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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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我们还有办法,我们不需要饿肚子了。”傅文佩也知道靠给人洗衣服维持生活绝非长久之计,因此哭了一会,心里下了个决定。她擦了擦眼泪,起身来到客厅,将椅子上放着的那张虎皮抱了起来,带着期望的目光看向女儿,说道:“我们还有这张虎皮,把这张虎皮卖了还能换点钱,拿那钱买米回来,还能支撑一段时日。”那个时候,依萍就该找到工作了,家里就不需要为生活发愁了。 依萍知道这张虎皮对母亲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这是当年母亲和父亲情浓的时候,父亲打给她的,是她和父亲“爱情”的见证。当初她和母亲被撵,母亲宁愿什么都不肯带,也非要把这张虎皮带走。 这些年,她们母女两个人的生活也不是没有遇到难处,但是不管又多难,母亲都没说要卖掉这张虎皮。如今母亲竟然松口要卖虎皮了,看样子家里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虽然如此,但是知道内情的依萍自然不肯答应。她知道,这张虎皮,是母亲的寄托,是母亲的念想,是母亲对父亲的爱,……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能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依萍作为一个高中毕业生,在那个百分之八十都是文盲,甚至女子大多不识字的年代,她的学历真的不低了,所以不会除了去做歌女,再也找不到其他工作。因此文中设定,依萍一个是放不下身份,一个是想让父亲知道,就算不靠他,她也能活的很风光,所以工作才变得那么难找。 ☆、第25章 傅文佩将陆振华送给她的虎皮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重要,因此依萍见母亲要卖虎皮维持家中生计,她哪里肯让母亲割去她的“心头rou”,抹了一把眼泪,拉住了傅文佩抱着虎皮往外走的身影,拦道:“妈,不要卖虎皮。我有办法,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弄到钱。”到了这个田地,她也顾不得了。她自己一个饿肚子不要紧,但是不能让母亲跟着她一起饿肚子,所以依萍决定去大上海舞厅。 “你要去哪里?”傅文佩听到依萍能弄到钱回来,先是心情为之一松,不用卖虎皮,实在是太好了。但是转而又一想,家里已经没有能借钱的地方,听依萍的口气又不是去向她父亲低头,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上哪里去弄钱去?天上可不掉馅饼,所以傅文佩赶忙拉住依萍问道。 依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的勇气说道:“前几天有人曾经提供了一份工作给我,是我不要做,但是我现在决定把它接下来。” 在向父亲讨要生活费未果却被痛打一顿的依萍就已经发誓她不会再要那边的钱。这个想法,就是到了现在也没改变。环境越困苦,依萍越倔强,哪怕去乞讨,她也不想向那边低头。比起作乞丐来,作歌女,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吧?再加上,如果做了歌女,有了收入,mama就不需要饿肚子,不需要给人干活了,所以依萍觉得去做歌女也不是那么难的了。 “工作,什么工作?”傅文佩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虽然她不清楚外面的竞争有多激烈,但是她还没自大到依萍优秀到有什么工作非她不可的地步,而且如果真的有工作聘请她,为什么依萍回家从来都没提过?傅文佩担心依萍在说谎骗她,心中很是不安。 “什么工作?我也不能肯定,大概是不是舞女就是歌女吧?” 想到自己到大上海娱乐公司求职的时候,当时大上海舞厅的蔡经理和她说的话,依萍虽然嘴里说着不是很肯定,但是实际上她非常清楚,除了歌女再无其他。 “我不能让你去,我绝对不能让你去作什么舞女和歌女!”傅文佩听了之后,神色激动地反对道。在世人的眼里,歌女和舞女并不比妓/女地位高多少,她当然不肯让依萍去做这种低贱的工作。与之相比,她宁愿选择洗衣服。 “妈,歌女和舞女也是职业的一种,那并不下贱,只要我洁身自爱,那么我做歌女和舞女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让我去吧,你就让我去吧!”依萍又怎么会不知道歌女和舞女在人们眼里是什么地位,但是她实在是没办法看着母亲饿肚子,而且低三下四,去作以前家里仆人才做的活计,所以她在说服母亲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 “不行,依萍!你不知道,人不能稍微降低一级,只要你走错一步,你就会一直往下陷,永远没有翻身的希望!依萍,这种事妈见的多了,以前在东北,在哈尔滨,在沈阳,不要说国内那些女孩子,就连那些白俄的女孩子,本来都出身在高贵的家庭,她们曾经有过最好的教养,妈亲眼目睹她们为了生活作了舞女,由舞女变成高等娼妓,然后一直沦落下去,弄到最悲惨的境地!然后一生就完了!”傅文佩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是也落到那个境地,不寒而栗,坚决反对。 “我不会弄成那个样子的!我会保护我自己的!我要去,我一定要去!妈,我不能让你饿肚子,我不能让你帮着人家洗衣服!”依萍何尝不知道傅文佩说的这些,但是家里的现实情况摆在这里,一时半刻她找不到别的工作,家里没有收入,什么都可以等,但是肚子的问题却无法等待,所以她只能试着去作歌女了。 傅文佩没有被依萍说服,依旧坚决不同意。“不行,你绝对不能去!依萍,你不懂,其实伴舞唱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灯红酒绿的环境,那种纸醉金迷的日子最会腐蚀人。而且就算你洁身自爱,但是那里的环境太复杂,出入的人物三教九流,哪的人都有,那里不是你一个弱女子想要保持清白,空口白牙就能保持清白的地方。在强权面前,你所有的反抗都没用。不行,绝对不行!” 当年傅文佩风光的时候,她跟陆振华在东北,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她也不是没去过。在那些迫不得已“下海”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想着洁身自好的,但是结果……有的时候,越是这种女孩子反而越吸引人,让人更想弄到手。 所以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傅文佩知道,到时,哪怕就算打出陆振华的旗号也没用。现在的陆振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曾经说句话就地震山摇,威风凛凛的“黑豹子”了,他早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镇不住场子的。何况这里也不是东北,是上海。 “可是妈,我们需要钱呀!”依萍不懂这些,但是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解决饿肚子的问题,所以她把这个现实的问题摆到了台面上来。 “但是我宁可饿死也不要让你去作舞女!”傅文佩此刻颇有些“不受嗟来之食”的气势,非常坚决的说道。 依萍知道母亲到底在担心什么,但是她觉得她绝对会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只是为什么母亲就不肯相信她呢?因此依萍再一次的向傅文佩保证。“妈,你放心,我不会堕落,我跟你发誓,我一定不会堕落!”顿了一下,神色坚毅的说道:“我一定要弄到钱来!”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饿肚子。也要让那边的人瞧瞧,不是离了他们就活不了! 见依萍不顾她的拦阻,不听她的劝说,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傅文佩心痛不已,带着哭腔喊道:“依萍,依萍,你要活得有尊严,就不能走进那种地方,你在你父亲面前尚且讲自尊,为什么现在却变得不自爱了呢?”傅文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依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怎么要强的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只要你走进那种地方,你就没什么自尊可谈了!”这样的话,你还能在福煦路那边直起腰来吗? 明白了母亲话中的潜藏之意,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因为去做“歌女”而被雪姨大肆嘲讽讥笑,甚至带累母亲,她本来坚决的态度动摇起来,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妈,我无法选择,我总要有一条路可走吧?”她之所以想去作歌女还不是被那边给逼的! “如果你一定要去,不如拿把刀把我给杀了!”傅文佩见依萍有所动摇,为了加重“砝码”又说了一句。 “妈——”依萍要去当歌女赚钱,还不是因为她不忍心看着母亲饿肚子,不能忍受母亲帮人干活赚钱,她不想母亲吃苦,……如果她的付出得不到母亲的承认,那么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回身和傅文佩抱在一起,边哭边说:“我听你的话,我不去。我明天再去找工作。”依萍决定不在好高骛远,明天就开始踏踏实实的找工作。 …… 陆轻萍站在院里清楚的听着傅文佩和依萍上演的大戏,忍不住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真是精彩,如果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清楚后续,那么她要说,不管傅文佩为人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她到底还算是个爱孩子,心疼孩子的慈母!只可惜,她对依萍的爱远不如依萍对她的爱,依萍为了她,真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而傅文佩,陆轻萍觉得比起她对子女的爱来,她更爱陆振华,以至于“爱屋及乌”,连带陆振华身边的李副官一家一起爱。 虽然王雪琴嚣张跋扈、尖酸刻薄,比起傅文佩来,要不讨喜的多,但是在做母亲这方面上,傅文佩照她差的远了!就陆轻萍看来,依萍的遭遇固然有她性格方面的原因,但是傅文佩的所作所为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元凶”,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依萍身上笼罩着“女主光环”,有金手指,她的一生可以说被傅文佩给毁了! 恶语伤人,持械伤人,态度鲜明的摆出对其的不喜,明里暗里的难为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哪怕是口腹蜜剑,软刀子杀人于无形之中,而且不见血,……这也不算什么。虽然后者称得上高超,但是比起来还是要为之逊色一筹。 最怕的就是那种,明明对方没做什么,结果,你今日所受的,全是对方所种下的因,而且这因却看上去明明和你没半点关联。以至于你的生活不知不觉的被困在了一张网里,偏偏一无所察,进而被困死,那才是可怕!而傅文佩不巧就是这种人,只不过目前因她而受累的受害者,只有一个,就是她的女儿——依萍。不过,陆轻萍觉得对傅文佩,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陆轻萍站在院子里听着傅文佩和依萍的闹剧,正在出神的时候,被她请来收拾房屋的工人已经在今天将房子整治完毕,工头带着几个工人在查漏补缺之后,见没有遗漏之后,来到陆轻萍身边。“陆小姐,房子我们已经整修完了,回头你请人验收一下,要是有什么不妥,告诉我们,我们再来收拾。” “还有,我看陆小姐精cao细办,把房子收拾的这么利落,房子装电灯牵线的时候,线露在外面不好看,所以我让工人们都在房顶上留了孔洞,到时牵电线的时候让线顺着孔洞钻进去,从里面走,免得电线乱七八糟的露在外面不好看。陆小姐请人做工的时候可要讲清,免得工人不知道,反而把线拉在外面,白费了我们这边工人的一番功夫。”工头见陆轻萍对房子这么上心,工钱给的不低,而且结算起来也非常痛快,因此他也不吝卖个好,反正这事不过就是在整修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抬抬手的事,并不费什么时间和功夫,但是却能给雇主留给好印象,何乐而不为! “其实陆小姐牵电线的时候最好还是请我们来做工,不是我给自家拉生意,而是因为这事一开始是我们做的,只有我们知道那些孔洞开在哪里,后来的人不清楚,单要找孔洞恐怕就要花一番功夫,陆小姐恐怕还要为此多花工钱,而我们这边就不需要浪费这个时间,绝对能又快又好的把事情办妥。”在卖好的同时,工头不忘推销自家。 “啊?”听了工头的话,陆轻萍愣住了,问道:“难道这房子里还没有牵电线?怎么会没牵电线呢?”在陆轻萍的印象里,房子里关于电的存在是一件根本不需要说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还要重新牵电线呢? 以前陆轻萍来的时候,从来没在这里耽误到这么晚,不等到点灯她就已经离开了,所以她从来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陆轻萍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神情,试探的问道:“这房子里面没电,那么以前的住户晚上是怎么过的,不会是点蜡烛和使煤油灯吧?” “没电的话当然只能用蜡烛和煤油灯来照明了,不过蜡烛太贵,其消耗和用电灯相差无几,所以大家多数还是用煤油灯,煤油便宜。”工头奇怪的看了陆轻萍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个。这个只要你家用电的,都知道,看陆轻萍的穿着打扮,日常言行,不是“穷棒子”,怎能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但是他没有把疑问说出口,老老实实的把他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我打听过,其实这房子原本曾经牵过电线,只是后来的租户嫌弃电费太贵,虽然知道电灯方便,但是不肯用,而后,虽然多了几家房客帮着分摊房租,其中也有那么一两家想用电灯的,但是因为共用一个表,在电费上扯皮不清,起了不少争执,所以大家也就都不用了。再往后,这房子的租客越来越多,越来越不上档次,更是使不起电灯,所以这屋子的电线就被电力局派人将线给扯了去。因此陆小姐要是用电牵线的话,还要交起首一笔装设费才行。唉,当初若是线还在就好了,省下多大一笔钱呀!”工头摇着头,忍不住为陆轻萍叹息,这下多花了一笔原本不需花的“冤枉钱”。 “还有装设费?”陆轻萍大惊,这装电话,因为一开始使用人家稀少,有初装费和月租费,她知道,能理解,但是她从来没听说过拉电还需要装设费的。在她的认知里,这不过是拉几根电线的问题,而且她看到左邻右舍也不是没电,而且电线杆子立在那里,所以拉过来应该不费什么事吧,怎么还要装设费? “当然要装设费了,不然电力局怎么肯把线给你拉过来,让你白用?”工头不明白陆轻萍怎么会缺乏常识缺乏到这种地步,反问过去。 “哪里是白用,我又不是不掏电费……”陆轻萍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不过这会她明白其中缘由了,这笔费用,在后世,属于公共建设费用,都由政府承担了,但是在这里,政府不肯承担,自然要百姓自己掏了。 “那么初装费大约要多少钱?”虽然这笔钱陆轻萍掏的不情愿,但是一想到黑漆漆的夜晚,没有电灯,需要靠煤油灯来度过,这对已经习惯夜晚呆在明亮灯光下的陆轻萍是无法接受的,所以她只能认了。 “少说也要两三百,多则千八百。”工头想了一下,斟酌着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怎么会那么多?”陆轻萍惊叫出声。哪怕是两三百块,这数目也不小了,她不相信装设费会这么高,如果真要这多钱,那么这上海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家交不起这个钱,用不上电了。 工头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陆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电网几乎遍布全城,整个上海市能拉电的地方差不多都拉了,用的起电的也早都用上了,但是那些用不起的,就算价钱再低,哪怕是不要钱,他们该用不起还是用不起。现在需要新拉电的人家,大都是有钱人换新居的时候需要重新拉电,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陆小姐,或许你比不上那些有钱人,但是你这房子可不是租的,而是你一次性付款买下来的,虽然地段差点,但是这里可是租界,所以……” 工头的话虽然没有往下明说,但是陆轻萍已经明白了。电力局现在就是挥着大刀在有钱人身上“割rou”,反正对有钱人来说,这笔在一般人家看来数目庞大的装设费,犹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所以电力局收钱收的很高兴,而他们则无所谓。确实,比起数目庞大的买房款,这装设费真的不算多,但是问题是她没钱呀。买房装修不仅将从冷太太那里借来的八千块花个一干二净,而且连带她的两家店的收入都搭了进去。现在她的花费就靠着圣玛利亚女中的那点工资,这钱可不够付装设费的。 “我没钱,我买房的钱都是借的……”陆轻萍神色无力,弱弱的出声辩解。 直到买房之后,陆轻萍才知道在这个时代,上海和后世一样,是可以按揭买房的。上海的中产阶级想要买房,大都走这一条路。当时陆轻萍知道上海买房可以按揭的时候,在慨叹没想到上海这个时候就已经这么先进的同时也悔得不得了。 像她这种在租界买房,并一次性付清房款的,在不明内情的人眼中,免不了被视为有钱人,偏偏她还不是。但是陆轻萍也不好辩解她之所以会这么干,不过是因为不明世情所以做出的“糊涂事”。因此只能安慰自己,被视为有钱人总比被当作穷鬼好吧。只是,陆轻萍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因为被看作有钱人而引出这么一桩麻烦事,这倒是她所料不及的。 工头笑笑,说:“陆小姐,这话你跟我说了没用,要拉电线的电力局的人相信才行。”对陆轻萍有钱没钱的问题,工头更倾向于有钱。不仅仅是陆轻萍大手笔在租界买了房子,而是她在让人整修房子的时候,收拾的很细致。他是在这里做工的,再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了,就他看来,满上海像陆轻萍这样大手笔整修房子寥寥无几,而且人家整修的那都带花园的别墅洋楼,像这种平房,这样收拾的大概是绝无仅有。至于陆轻萍为什么不买洋房,买旧家具放在屋子里,了解陆轻萍是和舅母表妹一起生活的工头觉得,她这是在藏富,不然三个弱女子一起生活,要是被人知道有钱,岂不无法安生了! 陆轻萍看到工头脸上的神情,看出他的不以为然,知道他不相信自己没钱这话,心中一叹。她什么都不想说了,挥挥手,屏退了工头。看着装修好了,但是因为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屋子,陆轻萍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真是让人发愁,怎么这钱就一直不够用呢,她上哪去将这电的装设费弄到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 1936年3月4日的《申报》刊载评论说: 上海房地产与内地完全不同:内地业主必先有余财,方能置产,遗之子孙,世守其业;上海则完全营业性质,以三四成之垫本,即可购置产业。说的就是按揭购房,不过这种形式的购房只有在上海等少数城市才能实现。包括一度作为国民政府所在地的南京,以及房价、地价不亚于上海的广州,都没有按揭买房的先例(杭州除外)。 关于电的初装费问题并不是我在胡诌,而是金粉世家小说里提到这一节。其中有一章说到这个问题:燕西道:“现在住家没有电灯,是不很方便的。而且电灯的消耗费,和煤油灯相差也无几。”宋世卿笑道:“虽然相差无几,但是那起首一笔装设费就不算了吗?”这说明那个时候,家里要用电和七八十年代我们国家家里装电话一样,是要在付电费的基础上,再付一笔钱的。 傅文佩是专门坑依萍的,比如说依萍挨得那顿打,正是因为那顿打,才让依萍恨上了陆振华,进而产生报复的心理。依萍没从陆振华那里拿到钱,是因为陆振华受了雪姨挑拨,不肯给。但是,如果不是傅文佩总是拿钱去救济李副官一家,依萍和她的生活就不会过得那么困窘,而陆振华也不会觉得她们花钱花的太凶了,所以才被雪姨挑拨,进而不肯给了。也正是因为傅文佩不断地救济李副官一家,所以家里没存下钱来,以至于依萍念大学没钱交学费。依萍去当歌女,一开始已经被傅文佩给拦住了,但是因为傅文佩为了李副官一家,最终卖了她视若性命的虎皮,作为可云闯祸的赔偿金。依萍为了给母亲赎回虎皮,并且帮着母亲,所以才去做了歌女。诸如此类的事情还非常多,但是奇怪的是,最终傅文佩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好母亲,没人去怪她,因为都有人帮她承担的罪责,所以说依萍有这样一位母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第26章 因为工头提醒了陆轻萍关于拉电的装设费问题,陆轻萍这才知道原来这时候拉电还是要钱的。工头给出的装设费数目从两三百到千八百,中间弹性非常大,但是哪怕是两三百,陆轻萍一时半刻也拿不出,这让她很是发愁。 其实,陆轻萍的月收入不算少,在她被圣玛利亚女中正是聘请后,薪水涨到四十五块,再加上她开在西藏路的成衣店和奶茶店的进账,每个月手里能支配的金钱一百多块,但是还是不够花。她所有的钱,除了维持日常生活开销,连同从冷太太那里借来的八千块都让她投到房子上了。本来陆轻萍以为房子装修完就没什么大花钱的地方了,她哪里知道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花钱大项,不然不拘哪里省一笔,她现在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以陆轻萍店里的收入,如果只是两三百块的装设费,只需要等几个月凑足钱就可以了,但是这只是估计的最低价格,谁知道找电力局拉电的时候对方会不会涨价?再说,店里接下来的收入还不能付装设费,因为整修房子工人的工钱还没有结清,比起前者,显然后者是要排在前面。 而且,陆轻萍一直说要调养身体,就是因为经济紧张,所以至今为止都只是一句空话。搬到新家后,她不想再耽搁,身体调养要拿上日程来了。看病吃药,也是一个“吞金”大项,她的工资未必够花,说不定还要靠店里的收入支援。还有,借冷太太的八千块,虽然冷太太不提,但是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不过指望陆轻萍上班的薪水来还债恐怕不成,只怕还要着落到她店里的收入上。 说起陆轻萍的店,又是一把辛酸泪。陆轻萍开在西藏路,名为“beautiful”的成衣店生意虽然并没有像她一开始所想的那么火爆,但是还算不错,只是收入情况却让陆轻萍欲哭无泪。究其原因,实在是苛捐杂税太多。沉重的苛捐杂税拿走了陆轻萍店里的“rou”,以至于陆轻萍沦落到差不多只能喝汤的地步。 陆轻萍的店除了要正常缴纳国税、地方税之外,还要缴纳名目繁多的附加捐税。诸如巡防捐、公益捐、中资捐、串捐、农商特捐、公安特捐、福利捐、自卫特捐、保安捐、行渡(港口渡船)捐、保甲捐、碾稻捐、榨油捐、军警食米捐、轧花捐、给养捐、柴草捐、瓜捐、菜捐、渔业特捐、渔船特捐、黄花鱼捐、杂粮捐、茶捐、马路费、地方军警补助费、卫生费、招待费等六七十种苛捐杂税。 更可气的是,有些名目的捐税交了还会给你开张票据,有些则干脆没有,谁知道这钱是真正纳捐了,还是被中饱私囊了,但是捐税官上门,你还不敢不交,不然因为抗税的罪名封店坐牢可不是说说的。除此之外,还有万万不能省下的上海诸多黑帮的份子钱,每个月也是要定额交纳的,这又是店里一笔不得不支出的款项。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店里收入大半是在为别人作嫁,陆轻萍就郁闷的要死。 五花八门的捐税让陆轻萍应接不暇,而且其中好多捐税根本就是换个名头重复收费。这也就罢了,更让陆轻萍满心不解的,她是开店做生意的,又不出海打渔,为什么要交纳和渔业相关的捐税?结果收钱的人问了她一句,你平时吃不吃鱼和海鲜?当陆轻萍回答吃的时候,对方告诉她,那这钱就没交错了。答案让陆轻萍哭笑不得,不过有了这个解释,她对之后的诸如榨油捐、柴草捐、菜捐等名目的捐税没有了疑问。 虽然苛捐杂税沉重,但是这里面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只是这事到了陆轻萍这里就行不通了。因为刚开业上门纳捐的时候,她不明白其中关窍,也没人提醒她,她也没讨价还价,傻了吧唧的按照要的钱数给的足额。因为她不能整日留在店里,所以就对店员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她不在的话,为了避免麻烦,就按照这个例来。 能在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开店的,身后多多少少都有点背景,只有陆轻萍除外。偏陆轻萍在纳捐的时候又非常痛快,所以在收税的那帮人眼里,陆轻萍就是个“rou头”,因此哪怕她后来知道纳捐的时候不仅能够讲价,而且如果给收税的人一点好处,对方可能就会少上门几次,或者把纳捐数额降下来一点,但是陆轻萍这样做了,却没有半点成效。 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那些收税的也有任务定额的要完成。以跑马厅为中心的商业街街的繁华众所周知,所以这里的任务最重,但是也最不好完成。因为在这条街上开店的,大多都有背景。作为一个小小的捐税官可是得罪不起的,所以每次到这条街上纳捐都是个“苦差事”,点头哈腰,跟个三孙子似的,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央告。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没有后台的陆轻萍,一直是足额纳捐,这是他的功绩,哪里能让她降下来! 再则,就算陆轻萍给了好处,但是又能给多少?柿子找软的捏,反正陆轻萍也无力反抗,只要找个名目多来陆轻萍的店铺一趟,或者将纳捐的数额提高一点,名义正当,好处还落到手里的了,而且还不会担心担上“受贿”的名声,这不比从陆轻萍那里收受的那点贿赂要强的多?当然,陆轻萍给的好处他们也不会不要,只是钱照收,但是事情该怎么来还怎么来,陆轻萍送出的钱等于打了水漂,不见效果。 面对这种情况,无权无势,没有身份背景和后台的陆轻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的成衣店开业之初,因为没有名气,销量上不去,扣除成本,再扣掉了沉重的捐税负担,起初根本是倒赔钱,后来,要不是陆轻萍又在店里另辟一角,开了本小利大的奶茶店,帮着分担,只怕成衣店就要支撑不下去,关门大吉了。 如今,虽然成衣店的销售情况不错,但是这么大的店开在那,实在是太惹眼,所以它每个月的收益不过和奶茶店平分秋色。当初陆轻萍还觉得奶茶的定价太高了,因为成本低。但是在承担了诸多的苛捐杂税的情况下,她在心中庆幸,幸好当初把价钱定高了,不然恐怕就要亏本了。 因为奶茶店不起眼,所以虽然名目差不多,但是征收的苛捐杂税不如成衣店那么重,而且虽然店里还有红豆奶茶、水果奶茶等诸多品种,但是都没有珍珠奶茶受欢迎,因为现在冷家现在住的地方锅灶太小的缘故,所以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制作受到的限制,这种情况,等搬到新家之后,就会得以改善。想来,到时,奶茶店的收益则会更上一层楼。而且奶茶店不引人注意,但是收入却不菲,所以陆轻萍决定趁着这块“蛋糕”还没有吸引人注意的时候把它做大,正琢磨着另寻地点,开分店。 至于成衣店,每个月的销售额都在稳步增长之中,不需要陆轻萍多cao心。不过她一想到成衣店的店铺的后半间就这么闲置,每个月还要为此付出那么多的租金,她就忍不住一阵阵心疼。不过现在陆轻萍有了新想法,她知道在她开店铺的这条街上差不多每家服装店都提供服装现场修改服务,但是因为空间的问题,所以并没有熨烫这一环节,因此她想把空着的半间店铺利用起来,不仅现场修改,而且还能现场熨烫。这样的话,她店里聘请的改动服装的裁缝和学徒也能忙起来,而且到时就算赚的不多,总比空间空置在那里浪费的好。 其实如果不是陆轻萍估计错误,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有这么多的苛捐杂税,以至于她店里的绝大部分收入都被别人拿走,不然冷太太的钱,纵使因为装修房子耽误了点时间,她也能在之后迅速还掉。如今因为陆轻萍估计不足,所以债务问题一时之间还不能解决,不过她有信心,只要按照她拟定的店铺的未来发展计划走,再加上她的个人收入,一年,至多绝不超过两年,她应该能把欠冷太太的钱还清。 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尽管陆轻萍对未来作了很好的规划,她经济困顿的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被搞定,但是并不能解决她眼前急需一笔钱解决装设费的问题。和别人借钱,陆轻萍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让她再向冷太太张口,她觉得不好意思。左思右想,束手无策的陆轻萍从怀里拿出一只坏表。 陆轻萍手里的这只怀表,是她十八岁成人礼,家人特地在百达翡丽给她定制的。手动上弦复古款式,18k玫瑰金表身表链,白色贝壳表盘,表盘镶嵌钻石及黑色珍珠母贝,防眩光蓝宝石水晶镜面。表圈正面涂有蓝色珐琅彩,用以突显表框上4个罗马数字和8个齿轮纹。纯金指针,表链上还挂着一颗小拇指大小,色泽殷红如血的红宝石,这是陆轻萍的生辰石。后盖是一只全手工雕刻的镂空凤凰,打开前盖,里面镶嵌着一张陆轻萍在现代的全家福,因为要贴合怀表的复古样式,所以照片被处理成油画的模样,周圈用极为精细的雕工,刻着希腊文小字:“家人将一直与你同在。” 这是当初陆轻萍和系统商讨的补偿之一。虽然民国时代,已经有了手表,但是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那是奢侈品,可望而不可及的。陆轻萍实在受够了看天猜时辰的日子,但是她又不能花几百块甚至上千块去买一只手表,对她现在的经济实力来说,不现实。座钟倒是比手表便宜,但是她不能抱着座钟上街吧?因此在向系统索取赔偿的时候,她第一个要求的就是钟表,其次就是女孩子每个月都要用的卫生巾。 系统非常大方,答应了陆轻萍的要求,不仅把带有她全家福,对她来说有非比寻常意义的怀表从现代给她带来了,而且还帮她开通了类似“淘宝”一样的服务,使她可以通过系统使用民国的货币在现代买东西。 陆轻萍所买物品货值的百分之二十作为系统的报酬,其中百分之十是系统的中介费,百分之十是帮着陆轻萍把买来的东西变换成不会引起怀疑的民国包装的劳工费。当然,这是有限制的,就是陆轻萍买回的物品仅限自己使用或者赠予他人,不能用来从事以盈利其目的商业行为。 当时,面对系统的慷慨大方,陆轻萍非常高兴。过后她才发现,其实这个“购物补偿”对她用处并不大。在民国,除了寥寥几样东西没有之外,现代的各种生活必需品,在上海,只要你有钱,基本上都能搞得到,但是陆轻萍最大的问题就是经济紧张,钱不够用。 因为陆轻萍是使用民国货币来购买物品的,虽然民国大洋和人民币的汇率是一比四十,但是她仔细算了算,在生活用品这块,就算没有系统抽取的百分之二十佣金,也是现代的贵,所以如果从现代买东西到民国,不划算。一些小饰品还有手表之类的东西倒是便宜,但是系统已经限制不得“倒卖”,她这边干正事还缺钱呢,买它们回来做什么?那不是浪费钱玩嘛!所以陆轻萍除了在装修房子的时候,因为现在流行的那种欧式漆皮印花纸,亮灿灿的,和屋里的风格不搭,所以通过系统在现代采买了一些复古风格的墙纸回来之外,也就每个月买女孩子要用的东西时用用,其余的时候都是撂在一旁,不予理会。 不能动把现代物品贩卖到这个时代的脑筋,陆轻萍把主意打到了她这只怀表的头上。怀表虽然是现代工艺制造,但是只要不拆开后盖,去探查里面的构造,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顶多是比这个时代的怀表看起来精致了点,不会引起怀疑。 所以陆轻萍对系统说道:“喂,‘时空倒爷’我是做不了了,但是我能不能用它去抵押一笔钱?我不是要变卖它,等我缓过来的时候,我会把它赎回来。”这只怀表对陆轻萍的意义重大,无论如何,陆轻萍是不会卖的。拿它去作抵押,陆轻萍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的。若非迫不得已,陆轻萍绝对不会用它来筹钱。 “不可以!”久未露面的系统跳了出来,板着小脸,非常严肃的说:“不要说送到外面的典当行和押店里抵押,就算你拿它到冷太太那里抵押,借钱都不可以。不管是你是抵押还是售卖,只要由此产生了金钱往来,就会被视为商业行为,所以你的行为不被允许,请另想办法吧。” “不行就算了。”陆轻萍难得的没有和系统辩驳,听它说不行,就把怀表又收了回来。刚才把话说出口的时候,陆轻萍就后悔了,她不想自己和家人的照片被人看见,因此正好借着系统的反对这个台阶借坡下驴。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手头紧,就等手里有钱的时候再拉电也不迟,顶多两三个月的事,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民国时代差不多是整个中国最混乱的时代之一,因此系统对陆轻萍的行为很是不解,好奇的问道:“你买了房子是因为觉得租房不如买房划算,这我理解,但是你收拾的那么尽善尽美干嘛?花了那么多的钱,你就不怕上海沦陷后全都化为乌有?” “我怕。”陆轻萍毫不犹豫的答道。“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我不整修房子的理由。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得到一筐苹果,其中一半烂的,一半好的。因为每天规定他只能吃一个,那个人从烂的开始吃起,结果,等他把整筐苹果都吃完,一个好的苹果都没吃到。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好比这筐苹果,我不想像我讲述的那个人一样,最后一个好苹果都没吃到,因此我要从好苹果吃起,不管最后这筐苹果烂了多少,是不是比原来的一半还多,但是我至少吃到过好苹果,我觉得很值。”她来民国虽然不是来享受的,但是也不是来吃苦受罪的。 “既然这样,那随便你,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听了陆轻萍的解释,系统丢下一句话,又隐身了。 在外面的摊子上随便用过晚饭,陆轻萍回到冷家,告诉冷太太和宋世卿,新房子那边都已经收拾妥当,就差人没住进去了。自从被陆轻萍“邀请”和她们一起住,就一直抻着脖子等消息的宋世卿听了之后,高兴非常,笑容满面的和冷太太商量起搬家的事情来。陆轻萍插不上话,看了一下,见冷清秋没在家,忙问道:“舅妈,清秋去哪了?外面天都黑了,她一个女孩子不在家呆着,反而往外跑,多不安全。” “没事。”冷太太和宋世卿说话之余分心答道:“她去我们这条街的前面那条巷子里面的那家文具店去买纸去了,说是写稿子的纸没了。我让她明天白天去买,她不答应,非要这会出去。我想着反正也没多远,而且这条路她也是常走的,而且还有路灯,因此也就应下了。去了有一会了,也该回来了。” 说曹cao,曹cao就到,正说着呢,冷清秋抱着一沓稿纸从外面回来。陆轻萍迎了上去,和冷清秋一起钻进了她的小屋。冷清秋把怀里的稿纸放在桌上,陆轻萍看到那稿纸乱七八糟的叠放着,一点都不整齐,而且还有不少都弄脏了,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嗨,别说了。”冷清秋非常郁闷的说道:“我买了稿纸回来,正往回走,身后突然开过来一辆汽车,车灯晃眼,吓了我一跳,手一松,这稿纸就掉在地上,偏那个时候迎面刮来一阵风,将纸吹得哪都是,有几张都被那车压在车底下了,我还是让那车退后才捡起来的。” “哦。”陆轻萍了然的点点头,随手拿起放在桌面的木头镇纸把玩着,看着眼前的冷清秋,心中若有所思,已经和金燕西相遇了?这是不是说关于冷清秋的命运转轮开始启动了?金粉的故事要开始了? “表姐,我有点事,这阵比较忙,所以你的小说我改起来可能慢一点。”冷清秋带着歉意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手里还有前一阵子存在来的稿子,不会耽误《申报》的交稿的,等我忙过这阵后,就会恢复正常了。” “啊?”听了冷清秋的话,陆轻萍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说:“那个不急,不急,你的事情要紧。”为了让冷清秋放心,她又补了一句。“其实就算耽误了也没关系。” 这是陆轻萍的实在话。对一开始自己突发奇想写的那部小说,她早已经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一开始她气势如虹的把故事写了大半,之后因为让冷清秋帮其润笔,将文稿拿给冷清秋看,冷清秋被故事情节吸引,惦记着后面的情节,被她催促,陆轻萍根本不会写完它。写完后,陆轻萍把稿子往冷清秋这里一丢,就再也没过问过。 文章在《申报》上发表后,陆轻萍收到不少读者来信,但是她看都没看,也没想着要给读者回信。要不是想着信封上的邮票将来可能有值钱的,她早把这些信当垃圾丢出去了,不过就算这样,她也只是随便找了个箱子,把那些信往箱子里一丢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