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钟帛仁道:“没,不过方天绒已经顺利杀掉金代钭,马六山见势不妙,带人逃进深山。方天绒怕有埋伏,人马停在中山脉。这仗要打很久,不过最终定是我方大获全胜。” 姜小乙哦了一声,仍然观察着。 “那你这时回来,是要做什么?” “方天绒已同意投降,不过戴王山也是密谋杀害他三哥的仇人,这个仇他一定要报。韩琌很快会来抚州,到时方天绒会带金代钭的人头来降,戴王山八成也会露面,我想助方天绒一臂之力,暗中除掉戴王山,让他诚心归顺。” 姜小乙又哦了一声。 钟帛仁接着说他们的计划,还有他们这些天在山中的种种战况。 姜小乙忽然问:“他提到吕婵了吗?” 钟帛仁顿了顿,道:“他心里有她,但他的仇怨现在尚未了结。我们的计划若成,可安排她随方天绒前往天京城,若败……”他眯了眯眼,道:“不,我不会让此事失败。对了,”他又想起什么,叮嘱道:“你不要露面。” 姜小乙歪着头看他。 “你不要以这副面貌出现在戴王山面前,他、他……”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兀自思索了好一阵。姜小乙看得一笑,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为何要见戴王山?我不会见他,我也不会见韩琌的,我另有事要做呢。” “何事?” “不告诉你。” 钟帛仁愣住:“什么?” 姜小乙拾起桌上的棋盘,抱在怀里,自己跳上桌子坐着,笑嘻嘻道:“不告诉你。” 第119章 就凑不到120,强迫症忍一忍…… 钟帛仁看了她片刻, 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走到姜小乙身前,道:“你瞒了我何事?快些说来。” 姜小乙一脸讨打的笑。 “就不告诉你。” 钟帛仁非是喜欢刨根问底之人, 但面对此时的姜小乙, 忽然就起了难言的心气。他两手抓着她的肩膀,给她提了起来, 转身放到高一些的窗沿上坐着。 清风吹着,姜小乙笑得更开心了,钟帛仁看在眼里,也扯了扯嘴角。 “仙姑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小乙低头看他, 道:“钟少爷,在山中的这些日子,你似乎经历了许多心念之变。” 钟帛仁顿了顿,道:“的确如此。” 姜小乙:“但这些天, 我的心只动了一次。” 钟帛仁:“哪一次?” 姜小乙看了看床上倒着的女人。 “就在刚刚, 我心生了无缘之悲。钟少爷,我有新的事要做了。” 钟帛仁回头看了一眼吕婵。 “抚州你就不管了?” “抚州大势已定, 接下来无非是韩琌的屠杀。” “……你就不想看个结果吗?” “活人可比死人重要得多。” 钟帛仁不言。 姜小乙想下去,钟帛仁手箍着她, 坚决不松。 “你先坐着,容我想想。” 于是她乖乖坐好。 钟帛仁看了她半晌,问道:“你对戴王山之事也毫不关心吗?” 姜小乙奇怪道:“我为何要关心他?我都没有见过他。不过我听说他很厉害, 你可要小心呢。” 钟帛仁:“他是大黎密狱头目, 是个阴险毒辣之人。” 在他还想对戴王山曾经做过的事进行一番描述的时候,姜小乙蓦然道:“大黎已经没了。” 钟帛仁怔住。 “我不知他从前都做过什么,但朝廷现在还在用他,就说明他尚有价值。”姜小乙伸手, 拍了拍钟帛仁领口的灰尘,又道:“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通风报信的,但我也不想欺瞒韩琌,所以这一次我就不帮你了。” 钟帛仁停顿许久,低声道:“那你为何不劝阻我?” 姜小乙:“你是个打定主意便不回头的人,我觉得我劝不住。” 钟帛仁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 姜小乙扭着脖子,正面向外面街道看热闹。 他在某一瞬,突然也明晰了姜小乙曾经的领悟。 世上的缘份,大体上都是执念愈深,断得愈快。 他不由想到,如果他现在将从前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她会信吗?届时她又会如何看待他?当下,她早已断去了与“肖宗镜”的所有关联,只剩一把剑伴在身旁,但此剑与其说是象征着他,倒不如说是象征着某种深得她心的道义。 这些天来,他极少想起她,自打戴王山派杀手入山,惹怒了他,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除掉此人。 他以为那血书会激得戴王山进山,所以提前布置了的陷阱,但这苟且偷生之人最终也没有来。所以他主动向方天绒提议,在招降之时,伺机动手。他不由自主地计划着,还替方天绒想好了杀掉戴王山后,该如何与韩琌说明。他想到最后,甚至为方天绒考虑了今后进入朝廷,该如何拉拢朝臣,在新朝立足…… 他似乎不知不觉又跳进了同一汪冷池,从一开始只想处理匪患,到后面不愿戴王山夺功,再到后面干脆想痛下杀手,一步一步,牵扯得越来越深。 究竟为何如此? 姜小乙一盆冷水浇下,他终于想清楚了,他对戴王山以及新朝的种种执着,或许都源于他心底那份沉默的不甘。 其实,他并不知晓戴王山投诚以后都做过什么,他也不知晓刘公和韩琌对他究竟有何安排。他只知道,自己改头换面,再世为人,便有机会可以找回从前的败场。 在山里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如今他这副模样,无人会提防,别说是戴王山,他甚至可以轻松要了韩琌的命。 钟帛仁长长一叹。 天赐此生,他竟产生如此心境,实是无耻至极。 姜小乙问:“你怎么了?” 他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腹部。 姜小乙觉得有些痒,又笑起来,她用手抱住他的脑袋,捻起发丝绕圈玩。 若不以旧念对待此生,又该如何行事? 钟帛仁埋在散发着淡淡体香的身躯内,思索片刻,忽然了悟。 自己抱着的,不正是个例子? 从他们初识,她只是个灵识不满,被善缘吸引的小丫头,到现在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已生大化之变。 异人如镜,果不其然。 他又是沉沉一叹。 “怎么了呀,钟少爷?” “羞于反思……” 姜小乙没听清,也不问,她将下巴轻轻垫在他的头上,小声道:“钟少爷,我要带婵娘离开这里了,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钟帛仁安静了很久,闷声道:“不行,你不见韩琌,可我得见他。” 姜小乙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缓了过来。 “怎么,你想做官吗?我可以帮你呀,我与韩琌关系不错,我的保举很有分量。” 钟帛仁第三次长叹,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你还是先别说话吧……我还没想完。” 姜小乙果然不说了,过了一阵,她弯下腰,凑到他颈边闻了闻。 清凉的寒香钻入鼻腔。 姜小乙心想,这应是这些天来,她的第二次心动。她的手不由揽住钟帛仁的后颈,轻声道:“钟少爷,你可千万要保重啊……” 七日后。 姜小乙赶在朝廷大军到来前,与吕婵离开抚州。她们赶了个大早,出城时天还黑着。 她们雇了一辆马车,吕婵坐在车里,还有两箱细软,姜小乙在外赶车。 吕婵掀开车帘,与姜小乙说话。 “你选的路安全吗?” “当然!我可是老江湖了!” “我们今日能走到哪了呢?” “今日走不远,得避开朝廷的前锋队列,韩琌行军至少避开十里远才不会被探查。不过探查到也没事,我们又不是坏人。” 吕婵笑了。 “我给匪首做过女人,算不得坏人吗?” “手都没怎么拉过,肯定不算呀。” 吕婵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呃……”姜小乙搔搔下巴,“猜的。” 她们走了一阵,吕婵忽然道:“反正也不急,往东边去一点吧?” 姜小乙也不多问,听她的指挥朝东边行进。走了不远,前方朝阳升起,模糊的浅野里竟出现一片无极浩瀚的红色海洋。 红滩一望无际,雄奇浩渺,姜小乙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浑然之间,忘却一切杂思。 “十月是最好的时节。”吕婵说道,“此景最浓,再过些日子就要淡下去了。”她从马车上下来,姜小乙与她站在一起。 天边破晓,昏暗尚未散尽。 吕婵喃喃道:“太像了,与那日太像了……”姜小乙侧目看她。“你要是舍不得,我就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