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地宫已开。 里面弥漫着死气和凶煞,乞舜进不去。 庄子里的人,听着婴孩的哭声,情绪越发狂躁,精神越发低沉。 九尾狐,吸食了他们的精气,包括乞舜自己。 哭声响起,乞舜透过蝴蝶的眼,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精气从那些下人的头顶升起,汇在某个节点凝聚壮大,朝着地宫游走。 婴孩的哭声,越发嘹亮了。 它在变强! 乞舜脑中出现了这个想法。 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要快点进入地宫。 地xue狼受到影响,变得凶残难以控制。 为了安抚,乞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喂它新鲜的血食。 随着地xue狼胃口越来越大,乞舜把主意打到了庄子里养的家畜身上,以恶鬼为由。 死去的小厮名叫孟知,他发现了猪圈里的地xue狼。 他只能去死。 为了更好的控制庄子,乞舜对所有人都下了耳蛊,蒙蔽他们的听觉。 包括他的手下。 那些人以为献上血食,哭声就能停止,其实并没有,婴儿的哭声依然每晚响起,徘徊在他们的耳畔,如泣如诉。 但九尾狐的声音具有特殊的力量,耳蛊坚持不了几日就会死去,乞舜只能大肆的培养新的耳蛊。 每种蛊虫培养的方式都不同,耳蛊的虫卵只能在愚昧无知之人耳中孵化。 愚昧之人,过耳不闻。 无知之辈,听之信之。 那些不识字的农户,是最好的养料。 他们活着可以孵化自己的耳蛊,死了可以制作人魂灯让自己趋吉避凶。 人魂灯。 用人的尸体制成蜡烛或者灯油,点燃后的光芒,可以避免死气沾身、凶煞缠魂。 乞舜以前遇到过一位老盗墓人,他说百年以上的墓xue里面就会有死气,千年以上的墓xue里面就会诞生凶煞,想进去就要拿人命开路。 制造人魂灯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进入墓xue,他安排手下装成一个大师,将孟知和农户的尸体制成蜡烛,装进一盏盏红色的灯笼。 他诓骗他们说红灯笼可以辟邪。 不不不,不是诓骗,人魂灯本来就可以辟邪。 没看这几个月来,地宫里的凶煞死气已经被驱逐干净了吗? 今晚,就是最后一次。 身边绕着蝴蝶,踩着手下的尸骨,提着人魂灯,乞舜终于来到了九尾狐面前。 这间最里面的墓室,一个青铜棺材摆放在中央,前面放置着巨大的青铜鼎,两边的壁画上,刻画了一位珈禾古国覆灭的历史,以及一位将军的智慧勇猛。 棺材的后面,是一块布满了血色纹络的墙壁。 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被九根黑色的羽箭钉在墙上。 一尾,一箭。 白色的狐狸低垂着脑袋,眼眸紧闭,口中不断地发出哀嚎。 似婴孩的哭泣。 “哈哈哈哈! ” 乞舜大笑,笑声充满了恶意。 他就知道,跟人类混在一起的兽类,没什么好下场! 就像蜃羽蝶,被活活烧死。 但最起码珈禾人是真心供奉它,敬若神明。 这只狐狸呢? 它帮助人类不惧巫蛊,最终却困在墓xue千年,被箭矢钉在墙上,只能等待地宫开启,在阴暗的地底发出悲鸣。 活该! 乞舜心中畅快,动作却不慢。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好不容易炼制的蛊虫——控心蛊。 以人心培育—— 贪婪之心、恐惧之心、嫉妒之心、□□之心以及仇恨之心,让其孵化。 豁达之心、勇敢之心、谦虚之心、纯真之心以及慈悲之心,助其成长。 最后,一颗至亲之心,让这枚控心蛊彻底苏醒。 乞舜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个才两岁已经会喊爹爹的孩子。 每次回家,他都会抱着乞舜的大腿,仰起脑袋甜甜的笑着。 真可爱啊,自己的孩子。 他的母亲是大楚人,他在大楚出生,喝着大楚的水长大,小小的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一点也不像南蛮人那般丑陋。 但,谁让他在大楚只有这一个血脉至亲呢? “不要怪爹爹。” 乞舜喃喃自语,他扯开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将控心蛊放在自己的心口。 白色的小虫,扭曲着身体,撕开皮rou钻了进去。 乞舜猛的抽搐,剧烈的恐惧让他的身体脱离了掌控,“啊! ” 九尾狐微微抬眸,眼中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 乞舜发出疯狂的吼叫,跪在地上用头撞击那具青铜棺材,鲜血淋漓。 心脏在被啃食,乞舜从未想过,控心蛊的炼化会让他这么痛苦,痛不欲生! 因为九尾狐是蛊虫的克星,乞舜不敢直接在它身上使用巫蛊之术,控心蛊是唯一一个用在自己身上就能控制他人的蛊虫。 以我心,控汝身。 这不是蛊惑,是古老的契约。 “我好痛啊。” 乞舜折断自己的手指,露出森白的指骨,他慢慢的爬到九尾狐身边,狠厉的将指骨插进九尾狐的身体,握住那颗小巧玲珑的心脏。 九尾狐发出哀嚎。 “今日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乞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癫狂而狼狈。 “我们血脉相融。” 永远。 …… “这里怎么这么多蝴蝶啊?” 顾长庚等人走进来的时候,乞舜拔去了最后一根羽箭。 “你们来晚了。”乞舜笑道。 顾长泽看着后面正趴在地上喘息的九尾狐,不由皱起了眉。 “你就是顺子?” “顺子?”乞舜歪头道,“我不是,我是乞舜。” 第一次,乞舜在大楚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不管他到底是谁,顾长泽想到前面发现的两具尸体,不由问道:“王大王二是你杀的?” 乞舜舔了舔自己手上的鲜血,道:“没办法,我的狼饿了。” 他松开了地xue狼的绳索,让它去追那两个不识趣的手下,追到了咬死。 “你简直不将大楚律法放在眼里! ”乔安冷声道。 乞舜无所谓地点头,“我又不是大楚人。”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南蛮人吧,果然凶狠恶毒! ”魏思淼打量了他一下,道,“但不管你是哪里人,来了大楚就得跪拜我大楚的帝王,服从我大楚的律法! ” “哈哈。” 乞舜捂着脸低笑,掩去磕破的额头,声音阴沉:“大楚人都是强盗,强盗没有律法。” 你们不配。 他们会杀死男人,抢走女人。 不管多少年过去,这句话始终烙在他心上。 强盗? 魏思淼恼怒,大楚人怎么就是强盗了? 顾长泽厌恶地看着他,说:“你可能对大楚有误解,但你装神弄鬼害死农户,罪大恶极! ” “来人,将他拿下! ” 乞舜透过指缝,看到那些下人恶狠狠地走了过来,呢喃道:“强盗来了。” 半透明的蝴蝶,轻轻飞舞,扇动着翅膀,粉尘纷纷洒洒。 那些下人停住了,七窍流血。 “啊啊啊啊啊! ” 他们倒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 “什,什么情况?”顾长青惊恐万分。 乔安目光暗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是蝴蝶。” “他在使用巫蛊之术! ” “欧阳、长青、思淼,你们三个退后! ”顾长泽一掌拍去,掌风带着气血之力破碎飞过来的蝴蝶,急声道,“乔安、项岿,你们两个挡住这些蝴蝶! 注意,不要直接接触。堂弟,擒贼先擒王,我们找机会杀了他! ” 项岿挥舞着火把:“好,嗝! ” 乔安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剑刃划过之处,一地的蝴蝶翅膀。 顾长庚握剑,跟在顾长泽身后,时不时放出剑气灭掉周围的蝴蝶。 蝴蝶在一只只的减少。 乞舜默然注视着这一切,蝴蝶死再多也不可惜,他的九尾狐已经复苏了。 “九尾,杀了他们。” 昏暗的火光下,乞舜身后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影,它舒展着自己的九条尾巴,发出愉悦的鸣叫。 顾长泽等人退后,警惕地看着那只异兽,却见它只是伸了个懒腰,舔了舔爪子,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乞舜转过身,不悦道:“你还在等什么?九尾,杀了——”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低下头,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狐爪,刺透了他的胸口。 嘴角缓缓流出鲜血,乞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为,为什么?” 九尾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漠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呲! ” 利爪在他胸口搅了搅,抽出。 乞舜倒下了,流失的血液让他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但他不在意,他只想着一件事——为什么控心蛊会失效? 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可爱的孩童,一声一声地喊着爹爹。 他的面孔清晰地展露在他脑中,精致的五官,娇嫩的肌肤,完全不像珈禾寨里的小孩。 是了,真的完全不像,跟自己一点也不像。 他就是一个大楚的小孩,不是自己的至亲。 “夫君,我不在意你是南蛮人的。” 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却仿佛化为了利刃,撕心裂肺。 “呼! ” 乞舜吐出最后一口气,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在他人生的尽头,视野中出现了一只蝴蝶,幽紫色的蝶翼,边缘有着金色的纹络,神秘又高贵。 它停留在他已化作白骨的指尖,与他对视。 透过它的眼,乞舜再次看到了梦中的那片雾气弥漫的荒泽,里面的居民吃不饱,穿不暖。 但他们顽强的活着,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因为—— 神在。 乞舜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他张开口,轻声道:“我想回家。” 乞舜死了。 他的身体笼罩着雾气,一只半透明的紫色蝴蝶逐渐凝实,展翅欲飞。 “唰! ” 九尾狐爪子轻轻一挥,还未完全凝实的蝴蝶碎成了两半。 ※※※※※※※※※※※※※※※※※※※※ 小蝴蝶刚复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