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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休息吧,我跟萧将军有些事要讲。”江屿轻声开口。 江屿讲话的音量向来不重,像是轻飘飘的柳絮,但其中却夹杂着与生俱来的尊显与威严,让人无法忽视。 顾渊一头雾水地看着刚从不归山回来,心事重重的二人,还是推开门退了下去。 顾渊前脚刚走,江屿就把那碗药放在床头木柜上,带着几分嫌弃的神色。 “萧将军,我这几天想起不归山上,那姑娘讲的那神像传说,越想越觉得不对。” 萧向翎猝然抬眼。 江屿依旧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前几日,我在顾渊带来的画本上,见过关于不归山的记载,与那姑娘说得类似——百鬼横出,术士以火焚之。” 萧向翎不语,等着对方说完。 “但那卷册中其实还记载了一句话。”江屿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萧向翎的神情,“术士焚之,却有一遗漏…被人所救。” 萧向翎手指轻动,却只是抬眼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派人查过你。”江屿丝毫没有窘迫之意,此话说得格外坦然,“北疆户籍本就稀缺,并无查到和你有关的人。但不归山却有,好巧不巧,在三百年前。” 萧向翎暗处的手指紧握成拳,表面上却不作声。 “时间上,也与不归山的那段传说重叠。而萧将军又状似对我脖颈上这块玉十分感兴趣,所以才冒昧一问,将军可知此间有无关系?” 当初查萧向翎之时,夏之行带回的口信是:三百年前,北疆有同名姓之人。 而江屿此时未提北疆,却说不归山,表面坦然,实则有诈计。 他只是想着,或许萧向翎能知道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有关他带着的那块玉,有关缠绕他多年的梦魇。 但并未往进一步去想,也未对此抱有太大希望。 不想萧向翎竟极为认真地转过头来,神情极为专注。 “我倒是知道一些。” 三百年前,不归山上。 旱灾已久,庄稼欠收,生灵涂炭,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术士作法捉鬼,倒是如此便能风调雨顺,居民安宁。 于是当时整个山上的居民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光照着术士教的办法捉鬼。 跟鬼一同来的,还有一位长相俊秀的算命先生,整天推着小棚车在喧闹街市,上赶着给人算生辰八字。却不要钱,被斥责是骗子也不恼,脸上总是挂着随性而放松的笑意。 于是大家都知道:不归山来了个形容极美的小公子,只可惜脑子有些问题,不大灵光。 只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整天跟在他身边,极少说话,安静得像个哑巴。 但他却没有这个好看公子一般的好脾气,若是谁暗地里说他一句坏话,定被他回瞪过去。黝黑的眸子总是带着几分狠,像是个破笼而出的豹子。 大概这世界上,也只有那好脾气公子能忍他。 后来术士把这小豹子抓走了,人们这才说,“怪不得那么凶,原来是个怨鬼,早就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术士将众鬼用施了法术的绳子束在木桩子上,点了一把火,口中念念有词。 只有至纯之火能对付鬼,不仅能烧死他们的rou身,还能毁掉魂魄,永世不可超生。 那天漫山火光,哀嚎遍野。 只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烧到一半,火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 这圣火只有至阳之体可以点燃,也只有至阴之体可以熄灭,而这漫山遍野的火瞬时消退,来者定法力无边,似敌非友。 众人举起武器,紧张地盯着火焰后方。 直到漫天灰烟逐渐消散,便露出一张些许苍白的脸,以及一身青灰色的长衣。 “这不是那个……算命的,脑子不太灵光的那个吗?” “不会是他把火灭了吧?莫非他真有些本事?” 人群中开始sao动。 他却开了口。 一向和善的脸上毫无笑意,没有弧度的眼尾沾了几分凌厉的神色,甚至压抑着怒火。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屿。 “妖言惑众,滥杀无辜,是为何?”他开口发问,语调冰冷,丝毫没有往日的谦和。 “就是这群鬼害得天公不愿降雨,我们都快要饿死了!”人群中喊道。 “有何关联?”江屿嗤笑道,“求雨自有求雨之法,降鬼自有降鬼之道。况且鬼并非皆为恶意,无冤仇却要对其烧之辱之,赶尽杀绝,此又为何意?” 术士没吭声,人群中也不复有人说话。 后来,百鬼被放归,还其应去之地,而那平日里看似头脑不灵光的年轻人,只是掐指念了一个决,竟有漫天细雨霎时倾落。 人们磕头跪谢,并不问百鬼去路。 百鬼回位,却只有一人未归。 他看着众人欣喜若狂,看着雨水渗入大地,滋润着干枯致死的禾苗。 看着漫天微雨中,那人微皱的眉,泛白的唇,掐紧的指,风中飘起的白衣胜雪,胜过这世间一切的过眼繁华。 是风动。 亦是心动。 窗外雪落无声,室内极为寂静,炉火也似是怕扰了这少见的安宁,连噼啪声都压抑得极低。 萧向翎讲完后,江屿良久没应声。 他在思索萧向翎故事中信息的真假,思索这个传说与自己梦境的适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