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朱朝阳微笑看点头:“嗯,你推荐的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我第一次看故事书,一下子就入迷了。” 普普目光空虚地望着远处:“如果世界上真有鬼磨坊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可是鬼磨坊里的人,每年都会被他们的师父杀掉一个。” 普普平淡地笑着:“他们在外面时,也可能会死掉。至少在磨坊里,在每年的那一天来临前,生活都是可以很轻松,很自由自在的。”她又苦笑一下,抿抿嘴,“可是这是德囯的童话故事。”似乎如果是中囯的童话故事,那么世上就真的会有这样一座让她向往的“鬼磨坊”了。 朱朝阳叹口气:“是啊,生活总是不能自由自在的,总是有很多麻烦的事。” 两人叹息一声,纷纷揺头,又同一时刻看向了对方,同时笑了出来。但朱朝阳笑了一下后,眉头紧跟着就锁了起来。 “怎么了?”普普关切地问。 朱朝阳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了句:“这次恐怕真是大麻烦了。” “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爸也怀疑小婊子是我杀的。” “什么?” “昨天我爸来我家楼下找我,我下去后,他先是虚情假意地跟我说了对不起,还假模假式地给我钱。后来他接到个电话,他听了几句,什么话也没说,就挂断了,然后跟我说是广告电话。再接着,他突然问起小婊子的事,问我那天去少年宫,到底是不是在跟踪小婊子。” “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 “他相信了吗?” “我想他没有信,因为他又接着问我,大婊子那天来我家找我时,为什么我一看到她转头就逃,问我是不是心虚。” 普普紧张地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有,不关我的事,警察也调查过了不关我的事。” “你爸这下总该信了吧?” 朱朝阳摇摇头:“我想他还是怀疑的。那个时候他跟我又说了几句,掉头走了,这时对面马路上,大婊子冲了出来,问他我招了没有,还抢走了他的手机。” 普普不解问:“大婊子为什么要抢走你爸的手机?” 朱朝阳面色黯淡地低下头:“当时我也奇怪,可马上就知道了,大婊子点开了手机,里面出现了我爸和我谈话的录音。” 普普眉头一皱,几秒钟后,缓缓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你爸想套你话,还录音了?” “是的,那个时候的那个电话,一定是婊子打的,提醒他要录音,只要我心虚了,只要我说出来了,他们就有了证据,就会叫警察把我抓走了。” 普普咬着牙:“你爸竟然想让警察把你抓走?” 朱朝阳叹口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们临走时,婊子说要么人是我杀的,要么就是我指使别人干的,跟我脱不了干系,她一定会天天跟踪我,调查清楚,一定会抓到我罪证,找出我的同伙,一定要弄死我。” 普普冷声道:“死婊子实在太可恶了!” “一开始警察拿了我指纹和血液,后来就没再找过我了,他们肯定是排除了我的嫌疑,警察找到的证据,我猜是耗子的。” 普普点点头。 “警察不知道我有你们这两个朋友,可是如果一旦被婊子知道了,她有钱,她会派人查的,她还会派人跟踪我,如果她知道了还有你们,那么我们三个都彻底完蛋了。” 普普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渐渐失去了所有色彩,似是抹上了一层昏暗,她低下头,轻声轻语:“你的意思是……让我和耗子离开这里,不再和你联系?嗯……那样……那样其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不是的,”朱朝阳很坚决地摇摇头,“你们俩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你们,不能让你们离开,如果你们离开了,我又剩下一个人了,没有半个朋友,我找谁说话去?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留在这里,好吗?” 普普看着他不容拒绝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慢点点头,又皱眉道:“我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和你一起看看书,可是,如果那样一来,某一天被婊子发现了我和耗子,那么你……” “所以,现在必须做点什么改变这一切了。” “嗯……能做什么?” 朱朝阳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让我爸和婊子都消失吧。” “什么!”普普看看朱朝阳此刻的表情,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她觉得面前的朱朝阳仿佛很陌生,仿佛从没见过。上一回朱朝阳说到杀了他爸时,不是这个表情的,更多是一股愤怒的冲动,可是今天——似乎不一样了。 “你觉得怎么样?”朱朝阳声音很平静,但让普普有一种害怕的错觉。 普普使劲地摇摇头:“不行,朝阳哥哥,无论你爸做了什么,你可以恨他、怪他,甚至下定决心以后长大了报复他,可是,你不能想着杀了他,绝对不可以!” 朱朝阳看看她,扬嘴淡淡地微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以后回想起来,心理承受不了。不过,你不理解我。” 普普倔强地说:“我理解。” 朱朝阳吸了口气,苦笑一下,突然换了个话题:“对了,认识你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 普普见他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还是回答了:“我叫夏月普。” “嗯,怎么写的?” “夏天的夏,月亮的月,普通的普。” “夏月普,”朱朝阳点点头,笑道,“很好听的名字啊,谁给你取的?” 普普略略得意地笑着:“我爸爸想出来的,他说我生的那天,刚好是夏天,晚上十点多,那天月光普照,我爸又姓夏,所以我就叫夏月普。” “嗯,那我以后叫你月普,再也不叫你普普了。” “哦,为什么?” “‘普普’不是你的名字,是侮辱性的绰号,你已经不在孤儿院了,应该永远和这个绰号告别。我会告诉耗子,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叫你普普,必须叫你月普。” 瞬时,普普脸上的表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眼眶中多了一些湿润,她使劲眨了眨,笑了出来:“是耗子告诉你我绰号的事?” 朱朝阳点头承认,又说:“以后我一定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治好这个病。现在开始,你吃饭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吃完你也不要一个人走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你自己也不要再介意了,好不好?” 普普停顿住了,过了几秒,紧紧抿看嘴笑了起来,她把头侧向了另一面,抬起头使劲眨眨眼,又用手抹了几下,重新转回身,看着他:“好,我叫夏月普,不叫普普了。” “月普,你爸的祭日是这个月吗?” “对。” “是这个月什么时候?” “月底的时候。” 朱朝阳想了想,道:“我十二号开始要补课了,要上半个月的课,到时可能出来的时间不多。相机里有那个男人的视频,所以照片不能去打印店打出来。嗯……不如我现在带你去照相馆拍照片吧,多拍几张,你一定要笑,你爸肯定想看到你高兴的样子。” 普普抿嘴笑道:“好。” 【第59节】 傍晚,周春红从景区回来,带着一脸怒气回到家,见到儿子,她强忍住怒火,关切地问:“朝阳,昨天朱永平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朱朝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找过我了。” “他来找你做什么?婊子也跟来了?” “你听邻居说的吧?” 周春红咬着牙点头。 朱朝阳便把昨天朱永平和王瑶的事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说了一遍。 听完,周春红更是大怒:“朱永平这个畜生,连儿子都会怀疑!还想出录音这种招数!警察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他居然……居然跑过来录音!”她双眼通红,大口喘着气。 朱朝阳连忙给她倒了杯水,扶她坐下,拍着她肩膀,一脸平静地劝慰道:“妈,你也别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春红抬起头,她从儿子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成熟,但还带着一丝古怪的陌生感隐,让她隐约有点不舒服。 但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随后朱朝阳道:“妈,我会好好读书,不会让你失望,你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替我生气了。” 周春红咽喉一阵抖动,不过她没有哭出来,深吸了口气,欣慰地看着儿子:“你自己别多想就好。” “我不会多想的,妈,你放心吧。”朱朝阳冲她笑了一下,跑回房间拿出一叠钱,道,“爸昨天给了我五千,婊子的有三千六,你收好。本来应该有四千多的,那时她扔地上,有好几百被旁边的路人捡走了。” 周春红接过钱,用力捏皱,痛惜地看着儿子:“朱永平的钱,你拿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婊子扔到地上的钱,你不该捡!” “我不捡走的话,肯定会被其他人捡走的。” “这些钱就算让火烧了,你也不能捡!” “为什么?” 周春红看着儿子,毕竟儿子才念初中,人情世故还不懂,也不能怪他,她叹口气:“这是婊子扔地上的钱,是侮辱你的钱,你捡了,就是你低她一等了。” 朱朝阳无所谓地笑了笑:“妈,这就是你不聪明了。钱上又没写婊子的名字,落在你面前,你不捡,这是跟自己过不去。”他突然冷笑一下,“别说这些钱,就算他们整个厂子给我也是应该的,给我多少钱,我都会心安理得地拿来,这是应该的!” 周春红叹息一声,道:“我听人说朱永平还要和婊子再生个小孩,哎,要是生出个男孩,恐怕以后朱永平的资产就更没你的份了。” 朱朝阳不屑道:“我马上初三了,四年后读大学,再过几年就工作赚钱,我也不担心。以后我也不会主动跟他联系了,也不会去爷爷奶奶家了。” 周春红眼神复杂地看着负气的儿子,语调柔下来,劝道:“朱永平虽然对你不好,可是你爷爷奶奶对你还是好的,你快开始补课了,听说你爷爷上星期又去医院抢救了一回,怕是时间不多,你这几天最好还是去看一趟。你去过了,别人只会骂朱永平配不上做爹,不会说你不懂事。” 朱朝阳想了想,点点头顺从地同意了。 【第60节】 第二天下午,普普在书店见到朱朝阳后,马上凑过去低声道:“耗子来了,他说要和你再谈谈。” 朱朝阳四周看了圈,问:“他人呢?” “你昨天说婊子和你爸都开始怀疑了,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耗子的存在,所以我让耗子在最后面的那个书架等我们。” “耗子知不知道他在小婊子身上留下了证据?” 普普摇摇头:“我昨天告诉他了。” “他害怕吗?” “他应该有点怕的。” 朱朝阳点点头:“原本我们商量着不告诉他,怕他心里徒增害怕。不过事到如今,是应该让他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才能让他提高警惕。走吧,我们去找他。” 两人像做贼一样地打量四周,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了最里面一排书架。 丁浩正在看漫画书,见两人来,立刻放下书,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走上前悄声道:“朝阳,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谈谈。” “你说。”朱朝阳淡定地看着他。 “昨天普普告诉我,你还是想看那件事。” 朱朝阳轻松地摇摇头:“不是想着,上一回是想着,这一次是下定决心去做。” “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没有什么后果,未满十四周岁是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的。” “不,我不是说这个,”丁浩想了想,努力组织劝说的语言,“你……你要杀了你爸,这样做的结果是,你心里永远都会背着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