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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小摊儿美食日常 第56节

    来人抬手把脸上的胡须一揭,露出真容。

    “余昊苍?!”

    江满梨大惊,情急之下,心里却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除夕通宵守岁,是为驱鬼辟邪、罢除恶祟,原来是真他娘的有道理啊。这可不就?真见鬼了么!

    第69章 夜入平成侯府(二更)

    余昊苍头上戴软幞头,打扮得与堂外那桌如何不肯走的郎君一模一样。

    江满梨反应过来,这群歹人是早先便计划好了。以络腮胡子作掩护,余昊苍混在其?中,趁人不备偷溜入后院埋伏,而?外头不知?何时再?补上一个以免引起注意。待时候到了外头挑事闹起来,两边一围堵,便能?把江满梨三人如瓮中捉鳖,一举拿住。

    至于?为何选在除夕夜动手,大约就是如云婶所担心的那般了。

    算定了傩戏甫一出禁中,街道司的兵差就要换到御街去,小市空无人管,再?加上宣天的锣鼓爆竹,可不就成了灯下黑?就算明日案发,除夕夜游人往来纷杂,无头无绪,又如何能?查得清。

    年?关夜里市井小贩惨遭劫财丧命,说起来也不过是令人叹句“可惜”,摇摇头,再?道句“世风日下”便能?忘却的边角新闻罢了。说不定还要谴责一二句:“贼人也想过个好年?啊,谁让那小娘子大晚上地不知?防范、给人可乘之机?”

    亦或是:“贼人怎就光抢她?怕是那小娘子自?个也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罢。”

    总之舆论大有可造之处。江满梨再?度感叹余昊苍这人旁的不会,选犯案的时机地点那是当真有些本事。

    眼见这歹人扑将而?来,江满梨手中剖鱼的薄刃小刀一抬,蹭过余昊苍臂膀,血珠子喷溅而?出。余昊苍未料到江满梨带了武器,怒目圆睁向后半步,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

    藤丫尖叫一声扑上去,死?死?抵住余昊苍,嘴里喊道:“小娘子快走!”

    江满梨自?知?不能?硬来,迅速环顾四周寻逃跑的法子。目光刚落在通往后厨的门栓上,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撞门的砰响。

    余昊苍闻声知?同党要来了,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想将藤丫推开往前,却被藤丫不知?用何方法绞住蹀躞,搡了一把竟没搡动,反而?被绊得踉跄一步。

    撞门的那头哐啷一声巨响,紧接着有碎木落地的脆声,大约是门上砸开了一个口子。厨房的小门是扩店装整时新加的,算得上厚实,能?再?经得他们砸上二三回。但若破开冲过来,后院这道经年?失修的老门,可就不那么扛事了。

    间不容发,江满梨只得往屋棚那头冲过去,口中连唤两声“阿霍”,道:“快拿竹梯!”

    阿霍早就拽着那竹梯使力,却不见动,江满梨三两下奔过去,才发觉院中竟然还有一人,正与阿霍争抢竹梯。对?方亦是脸上粘着络腮胡,只露出两只鼠眼,黑暗中仿若闪着歹毒的黄光。

    他一手牵住竹梯,见拉不动,另一手从腰背摸了一下,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照阿霍拽梯的手砸去。说时迟那时快,阿霍手松梯落,那刀子锵的一声,撼在墙面?上。

    院外街巷里的爆仗噼啪两声炸响,星点火光滕起来,在那人刀背上一晃而?过,郭东楼楼梯上的一幕并着小六泼水磨刀的样子倏忽间钻进江满梨脑中。

    小六与江满梨对?视一眼,见江满梨手里捏一柄小刀朝自?己刺来,下意识侧身?躲过,让开了屋棚后面?的通道。哪知?江满梨只是虚晃一枪,并未真的要刺,而?是夺路向右,抬手照着院角一条粗绳斩去。

    院落里悬着的几?十条腌火腿登时噼里啪啦砸落下来,连带着扯下那遮熏rou的木头棚顶,正好砸在余昊苍背上。江满梨呼道:“藤丫阿霍!竹梯!快!”

    二十几?斤一条的猪火腿砸得小六猝不及防歪了身?子,阿霍见机捡起地上的矮凳勉力砸他头上,回身?接住江满梨抢下来的竹梯,两人合力扶稳靠墙,藤丫也寻到机会跌跌撞撞地往墙边扑,却被余昊苍一鞭子掀倒在地。

    藤丫一声痛呼,江满梨连忙去拉。阿霍双手扶梯,目光却突然落在小六的草鞋上。那草鞋被扯开个口子,一只畸形焦黑的脚趾自?缝里露出来,狰狞至极。

    “那日偷袭我的就是你?!”阿霍道。

    “认出来了?”小六撑刀起身?,笑道,“让你侥幸跑了两回,真是不应当。”说罢挥刀,却不知?是方才被砸得晕眩了,竟没砍中。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阿霍反以竹梯挡住他刀刃,怒吼道。

    “那你便要去问问你那好阿爹究竟得罪了谁!”小六发狠似地搅动刀刃,竹梯再?承受不得,啪啪两声崩裂开来。小六抽刀挺身?,一脚连梯踹倒阿霍,道:“我这便送你去跟你阿兄团聚!”

    阿霍闻言瞳孔大张,倒地的一瞬见江满梨藤丫二人也正同余昊苍扭打在一处。

    江满梨手中的薄刃戳破了余昊苍短筒靿靴,刺进皮rou,使他一脚不能?正常动弹。可刀刃却卡在了靴面?上,无论如何拔不起来。余昊苍趴伏在地,两手死?死?勒住江满梨脖颈,藤丫拼命去拽,那手却如铁箍一般,硬是撬不动半点。

    眼见江满梨面?色开始发青,就要窒息过去,后院的门栓猛烈地挺动两下,突然破开。人影未出,长枪先行,只见那枪尖如流星闪过,直指挥刀的小六!

    不容他躲,锵的一声便把人穿了肩膀钉在墙上!

    余昊苍本以为是同党终于?破门进来,看?清来人后,手上一松,面?色由?喜转愕,大惊失色地跳将朝后,躲过来人劈脸一掌。

    却是那人怒不可遏,招招直指命门而?来,余昊苍勉力招架,躲无可躲。迫到墙边,见对?方伸手拔下钉住小六的银枪,照他印堂刺来,慌乱之下竟把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六拎起往前一抛。

    小六登时被贯穿胸膛,七窍血珠喷涌四溅,余昊苍借势偷得一瞬翻墙的时机,落地回眸间见对?方臂膀一挥,三五个劲装的带刀侍卫便追着他跃上墙头。

    江满梨见小六与余昊苍一死?一逃,阿霍藤丫死?里逃生,方才放下心?来。却是一直强撑着的气力耗得精光,此?时身?子一松,脖颈间火辣辣地烧起来,肺里闷如闭棺,眼皮子也越睁越浅。

    恍惚间只觉有人轻手轻脚地把她拦腰抱起,后续再?多,就不记得了。

    -醒来是在缓奔的马车上。江满梨后脑勺下垫着一只狐毛小枕,甫一睁眼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藤丫阿霍也受了些轻伤,却坚持留在她身?边照看?。此?时听她醒来,两人立时挣扎起身?,藤丫慌慌扶住江满梨的背给她拍抚,阿霍就从角落的小条几?上端起插了苇秆的小竹筒,待江满梨咳完了,递过去道:“阿梨姐抿一口水罢。”

    脖颈疼得如撕裂,勉强咽下些许,便听得马车外有人问:“小娘子醒了?”

    江满梨试着问道:“谏安?”

    嗓子喑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然谏安还是听见了,应道:“是我,小娘子可还好?”

    江满梨示意阿霍撩开车帘,便见谏安的马行在车外,是匹黑马,也只有一匹,并未见林柳的乌枣。忽然又瞥到谏安胳膊上有几?道鲜红触目的血印子,心?底誊地乱了一下。

    谏安看?她勉强撑着身?子顾盼了几?下,猜出来了,道:“林少卿追着那贼子去了,走前吩咐我护送小娘子。”

    江满梨这才又平静下来,用下巴点点他伤口:“受伤了?”看?来今日迟迟未来接,果然是遇见了意外。

    谏安似是不愿多说,只道:“险些中了那几?个贼子调虎离山的jian计。”

    马车出乎意料地没有行回江满梨租住的小院,而?是停在了平成侯府的大门前。

    老邓已经带着些个女婢仆从在门前候着了,此?时帮着把人搀下来,与江满梨道:“江小娘子放心?住下,都是少郎君差人来安排好的。今夜不太平,大理寺人手也不够。贼人没拿到,少郎君怕小娘子回自?个院中再?出事,倒不如住在府里来得安全。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平成侯府。”

    江满梨和藤丫被安排到内院住下,阿霍就跟着老邓留在前院。谏安看?着人进了府,方放心?拍马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大夫来给江满梨和藤丫先医治伤处。

    江满梨脖颈上一片血痕青紫,很是恐怖,所幸未伤及咽喉。吩咐近日吃些清淡易化的食物,又给开了内服和外涂的两副药,叮嘱一定要每日朝暮涂两回,否则容易留疤。

    藤丫最重?的伤则在背上,便是被余昊苍的鞭子勾到的那一下。鞭尾的倒刺穿进皮肤里,硬生生剜去一块rou芽。老大夫看?得嘶嘶倒吸冷气,道:“幸亏冬日里穿得厚重?,不然那倒刺戳进肺腑,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待老大夫离开,小女婢们安排江满梨洗漱休息。藤丫头一回被人侍奉,很是不得劲,忍着伤痛挣扎着想要自?个动手。江满梨精疲力尽,倒是客气不动了,微微笑着与藤丫道:“莫要折腾了,小心?又把伤处挣开。”

    两人正说着,帘子忽而?被撩开,王氏的贴身?婢女唤银春,手里拿勾金的雕花盘托着几?小盏进来。见了江满梨,上下打量几?回,笑着道:“江小娘子没歇正好,大娘子让我来送两样安神的吃食,不如稍微用些,睡得踏实。”

    江满梨赶忙起身?道谢,帮着把小盏都放到桌案上,揭开来,是一道鸡rou糜粥,一道桂圆绿豆乳。

    江满梨喉咙刺痛,但想着毕竟是王氏的好意,还是撑着笑意尝了几?口。鸡rou糜打得极细,抿在舌尖rou茸茸的,伴着些许葱油酱汁的滋味,稻米也煮得很是烂乎,看?得出为着她好下咽,特地煮得颇稀。

    江满梨轻声道:“是油淋鸡改作了粥?”

    银春闻言诧异,道:“确实是油淋鸡改来的,江小娘子这都能?尝出?”

    江满梨便道:“鸡rou糜要打得这般又茸又细,定然是先蒸后炸过。而?这样细的rou糜又极其?入味,便是蒸炸的时候就调了滋味了。酱油葱油、姜糖麻油,我能?想出来的,只有油淋鸡。”

    又有些羞赧笑着道:“庖厨当得久了,吃东西总是免不得要细究做法。”

    银春这才想起江满梨自?个就是庖厨一事。心?下有些惊讶,方才光顾着打量她举止仪态,见她姿容姝丽,礼仪上又稳重?谦和,并无甚错处,竟一时把她当做寻常贵女,忘了她是个小市的厨娘。

    点头笑笑,道:“江小娘子伤在咽喉处,大娘子特意交代厨房煮些粥。但又怕白粥过于?无味,于?这除夕夜吃着,也颇冷清了些,大娘子自?己常吃这油淋鸡rou糜粥,便想着让煮来试试。”

    “劳大娘子费心?了。”江满梨客气道了谢,又端那盏桂圆绿豆乳来尝。

    桂圆只取汁水,绿豆煮得沙软,又过了筛,喝起来便是丝绸一般顺滑。二者皆融在牛乳里,清甜中带些醇香,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喝。江满梨不知?不觉多尝了几?勺,竟喝得要见底。

    银春绿豆乳得了她喜爱,不知?怎地,还有些自?豪自?家?厨房的手艺起来。问道:“江小娘子可还想要一盏?”

    江满梨摇摇头,道:“桂圆绿豆乳滋味绝佳,若不是我实在咽喉疼痛,定要多喝好几?盏。”

    银春心?下愈喜。又听她道:“不知?这院中可有单独的小厨房?今夜劳累大娘子替我cao心?,明日一早自?当由?我做些大娘子爱吃的,亲自?去道谢。”

    第70章 年初一见家长

    稻米是昨夜便泡下、小厨房的?仆从一早帮着磨的?。量不大,磨得也快,江满梨进厨房时,恰见一小女婢捧着坛子在磨口下接米浆,琼脂白玉似的?颜色,浓稠一股,很是漂亮。

    排骨也买来了。看了看,帮厨斩得太大,净了手,取刀来改一作三,只要寸把长?的?小方块。

    时间尚早,藤丫昨夜因着背后的伤口发起烧来,折腾到清晨才退烧睡下。阿霍在外院,昨夜只听小女婢说受了些擦伤,已经请大夫处理好了,此时也不知如何。

    江满梨脖颈上抹了药膏,拿纱布轻轻缠住。女婢又给她送来一身对襟竖领的?袄裙,暗红的?缠枝四季花纹搭玄色的织金云鸾百迭裙,白领子正好把颈间同?色的?纱布挡住大半,只露出一小圈边缘,远远看去,倒也不引人注意?。

    “大小正正好,颜色也正适合岁节呢!”女婢替江满梨沐浴更?衣后高兴道,“江小娘子看起来身量不大,却有副好骨架,穿衣裳真?是好看。”

    玄色裙就罢了,江满梨极少穿赤色,总觉得显得人过于白腻。加上受了伤,脸色寡淡,镜中看起来红衣雪肤,就愈发对比强烈。

    问能否换一身颜色素些的?,女婢摇摇头,道:“这套衣裳本是大娘子给许家的?蔚娘子准备的?,因为听?说蔚娘子要回京过年?。哪知银州今年?大雪下个不停,腊月下旬寄信来说回不了京了,衣裳也就只能收起来。”

    又道:“正好拿出来给小娘子,也是巧了。只可惜因为给年?节准备的?,就这一套,没有更?素的?了。”

    江满梨昨夜疲乏得睁不开?眼,光想着让厨房泡些稻米做肠粉,倒是忘了请人帮忙回自家一趟取些衣物,此时也只能依了。

    大约同?是市井出身,女婢看出她仍旧不自在,略微思考一下,就猜出了症结。

    笑着宽慰她道:“小娘子平日在小市劳作,又得防着人心?,应当是惯爱朴素,不敢打扮得过于惹眼。可今日是年?节,又在府中,小娘子大可放下心?来,即便?簪支金钗也无?妨呢。”

    米浆沿着坛口倒入刷了油的?方瓷盘中,左右晃匀了铺薄如纸的?一层,浇上一层打散过的?蛋液,又撒葱花一把、炒制过的?猪rou末一把,上笼屉大火蒸。

    灶膛里火烧得劲旺,顷刻便?蒸熟取出,趁热拿一小竹板轻推成褶,再辅着筷箸左右一夹,自方盘中拿下。

    小厨房里几人昨夜就好奇江满梨为何让他们泡米碾浆,此刻倏地围过来看。

    方才接米浆的?小女婢不过十一二岁,见刚刚还流动的?米浆眨眼就成了这幅模样,奇道:“呀,竟然?成了绸缎一样漂亮!”

    肠粉晶莹透着葱绿、卵黄,rou沫炒过上了深色,嵌在黄绿之?中,如山珍玉宝,很是好看。粉皮沾了油、又光滑,火光照着,自然?就如绸似锦地亮。

    其实因着没有淀粉,只用纯纯的?稻米浆,过软过粘,还不算好看。若有时间去郭东楼要些红薯淀粉来掺着蒸,多几分韧性,那才叫一个顺滑、流光莹莹呢。

    肠粉蒸好六条,取炸过葱蒜香料的?豆油,加糖和?酱油熬作咸甜适口的?料汁,均匀淋上去,让白嫩肠粉浸在棕褐的?汤水中。闻一闻,又与?方才的?清淡不同?了,rou蛋米香之?中,油酱裹挟着不易觉察的?香料气,丝丝绕鼻。

    盛着肠粉的?盘子放进勾金雕花托盘中,豉汁排骨也从另一灶头上的?蒸笼中取下。

    揭盖来看,蒸得软嫩正好,胖乎乎的?rou头裹了面粉煎过,故而蒸出来表皮松软、浸透了汤汁。颜色也恰如其分地诱人,是半数沾染着豆豉的?深褐、半数挂着油脂的?松香色。

    豆豉、姜蒜香气融为一体,自盘底往上钻,再点缀些翠绿的?葱花上去,关火回笼闷上小半刻,取出来,又多了几分青葱气。

    与?肠粉一齐放进托盘,并一盅冬瓜莲子汤,亲自端去王氏院中。又差小女婢帮着备两盘一样的?,分送给林舫波和?林大学士。

    -银春正伺候王氏梳洗。

    王氏昨夜守岁几乎未合眼,清早想睡也睡不着了,精神并不算好。问银春道:“子韧还未回来?”

    银春道:“未回来。院里的?人已经去门口守着了,少郎君一回来就能知道。”

    王氏摇摇头。年?初一的?,大理寺公务忙成这般,连休沐的?时间都占用了,事关京城大案,又不好说什?么,作母亲的?,只能坐在这里忧心?儿子的?安危。

    又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