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节
有宋一朝,异性封王之先例虽然也曾经有过不少,但大多都是死后追封。世袭异姓王者,只有北周柴荣的后代。那是因为宋朝江山乃从柴家手中篡夺得来,所以表面上不得不对柴家后人稍显优待。除此以来,能够在生时即获封王者,便只有一个童贯。因为宋太宗赵光义曾经有过遗言:谁能替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便封谁为王,绝不食言云云。 童贯那场仗,事实上打得稀烂无比,最后还是花钱把燕云十六州从金国女真人手里买回来的。但不管如何,他总算完成了收复燕云的大业。所以得以封王。可惜他这个王还没当两天,就是靖康之变。大宋别说保不住燕云十六州,保不住黄河以北之地,就连汴梁也都保不住。童贯这个王,当然也变成一场空了。 现如今,左武王还未登基,赵构才是正宗的皇帝。所以左武王当众封方应看为王,其实只属一张画在纸上的大饼。但这块大饼,却是赵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出去的。单单为了这个希望,便已经足够让无数人起而为之一搏了。再且,有了方应看这么突如其来的倒戈一击,左武王要成就大业,看来绝对并非空谈。方应看这个新鲜出炉的襄阳王,似乎倒真有机会名实俱全,不是昙花一现呢。 在场众人,虽尽是大宋子民,但除去左武王之外,他们可都不姓赵。若然是金国女真鞑子入侵,则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那是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但现如今左武王和赵构这两个姓赵的自家内讧火拼,其实与他人无关。左武王当了皇帝究竟会如何,大家谁都不知道。可赵构这软蛋皇帝畏金如虎的表现,那是天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难道真的有必要为了这个昏君,就把自己的命葬送掉吗? 这种种念头,换了片刻之前,御林禁军众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但现如今,这边的三大巨头当中,米公公被杀,方应看倒戈,只剩余一个元十三限。但试问,独木又怎能支撑得起大厦?虽然还有迷天盟的关七,但他毕竟属于江湖草莽,御林禁军对于这些江湖草莽的态度,向来都是“可用而不可信”。如此一来,就不由得御林禁军的众多士兵军官们,不多生出几个心眼了。刹那间,近千禁军士卒人人面面相觑,紧握武器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形势陡然变化,显得一片大好。然而绝灭王心目中,却只感到满满的不是滋味。适才一战,绝灭王虽然占了上风,小胜一招。但若要当真把米公公击杀,则绝不容易。哪怕能办得到,绝灭王也必须付出相当代价。甚至很可能将会留下永不能痊愈的伤势。 如此强大的敌人,即使是敌人也罢,但在绝灭王心目中,毫无疑问,米公公绝对是值得尊敬的。但,这样一名强大而值得尊敬的敌人,竟然轻而易举,就死在方应看这种内jian的暗算之下,怎能令绝灭王不感愤怒莫名?这还罢了。最重要者,却是左武王与方应看私底下相互勾结,这种事情,绝灭王事先却完全不知情。这是为什么?难道说…… 绝灭王不敢再想下去,亦不愿想下去。他猛地转身回头,目光凌厉如冷电,咬牙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应看他……” “相玉,不必多心。”左武王举目直视着绝灭王,眉宇间不见丝毫异色。他以传音入密功送声道:“方应看此子,年纪轻,武功高,野心大,乃是可用之才。本王要成大业,自当百川汇海,唯才是举,故此方才把他纳于麾下。由于此子在咱们这次‘改天行动’当中,具有举足轻重之位置,事机若然不密,极易导致全盘皆输,所以本王才没有提前告知相玉你。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相玉想必也能够理解才对。” 绝灭王微微摇头,道:“自古筹谋大事,以守密为最重要。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王爷既未告知相玉,当是另有考虑,相玉不敢多言。但方应看这个人……” 绝灭王嘿声冷哼,缓缓道:“哼,赵构这样重用他,米公公那样信任他,他竟然说背叛就背叛了,竟连丝毫犹豫也无。这种吃里扒外,唯利是图的小人,王爷如何能够重用于他?今天他能够为了利益而出卖赵构投靠王爷,日后怎知他不会同样为了利益而出卖王爷另投他人?所以这种无德无行之人,是绝对不能用的。王爷,请三思啊。” 左武王自信地微微一笑,道:“相玉的担忧,当然亦不无道理。但本王用人,不问德行,只问有无价值。有价值,本王就会加以重用。至于说他日方应看有可能同样背叛本王……哈哈,相玉你尽管放心,本王胆敢用他,就有把握能够驾驭得了他。而本王又岂会给他机会,让他来背叛本王呢?哈哈,哈哈哈~” 左武王与绝灭王交谈,彼此皆使上了“传音入密”之功,再无第三人能够听得到他们的说话内容。但最后这一阵大笑,左武王却是真正放怀纵声,全无丝毫掩饰。他意气风发,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向广场上的羽林禁军放眼环顾,大喝道:“本王乃天命所钟,必将克成大业,中兴大宋。所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三百一十二章:紫金丹,无相剑(上) ‘放屁!“一声粗鲁嘶哑的咒骂,将左武王胸中那份得意之情当场冲灭了一小半。左武王面色微变,循声相望,立刻就看见了元十三限。在他身后,则是六合青龙以及部分御林禁军士兵,为数也有二三百人之多。看他们这幅模样,似乎是根本不买左武王的账,要与之周旋到底。 左武王面露不快,向方应看打了个眼色。方小侯爷会意,随之咳嗽两声,开口道:“元大总管,你乃当世俊杰,自然是大大识时务的。赵构昏庸无能,岂值得元大总管你为之卖命?只要你肯弃暗投明,王爷是天下第一识才爱才会用才之英主,岂会亏待了你?天下第一高手的封号,自然非你莫属。” “放屁放屁,他妈/的全是放屁。”元十三限骂道:“老白脸放屁犹可忍,你这小白脸放屁简直臭不可闻。”我元十三限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实说,赵构这个皇帝,确实当得不怎么样。但不管他是好皇帝坏皇帝,总之他信任我,用我元十三限为内务府大总管,老子就绝不能在这时候背叛他。否则这事传了开去,我元十三限岂非成了贪图富贵出卖廉耻,反复无常的小人?我保定他了。谁想对皇帝不利,我就先杀了谁!” 顿了顿,元十三限又冷笑道:“册封我为天下第一高手?笑话!天下第一高手是皇帝封出来的吗?那是打出来的!连打都未打过就封我做第一高手?简直屁中之屁,教人作呕。方应看,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谈什么武功。任你苦练一生,到最后也只是个二流罢了。” 方应看面色变了变,眉宇间已然蕴了极明显的怒气。他更不愿和元十三限再纠缠下去,当下回头向左武王微微弯身,道:“王爷,这元十三限冥顽不灵。究竟应该如何处置?请王爷定夺。” 元十三限,在左武王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把这位内务府大总管看得如何重要。诚然,元十三限修为深不可测,是当世绝顶高手之一。但一向以来,他都表现得就像是名纯粹武夫,除去念念不忘要压过师弟诸葛先生以外,就再未曾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突出表现了。所以在左武王想来,只要自己在控制大局之后稍微表现出一点礼贤下士的姿态,再加以恩赏示好,要把元十三限拉拢过来为己所用,又能有多难? 但此时此刻,左武王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低估元十三限了。这位自在门弟子,当年的老四大名捕之一,终究也是当世绝顶高手。有自己的骄傲以及原则。想要收买他,难度绝对非同一般。 凡成大事者,在驭下之际,必须恩威并重。胡萝卜和大棒,两者缺一不可。左武王发动“改天行动”抢班夺权,无论如何有如何冠冕堂皇的借口也罢,其本质就是要以暴力篡夺皇位,这是无论怎么掩饰都改变不了的。故此,左武王要成事,非但需要施恩,更重要的是要立威。元十三限当众嘲笑咒骂,直接说话对象虽然是方应看,但字字句句,依旧锥痛了左武王之心,教王者为之勃然大怒。更下定决心,要以元十三限的首级来立下自己的威信。 左武王面色一沉,凝声喝道:“恐防夜长梦多,咱们便速战速决吧。方卿家,你率领我方人马,将愿降者收编整理好。相玉,你受伤非轻。吃下这颗九转紫金丹,尽快疗伤却病,早早恢复状态,然后便去协助陈兄弟,合力把关七那个疯子拿下。咱们一起携手共成大业,为这大宋再创新天!” 话声才落,左武王从怀内取出个小小药瓶,随手抛给绝灭王。后者伸手接过,打开瓶盖一看,但见里面果然有颗小小丹药。色作紫金。深深吸一口气,立刻便有微带辛辣的阵阵芳香扑鼻而来,登时教绝灭王为之精神一振。 原来,这枚九转紫金丹,乃天下第一神医赖药儿所炼制。其中蕴含有多种珍贵材料,再经九转九炼而成。功能起沉荷,rou白骨。服下此丹,无论伤势有多么严重,都能够迅速压制,使身心皆暂时恢复巅峰。即使新死之人服下此丹,也能还魂半日。故而这小小一枚丹药,堪称万金难求。其珍贵程度亦毋庸多说了。 左武王自己,也是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方才从赖药儿手里求得此丹,只此一枚,再多也没有了。有此丹在身,自己就等于多了一条性命。所以左武王对之向来将之贴身收藏,秘不示人。但现在,他竟随随便便地就把九转紫金丹拿了出来并交给绝灭王。这几乎就等于把自己的一条命也交给绝灭王了。试问怎不教绝灭王为之感动莫名?先前因为左武王未经与自己商量,便收买了方应看为内jian,以卑鄙手段刺杀了米公公而生出的些许不快,至此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也不存心中。 左武王既然如此信任,绝灭王当然不能辜负了这番信任。他二话不说,立刻盘膝而坐,取出九转紫金丹,仰首吞服而下。霎时,一股芳香暖流从咽喉处灌下,然后化开去浸润全身四肢百骸,直教人感觉飘飘欲仙,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绝灭王却不敢沉溺于此,闭目运功,专心引导药力发挥。一时间竟物我两忘,将身外事情尽数不管不顾了。当然,这也正是他信任左武王的表现之一。若非有左武王在侧,可以完全放心地将自己性命付托,绝灭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兵凶战危的战场上,就地服药疗伤的。 左武王大手一挥,麾下数十名心腹家将立刻聚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绝灭王围在中间,保护得严严实实。这些家将武功都不算太高,但胜在忠心。有他们以自身血rou为盾,则哪怕韦青青青复生,又或者燕狂徒和萧秋水亲临,除非他们先把这数十家将全都斩尽杀绝,否则休想可以伤害得到绝灭王的半根头发。 安置好绝灭王,左武王翻身下马,大踏步向元十三限走去。凝声道:“元十三限,你既选择与本王为敌,便须做好准备迎接死亡。来,与本王大战三百回合。战得过,本王封你为天下第一高手,任你纵横来去。战不过,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元十三限放声狂笑,笑声亦如狼嚎。猛然大喝道:“好!这才是我辈武人本色。左武王,来接我杀着!”话音甫落,人影如狼,狂吼急掠扑出。拳势展开,即刻便若烈火燎原,滂沱暴雨,教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急疾之余更重若雷霆,仇极恨极,誓要破碎真龙,毁绝王者雄心。 左武王断声喝彩道:“来得好!”同时亦祭起左拳右掌径直迎上,势以一身深若大海不可见底的高绝修为强压元十三限,以彰显自我王者风姿。他左手所运,乃是少林大金刚拳。右掌所使,却为武当盘丝柔掌。刚柔并济,佛道同修,大慈大悲了性通达,恰为仇火恨意之天生克星。 说时迟那时快,拳掌对撼,正似天外陨石相互碰撞火拼,激荡震耳轰鸣,扩散漫天风沙。方圆五丈范围之内,地面石板全被两大绝顶高手全力交拼之余波影响,刹那便彻底震碎成粉,铺天盖地卷涌而外,将四周视野遮蔽成一片伸手难见五指。 元十三限与左武王这惊天恶战方兴未艾,那边厢方应看已然把部分倒戈的御林军重新编列成队,再加上权力帮残存的人马以及左武王王府之家将,全部合力一处,调转头来,向剩余那部分依旧效忠赵构,坚持不肯投降的皇宫禁军冲杀过去。如此一来,众寡之势立刻易转。纵使有六合青龙再加上还有迷天盟的朱小腰任苍生与血鹦鹉三圣合力,依旧节节向后,径直败退到了金銮殿之下。就这么片刻工夫,早已人人身上挂彩。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六合青龙也罢,迷天三圣也好,其武功虽强,但在这乱军交战之中,一身奇功绝技却大多都施展不开。比方说朱小腰,她轻功佳妙,但乱军当中到处都有人,到处都是刀枪弓箭,轻功再好,又能有多少回旋余地?她的化骨绵掌,固然也属一绝。然而敌人大多身上穿了重甲,十成掌力轰到他们身上,能够起作用的,顶多不过两三成而已,事倍功半,如何能够长久? 又比方说六合青龙的老大鲁书一,其《大摔碑法》天下无物不可摔,手中那卷书册,更是别有巧妙的一件法宝。可是置身于这兵荒马乱的环境之内,这摔法也好书册也罢,几乎都用不上了。于是只能随手抢过口刀来使,除去横斩竖劈直刺等三种招式之外,其他什么虚虚实实的诱敌玩意,统统无用武之地。 眼看着敌人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六合青龙不禁有点慌了。凭心而论,什么忠君思想,他们是决计没有的。又不像元十三限,有作为高手的底气和尊严。其实,假如左武王或方应看在这时候出言招揽,哪怕只稍微露个口风,六合青龙没准儿也就投降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紫金丹,无相剑(下) 偏偏这时候左武王正忙着和元十三限拳掌恶斗,哪有余暇理会其他人?而方应看自然也不愿招引六合青龙过来,分薄了自己在左武王阵营之中所能得到的利益。故此竟是不断指挥手下军兵猛攻,半句多余说话也不肯讲。 六合青龙暗暗叫苦。无可奈何之下,唯有咬紧牙关,拼命死撑到底。迷天三圣虽然处境也十分不妙,好歹没想过要投降。幸亏身后就是金銮殿,以此为依托,敌方军兵无法四面包围,总算让六合青龙和迷天三圣可以留有喘息之余裕。 然而这毕竟不能长久。战到酣处,朱小腰陡然失声惊呼,接连变幻了三次身法,好不容易才把分从三面攻来的七枪九刀尽数避开,随之一扭螓首,于间不容发之际,把抽冷子射过来的一枝暗箭,用自己的如云秀发把它拨开。但束发所用金环,却终于被射断。 三千青丝披散下来,令这“意中无人”赫然生出了另一股凄凉怆惶的美。她轻轻一跺脚,仰首向金銮殿上叫道:“关七,七圣主。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等到我们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了,你才肯动手?” 关七在迷天盟当中的地位,堪称至高无上。朱小腰和其他五圣,名虽为关七的兄弟,实质只是下属,并无多少权力,更绝不敢这样子高声对关七说话,兼且语气中更带了指责的意味。但此时此刻生死关头,朱小腰又是名泼辣的女子,心中一旦发急,当真什么都顾不上了。 金銮殿上,关七原本正和陈胜相互纠缠不下。鏖战至此,他赫然已经连换了十一门奇功。世人皆道左武王兼修百家绝式,武学之渊博,堪称当世无双。元十三限有十三绝艺,七十六奇术,同样繁复多变,人所难及。但就如今看来,关七所懂得的武功赫然也不少。兼且这些所有绝学,他亦似下了至少三十年苦功浸yin,运用之际,尽得其中神髓精华,不觉教人为之拍案叫绝。 相对之下,陈胜则不再使用其他奇功绝学,纯粹只以一门神足经对敌。心神足三十二相为表,勤神足九大手印为里,欲神足佛元真气为用。纵是朴实无华,却又大气磅礴。哪管关七千变万化,终究占不得半点便宜。关七越斗越是亢奋,大呼小叫,乐在其中。 可是正在此刻,却忽然听到了朱小腰充满愤懑的一声呼叫。呼声入耳,关七不由得登时为之一怔。 疯而不妄,粗中有细,这才是真正的关七。故此一怔过后,他立刻收敛笑意,罕有地变得严肃起来。长身挺立猛地断声急喝,他将双手中指同时扣在自己拇指之上,亦无须回头,便是往后一弹。 毫忽曜炫,但见有上百点刺目寒芒无中生有,从关七指尖之上蜂拥飞出,争先恐后地呼啸破空俯冲轰下。急若星丸跳掷,锐似神兵利剑,气势汹汹,无可匹敌。地面上的大片士兵,更不分隶属左武王一系抑或御林禁军,只要是不幸恰好处于寒芒攻击范围之内者,统统都当场就被轰个正着。 乍看之下,寒芒性质乃属半虚不实,但内里所蕴藏杀力之巨,竟超乎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管身上究竟穿了什么明光甲鱼鳞甲,也不管有盾牌在手抑或护心镜在胸,寒芒轰射,就如摧枯拉朽,竟是无物可阻。霎时但看鲜血飞溅,耳边哀鸿连声,肝脑涂地,尸横遍野,原本人头密集的军阵,几乎只在眨眼间就被清理出一大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