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服下掺杂欢情药的解酒汤,起先元衡感觉还好,可不过半盏茶的时辰,他已经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头脑亦开始晕晕乎乎,全身的血液都朝着脐下三寸的地方留去,愈发让他难受。 内官忙不迭问:“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他极力让声线稳住,咬紧嘴唇,直到摄政王和顺安伯二人赶到时,嘴里已经撕破几个口子,满是腥气。 福禄方才将后院的时告知元襄,复又引了顺安伯离席,并未惊动旁人。 得知女儿竟敢给圣上下春-药,顺安伯只觉一阵急火攻心,脚底生出的凉气瞬时蔓延到天灵盖,跟着摄政王急促往桐华苑走,一路上战栗不已。 甫一看见面色异常的圣上,顺安伯差点灰飞魄散,二话不说踢向女儿,“逆子!你做了什么!” 钱岚自小锦衣玉食,哪挨过毒打,这时肩膀挨了爹爹一脚,疼的登时落泪,又羞又委屈,“爹,女儿没有做什么……陛下明知药有异样,还非要饮下,这怪不得女儿……” 福禄回到屋内,迅疾扶住昏昏沉沉的元衡,叱道:“一派胡言!你下的药无色无味,内侍都未曾查验出来,陛下又怎知里面有媚药?” 钱岚听后愣住,脑海登时清醒起来。 这怕是要在自己的事情上大做文章! 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一时的冲动成了别人的书写布,还不知要落得什么下场。 她总算惧怕起来,跪着来到顺安伯脚下,拉住他的衣袍,惶然求道:“爹,不是这样的,救救女儿……” 顺安伯素来思绪活络,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瓜果更是清楚的很。他今日并未下令让女儿送药,如此一举必是她兀自所为,这里面的道道,用脚趾头他也能猜到。 这异心,定是有的。 然而这可是罪责滔天的事,他定不能认了这门醉。 他眼珠一转,撩袍跪在地上,“陛下,小女年幼无知,懵懂单纯,一定受到府医的陷害!还请陛下明察,王爷明察!” 钱岚倏尔接受到顺安伯的眼神,愣了须臾,哭哭啼啼说道:“爹爹说的没错……臣女疲累,准备回去休息,结果府医拦住臣女,非要让臣女送过来……” 元衡睁着一双混沌的眸子盯着他们,父女俩一唱一和,用的说辞是他早就考虑到的,所有的罪责定会推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夫。 而他之所以叫来皇叔,全然是因为皇叔霸道,定不会放过这个整治顺安伯的好机会。 果不其然,只听元襄沉声说道:“好,既然顺安伯要求彻查,那本王就应了你。来人,封禁伯爷府,将府邸上下好生查一查。” 话到末尾,他眸光锐利,如同一头盯住猎物的豹子。 顺安伯听此一言,方才极力狡辩的气势登时萎顿下来。 他在朝为官多年,手下怎能没几件龌龊事,家里头还藏着越矩的器物,若是落到摄政王手里,岂不要翻他个底朝天? 那他的伯爷府还能留吗? 顺安伯仿佛看到了自己戴上重枷流放的那天,额前汗珠滴答落地,恨不得立时掐死二女儿。然而他不能这样,虎再毒,也不能噬了亲子。 好好的寿辰就快成断头宴了,他长叹一声,不敢去央求元襄,而是跪着来到元衡面前,“陛下!老臣在朝多年,忠心可鉴,还请陛下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了伯府这次吧!伯府妇孺众多,经不住官家验查呀!老臣治家不严,日后一定加倍整顿,还请陛下宽宥!” 方才红光满面的寿星如今变的老泪纵横,叩首哀求,磕出咚咚的闷响,额前很快红肿起来,好一个让人唏嘘。 先前顺安伯经常跟元襄打太极,惹的元襄心生怨怼,今日好不容易抓到治他的机会,肯定不能让他逃脱,正欲叫人压下顺安伯,中药的元衡却忽而干呕起来。 福禄按照先前的计划,一边替他顺背,一边慌慌张张说道:“王爷,陛下还重着药呢,赶紧回宫再议吧。” 元衡捂着胸口,难受的喘不上气来。 “皇叔,朕不行了……”他颤巍巍看向顺安伯,极尽痛苦的表情携出几分怜悯之意,“传朕旨意,先封锁此事,等朕清醒了再行决断……” 一句“传朕旨意”将摄政王的发落悉数作废。 元襄眉心一锁,知他这是要息事宁人。 但眼下龙体欠安,再耽搁下去他也难辞其咎,只得咬牙叱退顺安伯父女,随御驾一同离开了顺安伯府。 护送元衡登上銮舆,元襄正欲赶回自己的车辇,福禄倏尔开口道:“王爷,陛下一人在内不□□稳,您还是上去照应着点吧。奴身份卑微,登不上这銮舆。” 元襄看他一眼,斟酌少顷,不耐烦的登上銮舆。 銮舆内的布置雍容奢贵,脚下踏的尽是外邦进贡的毡毯,元衡斜靠在妆蟒叠绣的软垫上,大口大口呼吸着,脸到脖颈都泛起了潮红。 元襄撩袍坐在他对面,只字未说。 待御仗前行后,銮舆内四角的坠珠流苏随之摇曳起来。元衡徐徐睁开眼,扶着篷壁坐起来,朝对面的方向挪动。 元襄眼睁睁看他挪到自己跟前,拿迷离的眼眸凝着他。许是药力作用,那双瞳眸格外水盈,暗暗含情似的。 那目光幽幽,惹得元襄的汗毛都跟着立起来。 直到元衡抬起手想触碰他,他一咬牙,打落那只想要作祟的腕子,气急败坏道:“我是你叔叔!” “朕知道……” 元衡不依不闹的抬起手,抓住了他肩膀上的衣袍,颤声求道:“烦请皇叔打昏朕,朕怕回去药力难耐,弄伤了皇后……” 元襄闻言一怔,脑子里充盈的都是顾菁菁在侄儿身下承欢的场景。 心口宛若被剪子戳着,泛起支离破碎的痛楚,他忿忿看向侄儿腰下,恨的是咬牙切齿,从头到尾弥漫的酸气就快要将他的一身傲骨腐化成渣。 元衡此时已经神志迷蒙,看东西朦朦胧胧,只觉呼吸发滞,那处就快要胀破了。他难受的攥紧皇叔的衣缕,身子一晃,难以自持的倒在对方肩上。 炽热的呼气萦绕在耳畔颈间,这一下子彻底惹毛了元襄。 元襄打了个激灵,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上,他闷哼一声,阖眼昏了过去。 “小兔崽子。”元襄冷冷叱他一句,伸手推开他,颇为嫌弃的掸了掸自己肩上的衣缕。 没多久,御驾自丹凤门进入大明宫。 来到太和殿时,顾菁菁正捧着绣棚绣荷包,水桃在一旁看的饶有兴致,时不时赞叹一番丝线的斑斓色彩。 忽听众人急促的脚步声,二人抬眼就见元襄背着昏厥的元衡进来,身边簇拥着一大堆内侍。 “这……这是怎么了?”顾菁菁慌忙扔掉绣蓬,翘头履都没穿,急匆匆跟过去。 待元襄停在龙榻前,她迅疾扶住昏迷的元衡躺在其上,复又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见她面含忧悒,元襄如实将事情告知她,继而传来太医为陛下开出解药。 太医不敢怠慢,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药就送到了太和殿。 顾菁菁亲自侍奉元衡饮下,观察一会儿,见他身上的潮红渐渐褪去,这才稍稍安心。 元衡一时半会醒不了,元襄在此不便久留,想与顾菁菁说几句私话,但见她一心只顾照看侄儿,只能深深看她一眼,与几位太医退到外殿静候。 一个时辰后,元衡才慢慢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喜忧参半的精致容颜。 “陛下醒了?还难受吗?” 顾菁菁眼珠红红的,话到末尾委屈的瘪起嘴。 服了调至的解药,元衡的身子舒坦很多,唯独头有些昏昏沉沉,不过并无大碍。 “娇娇儿别哭,让你担心了。”他自被衾里伸出手,拭去顾菁菁眼睫上细小的残泪,有气无力的说道:“药劲是下去了,只不过,皇叔方才打的朕身上好疼啊……” 第40章 背黑锅心怀歉意 听到皇帝苏醒的消息,外殿侯着的人总算松口气。 不多时太医们得到传唤,进入东殿给陛下请脉,而元襄则站在原地,一双眸子紧盯着那扇阔大的内门,望眼欲穿似的,想透过层层遮挡的帷幔看到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晌后顾菁菁兀自绕过帷幔,款款走到外殿。 外面日头倾斜,朱门外金灿灿的,灌进来的风亦有了些秋季的凉意。顾菁菁拢了拢搭在臂弯处的披帛,与元襄擦肩而过时,小声说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短暂的怔然后,元襄回过神来,紧随着香风走进西偏殿,与她停在一扇潘龙秀凤的屏风后。 往昔这样的单独接触甚是常见,元襄一向抱着逗弄的心态,而今面对这张熟悉的面孔,他却格外局促,垂在身侧的手不停搓捻着衣袍。 明明期待,可万千思念的话悉数憋在心里,分毫不敢透漏。 怕那句话说不对,说不好,便又吓走了她。 沉默萦绕着两人,终究还是顾菁菁先开了口:“王爷上次出手相助,帮我度过危机,我甚是感念,为此向王爷道个谢。只是我不明白,王爷这次为何要伤了龙体?” 她俏眼一抬,暗含几分嗔怨。 元襄被她盯得心虚,一哽道:“他,他让我打的。” “我知道是陛下开口的,但这种光景,王爷不该由着陛下胡来。”顾菁菁微咬下唇,“陛下本就中了药,如此一折腾,怕是又得费心养一阵子,难道王爷想公报私仇吗?” 公报私仇? 元襄听的眉峰一紧,忍不住捏紧指骨,“若我想公报私仇,就不会带他回来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隐含委屈,而顾菁菁却不以为意,依着他咄咄逼人的性子,仅仅是打一打,算是极轻极轻的报复了。 她跟着沉下脸,诘问道:“王爷不认也罢,可你下手那么重,闹得陛下现在都喊疼,这怎么解释?” “怎么重了?”元襄无可奈何的笑笑,“我不过是在他颈后上击了一掌,让他昏过去而已,这能有多疼?难不成他是纸糊的?” 这心疼的,未免太过火了。 元襄只觉一阵憋屈,不过眼瞧她眉眼幽怨,还是耐住性子,想与她好生解释一番,不料东殿突然传来混乱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人摔倒了,连带着茶盅稀里哗啦的坠落。 紧随而来的是福禄的尖叹:“哎呦!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摔了?” “太医,朕腰腿好疼啊……好像被人踢过似的……” 太医在里面忙忙碌碌,交谈的声音听不太清晰了。 惊诧过后,顾菁菁扭头瞪了元襄一眼,凶巴巴的,恨不得扒他两层皮。 小人终究是小人! 她懒得再与其多言,冷哼一声,踅身要回东殿照顾圣驾,然而手却被人死死攥住。 “菁菁,我没踢他。你不要听他乱说,肯定是他自己不知在哪碰的。” 元襄忙着解释,有些口不择言。顾菁菁不听,小眼神如刀一般刺他,咬牙想要挣脱,奈何他力气大,不肯松手,这下彻底惹恼了她。 “死性不改!” 她叱他一句,嫣红的指甲狠劲掐住他手背上薄薄的皮肤,待他吃痛收手时,霎时留下几枚月牙状的血痕。 “以后你要再敢轻薄我,我就不给你留颜面了,非得挠花你这张脸不成!” 顾菁菁气的直跺脚,两袖一甩,迅疾走回东殿。 元襄搓着通红的手背,盯着她忿然离开的背影,黑眸中失落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