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荒了,废了,我这屋主都不心疼,你急什么?” “你真是会暴殄天物。”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蘸着血泪,我在这里呼吸的每一秒都觉得窒息。” “沐华,你看问题总是太感性,这只是一栋美丽的房子和花园而已。” “那是因为你没有二十几年都被关在这里。” “二十年前我爸背着我妈,和自己的秘书有了一腿。”丁默远就这么突然爆了料, “秘书?你爸当过老板?” “他曾经开过一间小公司,赚了笔小钱,就开始忘乎所以起来。什么离家出走、转移资产和带着小秘书上门闹离婚,样样都做过了,只不过手中资本有限,没有你家这么复杂而已。” “结果呢?” “结果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他回到了我妈的身边。因为那个女人把他的钱掏空了,还跟其他人跑了。我妈并没有说什么,依旧接纳了他。从此我妈成了一家之主,我爸只能乖乖在家受闷气。”男人仿佛在叙述别人的家事似的,从头到尾语气平淡无波。“一个人拥有得越多,就越不在乎。等到失去了,后悔就成了家常便饭。” “你是在教训我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其实和你爸一样,被命运惯坏了。” 沐华正要反驳,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脸色都变了。 “请你出去一下,我要接个电话。” 丁默远深深看了沐华一眼,默默退出了房间,并替她关上了门。 沐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接了电话。 “木木,是我。” 这世上能如此亲昵叫她小名的只有四个人,有两个已经不在人世了,一个下落不明,还有一个就是安城的母亲,方洁在世时最好的朋友,顾岚。 顾岚曾是个非常幸福的女人,命运却没有放过她。 安家破产,安城的父亲安宇自杀后不到两个月,顾岚抛下自己的儿子,嫁给一直在追求她的高子昌,去做她的阔太太和别人的后母。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沐华连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她父亲沐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顾阿姨……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回来了,还好吗?” “我还行,阿姨,您呢?” “就这样,没勇气死,日子总要过下去。”顾岚的语气苍凉而无奈,可以想见她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越是豪门越是抠门,“安城……我联系不上他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沐华一时语塞,不知该做如何解释。 “阿姨,我们见面再详说吧。” “可我……现在不能随便出去。”顾岚蹙起眉,语气十分迟疑。 沐华在豪门生存多年,对于顾岚的处境怎能不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心复杂,人情轻贱,身在其中,难以自拔。可安城不在,她又怎能忍心让他的母亲整天过着看人眼色,忍气吞声的日子。她现在已是沐宅的户主,如果顾岚实在在高家呆不下去,她可以把阿姨接过来。 “顾阿姨,我去看您吧,麻烦您将地址告诉我。” “这……” “阿姨,我们有五年没见了,顺便去看看您。” 沐华并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但只有关于安城的一切是例外。 “好吧。” 沐华的行李箱丢在丁默远家里,衣服仅有身上这一套,她索性重新补装,用粉饼在肌肤上又盖了层粉,新描上最艳色的唇彩,再执眉笔将眉尾上挑,整体妆容看起来就像日本艺ji似的,烈焰红唇,肤白胜雪,冰冽而夺目,然后下了楼。 客厅里夏婉青、沐天和丁默远都不在了,沐华扬了扬眉,问佣人:“丁默远呢?” 佣人偷瞄了沐华一眼,吞吞吐吐道:“丁先生在……在夫人房间里。” 沐华冷冷一笑,径直上了二楼。 夏婉青在收拾打包自己的东西,沐天就坐在一旁玩ipad,丁默远只是cao着双手,靠在门边,一言不发。沐华还以为他会拼命挽留,依依不舍呢,不过丁默远向来是个谨慎的男人,不会在沐家明目张胆做这样的事。 “喂。” “喂。” “喂!” 沐华连唤了三声,丁默远好像才听见似的回了头,眼底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把你的车钥匙给我。” “你要出去?” “恩。” 丁默远居然没有多问,就这么将钥匙丢给了她。 第10章 真相 高家和沐家以及落魄前的安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如今算得上是顾岚仅剩的避难所。 高子昌以前在骏山集团任职过,后来辞职自己当老板,开了间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赚了些钱。据说他是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见到了顾岚,对她一见钟情。那时候,罗敷自有夫,使君已有妇,安城的父亲安宇英俊潇洒,多金专情,高世昌又矮又胖,这期间还出过严重的车祸瘸了腿,孰优孰劣,高下立分,顾岚自然不可能移情别恋。 今时不同往日,高子昌因为顾岚和自己老婆离了婚,他和前妻生的儿子高世杰自然不会原谅顾岚这个第三者。 “哎呦,这不是沐大小姐吗?” 沐华在高家的两层小别墅前下了车,就遇见了高世杰。这个男人长得不差,身材中等,就是一言一行一个步子都透着轻浮油滑的味道,这让她本能的皱起了眉。 “高世杰,好久不见,我来看顾阿姨。” “听说沐老爷子去世了,他把财产留给了你小妈的儿子,你没事吧?”高世杰幸灾乐祸道。 “呵呵,是吗?”沐华不怒反笑,“恐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沐华本不屑与他多言,但虑及顾岚在高家的处境,还是要彰显出自己的实力。 “其一我是骏山集团第二大股东,年分红比你爸那破公司辛苦几年的利润都海了去了;其二我老公是骏山集团代理董事长和财产管理人,沐家真正的当家;其三商场无父子,江山代代换,未来这些年,鹿死谁手,事在人为。” 高世杰哈哈大笑起来:“沐小姐这是在坦言自己要和你弟争家产吗?” 沐华挑了挑眉:“我只是在告诉你,谁是大鱼谁是小虾米,不想找死的话,就别撞上来!” 高世杰收敛了笑意,眉眼间仍不改狭促,他微微俯了俯身:“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高世杰,难道你都不知道,能在我沐华手上死,还算是不错的结局,通常我都会让那个人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让他死!” “沐华,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女人温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顾岚已经站在别墅门口,有些忐忑的看着沐华。 岁月对顾岚是宽容的,她容颜依旧,举手投足间透着风情万种,只是眼里再也没了往日的恬静和从容,充满了惶惑和不安。 沐华冷冷瞥了高世杰一眼,高世杰顺从的低下眉,转头微笑着对自己继母说: “妈,我有应酬,出去一下,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显然“妈”这个称呼一下子让顾岚有些受不住,她眉心跳了跳,强撑起笑脸,客气的回道:“哦,我知道了,你开车当心点。” 高世杰在掉头往外走的那一刻,笑意已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眉宇间满是煞气。 “以后,你都要这样。” 沐华在高世杰与她擦肩而过的一霎那,冷声道。 顾岚走上前,拉住沐华的手,她双唇微微颤动,手指发凉,欲语还休。 “阿姨,这些年您还好吧,他们有没有……” “我们进屋谈。”顾岚环顾了四周片刻,说道。 高家别墅的布置就是迷你型的沐宅,同样的水晶大吊灯,大理石地面,四壁还挂着不伦不类的油画,处处充满了土豪的品味。沐华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跟着顾岚进了二楼的卧室。 沐华注意到只摆了一个枕头的双人床,直问道:“高子昌不和您一起……” 顾岚轻叹了一声:“刚进高家的时候,我和他住一间房,时间长了,他腻味了,估计外面也有了别人,就各睡各屋了。反正男人嘛,都一个样。” “不,安叔叔不是这样。” 一提及自己的丈夫,顾岚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眼泪控制不住的在眼眶打转,时隔多年,他依然是她生命的不可承受之轻。 顾岚捂住脸,声音不住的颤抖:“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每活一天,呼吸的每一秒,我都知道是我对不起他,我不断的在问我自己,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不陪他一起走?这样他就有个伴,不会孤单……” “顾阿姨,您别这样……”沐华十分后悔,她不该提这个敏感的话题。 “可你知道吗?我不能这样做,不能去死!我还有安城……他已经垮了,我不能让他再次崩溃,而且你安叔叔根本不想再见到我!” “这怎么可能呢?安叔叔在出事之前和您的感情一直很好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木木,有件事你和安城一直都蒙在鼓里。这件事就像毒蛇一样在我心里日复一日缠绕着,我已经快要窒息,受不了了。”顾岚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说出了口,“安宇当年自杀并非因为公司倒闭,而是因为我……被高子昌霸占了!” 如果不是听安城的母亲亲口诉说,沐华简直会以为自己听到这世上天大的笑话!!! “这是怎么回事……” “你安叔叔经商多年,因为中了一个自称李老板的圈套而破产,自然要去调查。很快就发现此人连李甲这个名字都是假的,根本是查无此人,无处伸讨。我急了,怎么忍心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多年的心血转瞬成空,脑子一热就去求你父亲。你父亲告诉我,只要我答应让安城和你分手,他就会安排人帮我。” “为了安家,我一口答应了。”往事如此残酷,以至于顾岚每说一句,都心如刀绞,“你父亲让我在一家夜总会的包房里和高子昌见面,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一直被安宇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就这么傻乎乎的答应了。高子昌一见到我,就对我动手动脚,我终于感到了不对劲,可已经太迟了……从我和你安叔叔相识相恋开始,我从来没对他说过谎话,也没什么能瞒住他,结果当晚他就知道了那件事。他的表情,我这一辈子到死都不能忘记,那么痛苦,那么绝望,我多么希望当初从十九层楼上跳下去的是我!是我!!!” 第11章 逃离高家 “既然这样……既然是这样,您为什么……还和姓高的那个混账王八蛋在一起?!” “为了安城!都是为了安城!你安叔叔出事后,沐山就逼我嫁给高子昌,说什么他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因为一时冲动才做错了事。高子昌答应替我还清所有债务,还会保护我儿子的安全,我没办法,又怕安城知道真相会发疯,只得同意。直到几个月前,有一天他醉醺醺的回来,酒后吐真言,我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什么……真相?” “高子昌就是那个害安宇破产的李甲!你父亲为了让安城和你彻底决裂,就给了高子昌一大笔钱,让他从骏山辞职,改名换姓,在国外注册了一个皮包公司。在你父亲的运作下,成功从安宇那里骗取大笔注资,然后携款逃跑,安宇因为公司资金运转不灵,最终破产。”说到这,顾岚已是泪流满面,“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弄死高子昌,再杀了我这个和害死自己老公的凶手同床共枕的女人!!!” 此时此刻,沐华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当年沐山亲口承认策划了安家破产倒闭的事,以此来威逼她和丁默远结婚,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更大更深的隐情。 事已至此,她父亲的罪孽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而她也难辞其咎。 她和安城之间的爱情,今生今世,已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