有对艾文，永远是冷冰冰的模样。 “阿曼达拉，这是我的客人，请让他进来，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家吧。”科瑞恩面带微笑地对着那妇人道。 妇人离开，艾文依旧站在门口处。 “有话便进来说，站在门口做什么？” 科瑞恩皱着眉道，他怀中的少年似从来没有见过科瑞恩这般凶，吓得缩了缩脖子。科瑞恩连忙放低了声音，柔声道：“哈里乖，我不是说你的。” 科瑞恩的柔情从来没有给过他，艾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然后随便找了一个凳子坐下。 “一千万奥斯币到账了吗？”科瑞恩问道。 “我今日约你见面，不是钱的事情，科瑞恩，我有话和你说。” 科瑞恩以为他是为了钱的事，钱，似乎将他五年所做贬到了极低。他五年的体贴入微，五年的付出，五年的爱恋，最终只等于一千万奥斯币。痛到了极致，艾文突然冷静下来，他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 哈里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艾文看着，眼珠好奇地转着。 “有什么事吗？”科瑞恩问道。 “我想我们两个人的事便是我们两个人说好一些。”艾文看了哈利一眼。 科瑞恩看着自己怀中一脸天真的哈里：“你说吧，哈里听了也没关系。” 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口，那些在艾文嘴边环绕了无数遍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或许在刚刚进门的那一刹那，他便该清醒了。 即使有了孩子又如何？他与科瑞恩已经离婚了，而过不了多久，科瑞恩很快便会有了新婚妻子，两人恩爱如斯，也很快便会有一个孩子。三口之家，幸福美满，外人如何插足？ 按照帝国的法律，若是艾文有了孩子，那么科瑞恩必须和他复婚，爱人必须绝对忠诚，那就意味着科瑞恩必须抛弃哈里。 科瑞恩若是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为了哈里，只怕会选择不要这个孩子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艾文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然后传遍全身。 不，即使科瑞恩不要这个孩子，他也要，这是他的孩子，谁也不能夺走。在那一刻，艾文突然有了力量，他挺直了腰背，直视着眼前的人。 “到底有什么事？”科瑞恩已经开始不耐烦。他喜欢直接的人，当艾文从家中搬出去的时候，科瑞恩心中空落之余，也在欣赏艾文的直爽。但是现在，艾文的拖拉让他厌烦。 艾文勉强扯出一个笑：“其实也没什么事，那天走的时候也没和你说，所以，今天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夫妻一场，离开了也不能连一声‘再见’也不说吧。” 科瑞恩表情缓和了一些，变得认真起来，真诚道：“艾文，这五年你做的很好，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艾文点了点头：“谢谢，你已经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伴侣了。我祝福你，科瑞恩，祝你幸福。”艾文说得无比认真，而在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放了下来。 艾文是真心的，真心的希望科瑞恩幸福。 他终于醒悟了。 艾文，你真可怜，非得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才肯罢休。 但是艾文也并不后悔今天来找科瑞恩，至少他做了努力，也对得起自己腹中的孩子。这孩子以后即使只有一个父亲，艾文也会尽量给他两个人的爱。 哈里的单纯，科瑞恩的宠溺，全部落在了艾文的眼里。艾文再也坐不下去，客气地道了别，便转身离去了。在走出屋子的时候，艾文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俊美无双，少年天真可爱，怎么看，都是一副和谐的景象。那两人紧紧相依，似无人可以插#入其中。 他与科瑞恩之间，自此横亘着巨大的鸿沟，再无可能，真的是再无可能。艾文也终于死心，不再奢望。以后再见，他与科瑞恩也是最普通的朋友。或许再过久一些，科瑞恩便会忘记有艾文这么一个人，再见面，也认不出他了。 不过那时的艾文，也不一定能够认得出科瑞恩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东西，他将会有新的生活，找一个爱他的伴侣，相伴到老。 他们本就是错误的人，那场婚姻便是个错误，如今放开了，便是两个人的开始。 艾文终于彻底释怀，在那一刻，艾文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阵风吹过，正在教哈里识字的科瑞恩突然抬起头，看着艾文的身影渐渐远去，突然觉得，似乎什么东西也在渐渐消失。 那时的科瑞恩并不知道，那一刻消失的其实是艾文对他的爱。他只是呆愣片刻，便被怀中的男孩拉回了思绪。 艾文离开了别墅，便直接去了身份识别处，将自己的身份从奥斯城迁了出来，然后迁往克林姆斯。 办妥这些之后，艾文给伯恩斯打了一个电话，告了别。 “艾文，你没有将孩子的事告诉科瑞恩吗？”电话那头，伯恩斯跳脚道，继续朝电话中怒吼道，“艾文，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等伯恩斯说完，艾文才道：“伯恩斯，我要离开奥斯城了。待我找到了住处，便会告诉你我新的地址和新的电话，欢迎你来度假。至于孩子的事，我觉得我一个人可以将他健康的抚养长大。还有，伯恩斯，一定要记得那日的承诺，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艾文说完，便挂了电话，然后拉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那暂时的租处，赶往奥斯城最大的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