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邢升屿转头看着神色平静的叶绪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听我广播剧很多年，如果严煦致还保留着你的遗物，比如电脑之类的，像他这样的人，很容易通过微博qq摸过来。” “还有这次说要洽谈合作很突然，对头之间多多少少都很忌惮对方，以往跟那混蛋谈合作，总是互相看不顺眼，这次那面瘫死人脸居然迫不及待要过来，再加上宁静致远这个马甲，你不觉得太明显了吗？太符合那死人脸的作风了，看着就让人很不爽。” 叶绪甯恍然大悟，随即大笑出声，邢升屿那流氓腔实在有趣，活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张牙舞爪恨不得跟对方干上一架，现在他无比相信严煦致和邢升屿是死敌。 叶绪甯竟然有点期待邢升屿和严煦致碰面，会不会一见面就先出去互殴一顿，然后再正经八百又暗潮汹涌地坐下来谈生意，想着又摇摇头，严煦致再动怒也只会更面无表情，而且能让他动怒的人也不多吧。 叶绪甯很佩服邢升屿，不愧是严煦致的劲敌，邢升屿的心思也慎密得惊人，这样都能想到，他以前确实会逛逛微博听听广播剧，微博就设置自动登入保存在浏览器的收藏夹里。 如果严煦致动了他的遗物，只要进入电脑打开浏览器的收藏夹，看到他保存的微博，他的微博里关注的人没几个，其中就有邢升屿和唐棠，唐棠的微博发过他的水墨画作品。 他对严煦致最深刻的印象只剩下这一点了，严煦致很喜欢他的作品，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陪他画画，尽管陪伴的时间每次都匆匆来匆匆走，严煦致却把他的画视如珍宝，珍藏着。 只要让严煦致看一眼唐棠微博里的画，就能够认出来是他的作品，说不定严煦致早就把“叶绪甯”这个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叶绪甯轻轻叹息，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严煦致没有一上来就摊牌。 “谢谢。”叶绪甯举起酒杯朝邢升屿示意，对方笑着晃晃酒杯，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管我哥现在抱着什么态度，毕竟我们没有相处过，凭几幅画就相信我重生，这不符合他的作风，他申请宁静致远这个马甲接近我，大概还在试探期。” 邢升屿点点头：“从前我在他办公室里看到过你的作品，他对你的作品应该了如指掌，你送给唐棠的画上有签名和日期，再加上你很少来中国，不存在有徒弟这一说法，严煦致才这么怀疑你吧。” “他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一定会百般确认过后，才会跟对方谈判，所以他应该会先来找我。” “那你见他吗？跟他坦白？跟他回严家？” 叶绪甯转头看着邢升屿，摇头：“爸妈对我很好，我不可能放下他们不管，回严家？他们需要我这个儿子吗？先静观其变吧，跟我哥谈一谈，我也想有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嗯，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解决的办法，不早了，睡觉去吧。”邢升屿起身道，他明白叶绪甯的担忧，叶绪甯前世亲情淡薄，重生后才体会到了父母疼爱的感觉。 叶绪甯起身帮邢升屿收拾起杯子，拿去厨房洗了放好，回头问等在一旁的邢升屿：“我哥他什么时候过来？” “约定洽谈的时间是下周二，既然他的目的是你，说不定会提早几天过来。”邢升屿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也不一定，他若是时刻关注着你的消息，差不多把你身边的人都调查清楚了，大概也知道梵行就是我。” 叶绪甯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他会先去找你？我倒觉得他有可能先来yy找我。” “关心则乱么，他这种犹犹豫豫的态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嗯？”叶绪甯疑惑。 “当局则迷，我一直以为你们兄弟情深，当我知道你是严煦致的弟弟时，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没去找严煦致，那家伙嘴笨，明明很关心你却不懂得表达，面瘫着一张脸，任谁都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就是这副死样子，即使被人误会也只会释放低气压唬人。” “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怎么这么帮着他？”叶绪甯笑问。 “错了，我是不想你到时候为难。”邢升屿一脸正色，他可不指望严煦致知道他在追求叶绪甯后还能保持冷静，趁严煦致还没来之前，让叶绪甯多多体会他的“善解人意”。 叶绪甯确实很高兴，和邢升屿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却是最让他感到投缘的一个，邢升屿这个朋友很靠谱，总能在他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替他铺好了路，解决掉了他心头的烦恼。 叶绪甯原本以为和邢升屿一起住会别扭，再住了三天后越来越习惯，白天他要上课，邢升屿上班，晚上一起吃饭，第一天晚上应邢升屿父母的要求，两人陪二老一起吃了晚饭。 之后的两天，两人商量好在家里自己做饭吃，叶绪甯还特地让唐棠陪他去超市购买食材，回来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把解烨霖和江淼淼叫过来一起吃，气氛相当融洽。 在法国度假的叶父叶母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跟他分享旅游的心情，叶绪甯自然让他们安心度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法国的关系，隐隐觉得叶父叶母的言辞间有所犹豫和担心。 当初在提到严煦致时，他的反应过于激烈，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让叶父叶母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在提到法国时，二老除了表达玩得很开心之外，没有特意跟他讲解去了那里。 不过叶绪甯可以确定，叶父叶母还没有怀疑到严煦致这次过来的目的，此时他无比感激邢升屿的安排，幸好把二老送出了国，要是让二老知道严煦致过来找他，他们会更难过。 就算严煦致的目的是要带他回严家，他也有时间提前让叶父叶母做好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争得两败俱伤，找个恰当的时间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 如果从前是他误会了，那么他愿意同时做两家人的孩子，孝顺两对父母，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家人对他的忽视，他始终记恨不起来，尤其是拥有了叶父叶母的疼爱后，叶绪甯早就已经释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着才能改变心态，改变生活，争取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 吃过晚饭，叶绪甯搬着椅子坐在电脑前，支着下巴聚精会神地听邢升屿录干音，听说邢升屿手头还有一部剧没有完结，他顿时兴致盎然，强烈要求听邢升屿录干音。 “休息一下，你要不要去林籁泉韵排麦唱歌？”邢升屿端起茶杯润润喝，好笑地瞧着还在走神的叶绪甯，伸手掐掐他的脸，“回神了，等到广播剧制作完，你大可以多听几遍。” “真叫人佩服，不愧是梵行大神。”叶绪甯由衷感叹。 邢升屿起身将位置让给他，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先排麦，我去给你做夜宵。” “谢谢。”叶绪甯抬头望着邢升屿，没有相互客套。 这几天相处下来，差不多也摸清了彼此的脾气，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他下课早就他做晚饭，晚上邢升屿做夜宵，没什么好刻意争抢。 等邢升屿离开了书房，叶绪甯登入yy进入林籁泉韵，今天又是周五晚上，林籁泉韵的人比较多一点，乐团里好几位歌手在爬麦，难得的是林间和清流都在，总算是和好了吗？ 叶绪甯没有多加猜测，林间找他聊天时，他也没有过问，林间在他面前也没有提起清流的事，这两天倒是很少来私聊他，看来前阵子和清流吵架的传闻并不假，这会儿是和好了。 叶绪甯刚跳上麦序，公屏就热闹起来，嚷嚷着“好久不见”，哭笑不得地摸摸鼻子，他最近排麦的次数比以前有所增加啊，只是这几天住在邢升屿家里不方便，才没有及时排麦。 麦序很长，轮到他起码还要大半个小时，叶绪甯登入qq，准备去聊天组里找唐棠他们聊聊天，唐棠天天嚷着要他去她家里住几天，他倒是不介意去住几天，只是一想到严煦致又放弃了。 叶绪甯还来不及打开聊天组，yy里就收到一条私聊消息，并不是来自yy好友，只是当他看清楚私聊的马甲和内容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瞬间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无以言表。 宁静致远：你好！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你好！ 叶绪甯一本正经地回复，笑着摸摸下巴，现在很少有人在二次元这么正经地聊天了，一般粉丝私聊歌手，大部分的话语是“大大，求勾搭”，顺便加个颜文字卖个萌。 邢升屿若说宁静致远是严煦致，那一定是经过调查确定过，叶绪甯想象着严煦致冷漠着一张脸，坐在电脑前聊着yy，莫名觉得和严煦致的距离没那么遥远了，严煦致也有温情的一面。 叶绪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刚上麦，严煦致的私聊就敲了过来，这人该不会一直在等着他吧？想到这里，赶忙找到宁静致远的马甲，已经穿上了绿马，频道贡献足以证明严煦致每天24小时在挂机。 心里腾升起一股nongnong的悸动，夹杂着淡淡的心酸，叶绪甯心情十分复杂，为什么要等他重活一世，他才能感受到曾经的渴望？若没有重生，他就是带着终身遗憾离开人世。 叶绪甯曾经在人生感悟中看到一句话说，人们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但是很多时候，当有些东西来临时，我们已经悄然错过，不是谁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更不会有弥补的机会。 宁静致远：嗯，你好几天没来了，很忙？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爸妈出国度假了，借助在朋友家里，不方便排麦唱歌，谢谢你送的礼物，你能支持我，我很高兴，不用为我那么破费。 宁静致远：嗯，你唱歌很好听，请问我可以加你为好友吗？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好，我设置了权限，我加你吧。 宁静致远：谢谢！ 叶绪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机械地添加严煦致为好友，在验证里写上了“白绪”两个字，对方很快通过了好友请求，原本在yy公屏界面上的私聊，改成了聊天框。 失神地注视着严煦致聊天框的系统头像上，一支笔显示着正在输入的提示，叶绪甯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想象着和严煦致相遇是一回事，只当正式面对时，又是另一番心境。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我的独一无二 叶绪甯转头看到电脑旁的玻璃杯里还有几口红酒，毫不犹豫地端起来一饮而尽,企图安抚狂跳的心脏,以及心头不断腾升而起的悸动浮躁，直到杯子见底才想起这是邢升屿的杯子。 想到刚才邢升屿喝酒的样子,脸上稍显发热，叶绪甯摸摸鼻子,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脑子也冷静了许多，本就做好了面对严煦致的打算，既然严煦致如料想的那样过来找他了,他又何必再藏藏掩掩。 聊天框里头像上的小铅笔还在不断地写字，叶绪甯耐心地等待着，好奇严煦致到底要说什么,两三分钟过去了，小铅笔未曾停歇过，几乎已经预料到定是长篇大论。 结果收到的消息竟然是短短一小行，叶绪甯汗颜，这一行字严煦致要花这么长时间？还是原本打算要说的话打了又删？最后变成了很平常的一句闲聊？不过心头却悄悄松了口气。 宁静致远：我在微博里看过你的水墨画作品，画得非常好。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谢谢，我也就这一长处了。 宁静致远：在我看来你很出色，唱功很棒，水墨画少说也学了十几年了吧？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嗯，从小就开始学了，我的兴趣爱好也就在这一项上。 叶绪甯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刚学画的场景，那还是很小的时候，看到班上的小孩子画画获了奖，得到父母的夸奖，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孩脸上大大的笑容，以及父母眼中的骄傲。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想要学画画，小心翼翼地和父母提出这个要求，原本以为父母看到他的好学会很高兴，结果只是得到了父母淡淡地一声“哦”，叫来管家替他安排了一位老师。 叶绪甯当时心情荡到了谷底，不过不想让父母失望，跟着老师用心学，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他在水墨画方面挺有天赋，连教他的老师都赞不绝口，获得的奖项越来越多。 同时他的心境从失望渐渐转化为平静，从为了得到父母的夸奖转化为真心喜爱画画，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画的作品很多，有些在学校里挂着，有些被人买走了，有些在严煦致那里，送人的也有不少。 如今想起这些事情恍如隔世，心态也不似当初那么复杂。 严煦致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头像上的小铅笔还在动着，显示对方还在电脑前跟他聊着天，叶绪甯耐心地等着，也许这是严煦致第一次隔着网络跟人聊天吧？他倒是觉得很新奇。 不知道严煦致上着yy跟他聊天是什么表情？叶绪甯托腮想着。 严煦致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在他的记忆里，学生时期的严煦致接受的是精英式的教育，继承家业后的严煦致都在处理公事，除了适当健身，很少见他有其余兴趣爱好。 宁静致远：看到你的作品，让我很怀念，我有一个弟弟，他也很会画水墨画，在我心目中，他的作品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你的作品画风和他很像。 叶绪甯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双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双手搁在键盘上，机械地打着字，隐隐可见敲打键盘的双手微微颤抖。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谢谢，有机会很想欣赏一下令弟的作品。 宁静致远：几个月前，他回国度假出了意外，去世了。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对不起 宁静致远：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们，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在我们的忽视中，他已经长那么大了，成长得那么出色，可是我们却来不及跟他说，他在我们心目中是个出色的孩子。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也许他能想明白。 宁静致远：嗯，我相信。 宁静致远：如果有机会可以重来一次，我想每天都陪着他，不会让他过得那么孤独，大概是老天对我们的惩罚，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让我们见到，有些悔恨是要让人背负一辈子。 林籁泉韵☆白绪☆乐团歌手：我想他也不希望见到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既然已经发生了过去了，有些事情一个人背负就够了，没必要以此来惩罚自己。 宁静致远：明天我会回国一趟，我希望能见你一面！ 许久，屏幕上的聊天框里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严煦致最后一句话无声地躺在聊天框里，叶绪甯搭着键盘的双手颤抖得愈发厉害，渐渐握成拳，双肩微微抖动，始终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书房的门口，邢升屿静静地靠在门框上，凝视着电脑前的人。 直到许久，电脑前的人有了动静，轻轻敲下一个字符，摁下回车键，随即仰头靠在椅背上，抬手以手背盖住双眸，灯光下，眼角隐隐闪着水光，顺着额角滑下，隐没在发丝中。 等叶绪甯似乎平静了心情，缓缓端正姿势，邢升屿刚想走过去，跨出去一步又停了下来。 只见叶绪甯握着鼠标打开了yy，点开好友列表，接着打开一个聊天框，给其中一人发去了一条消息，随后打开任务栏上最小化的林籁泉韵，等了片刻之后退出了yy。 本来快轮到麦序了，只是叶绪甯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根本没法唱歌，给幽念发了条消息，让幽念先将他抱下麦序，幽念没有询问很多，直接将他抱下了麦序，只让他要是补麦再跟她说。 叶绪甯应了一声，看到自己的马甲从麦序上一消失，他就关掉了yy，又想到耽搁了这么久，邢升屿的夜宵也该煮好了，他现在急需要平复心情，也不想让邢升屿看到，替他担心。 深呼一口气，叶绪甯眨了眨酸涩的双眸，他以为可以平心静气地和严煦致互相试探，没想到一看到严煦致那几句话，眼眶一瞬间就泛红，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多年来的逃避心理最终走上了尽头，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人就是这么感性而脆弱的动物，渴望得到答案的时候，害怕结果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害怕希冀变成绝望，害怕绝望变成心如死灰，所以不断地逃避再逃避。 直到走投无路时才不得不面对，这才发现结果并不是预期的那么糟糕，然后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早点去面对，否则也不会失去或者错过那么多美好时光。 叶绪甯觉得他现在就是这个心情：欣喜、感动、后悔、侥幸，幸好还有重来的机会。 将情绪全部压下心头，叶绪甯刚想站起身，一双手扶住了他的双肩，微微一怔，抬头望着嘴角带笑的邢升屿，眼神中带着温柔安慰，低下头，不用想都知道邢升屿已经站了很久，而他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