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但这不是冯锡范想要的,他正想再进言,朱锦抬手制止了他:“让郑省英摄琼州府事,转工官杨贤为右军提督,总领琼粤兵事,冯锡韩为右军左协理(监营),李景继任工官,陈廷章为琼州盐运使,冯锡珪升宣慰使总领本部钱粮。” 冯锡范虽然还不满意,但自己两个兄弟都升了官,一个握住了中军的财政大权,一个又有了监军身份,因此不得不适可而止:“臣替臣弟叩谢王上厚爱。” “这等虚礼就罢了!”朱锦的精气神已经大不如从前,处理这几件事,眼皮之间就有些磕磕碰碰,于是挥挥手喝退道。“卿且先下去吧。” 冯锡范再施一礼,转身退下,朱锦无力的闭上眼睛,杨贤、陈绳武、冯锡范、陈永华等人的脸庞一一在他眼前浮现,甚至许耀、薛进思的脸在沉浮期间,看着这些熟悉的脸,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然而还没有等他睁眼挥散这些变成梦魇一样的面孔,刚刚退出去的冯锡范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王上,白衣军朱寅举部来投。” “什么,朱寅在大陆撑不下去了?该死,本藩这么多的钱粮喂狗了!” “王上,这未曾不是好事,好歹白衣军还有万把人,不论补充本军还是实台,都大有可观。” “这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朱寅僭称朱三太子……” “臣明白,臣这就让他改姓更名!” 第051章 破海澄 六月的日头火辣辣的照在已经被围困近八十天的海澄城内,一众满汉蒙兵大多躲在城中百姓的屋子里或树荫下,然而日头好躲但腹中的饥饿却不是用蒙头大睡就可以缓解的。 “咳咳!咳咳!哪个混蛋在烧火啊,烟这么大。”瘫软在地上不想动弹的王久被熏得受不了,只好咒骂着爬了起来,双腿打飘的他已经整整二天二夜水米不沾牙了,好不容易勉力的扶着墙走出屋子就看见几个同营的袍泽围着一口铁锅。“吃的!”王久有如打了兴奋剂一般,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一边试图拨开人群一边高叫着。“分俺一口吃食。” “急什么!”内圈的人回首啐了王久一口,都到这个地步了,谁还顾得上别人呢。“除了当官的,如今谁不是肚子瘪瘪的几天没吃上东西了,还挤,刚下锅呢,别挤了!” 王久腆着脸给四周的同伴打着招呼,等他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圈,就看见锅内的水正在翻腾着,几个白花花的rou块正跟时起时伏的上下翻滚,王久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吞咽了几口唾沫,这才惊呼起来。 “俺的娘啊,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啊!各位好兄弟,等等就分俺一口吧。” “分给你?”正在用根柳树枝大力的在锅中搅动的清军微微抬起头,用不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煮的是什么吗?”王久躺了一多天了,又怎么可能知道,于是摇摇头,那清兵指了指边上拆卸下来的皮骨。“看见没?是耗子rou,你还敢吃吗?” 王久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贼老天的,这时候了,就是人rou也得下肚,还说耗子rou。” “是这个道理。”正在煽风点火的清军也抬起黑漆漆的脸赞同着。“当官的还有吃喝,咱们不能挺着等死吧。”海澄围城日久,城内的粮食早就搜刮一空,一度舍不得宰杀的马匹现在连骨头都被敲碎了熬汤,实在没办法的清军各部只能各显神通,抓鸟雀的抓鸟雀,捕鼠的捕鼠,要是这个时候有东西不吃,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变成别人的食物了。“所以即便明天饿死了,今个也要保个肚圆。” 说话间,那边掌勺的清兵用一个瓢在锅里捞了点汤尝了尝,随即又用柳树枝做的筷子捡起一块鼠rou放进口里嚼了起来,边上围着的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王久忍不住腹中的饥渴,便小心翼翼的问到:“熟了?可以吃了?” “行了!”掌勺的清军点点头,边上人立刻sao动起来,烧火的清军吭啷一声拔出刀来,众人下意识的收回了准备抢夺的手,场面为之一静,掌勺的清军顺势发话。“急什么,先来后到,要是哪个混账家伙敢胡来,晚上就吃人rou了!” 在威胁下,饿坏了的清军们终于变得有纪律起来,可是鼠rou并不多,前面分掉了,后头就只能就着香味喝一口rou汤,饶是这样,闻香而来的清军还是越聚越多,一大锅汤很快就被分掉了,没有人能盛到第二碗。 王久运气好,总算分到一块rou,当他意犹未尽的还在舔着汤碗,刚刚掌勺的清军站在那挥了挥汤瓢:“晚上不想饿肚子,都去西城把蒙八旗丢在那的马鞍给老子捡回来。” 王久本不想去,但烧火的清军盯着他,他只能慢慢起身跟着大队走去,走到半道上,他见别人不注意,便小声向那个清军问道:“兄弟王久,邵武营把总,这位大哥看着有点面生,不知道怎么称呼?” 对方丝毫不理睬他,王久也没觉得无趣,反而又问道:“咱们去西城捡马鞍子干什么?” 结果还是没有人回答,王久无奈的一步一步随着大队挪到西城,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下,十几个清军一人捡来两个马鞍回来,回到了刚才的院子,将马鞍藏到柴房里。 “兄弟们!这点马鞍子可不够,”掌勺的清军并不满意众人的收获,便进一步的要求着。“还得再跑多两趟,俺记得清楚,前后宰杀了近八千匹马,马鞍子少说也得有两三千个不吧,俺的要求不多,大家伙得拿大五百个回来!” “不去了!”王久大喊着。“才喝了一口汤,跑不动了,要去你自己去,爷不伺候了!” “大家还想喝汤吃rou?”掌勺的清军看到相当一部分人被王久煽动,不得不出面解释。“你们也不想想,这城里哪有那么多的老鼠给你抓!”清军们一听更是泄气,然而转折也在这里。“马鞍子下面是木头,劈碎了能当柴烧,上面是牛皮,实在顶不住了还可以拿来熬汤。”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说完之后此人还是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警告众人。“这可是关系生死的大事,要是被别人抢先了,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一小撮清军苟延残喘并不能改变海澄城内的窘境。六月初十,围城八十三天后,击败了杨捷援兵的刘国轩终于发动了总攻。手足无力的清军根本不能抵挡郑军凶猛的攻势,就在这一天,海澄易手了。 “大人!”看着段应举把一段白绫挂在梁上,一众亲军立刻上去拦住他。“不可轻生啊!” “皇上授余福建军权,余原本想击破郑逆以报皇恩于万一,然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陷入海澄死地已经拖累了尔等,如今更是城破军灭,余又有何颜面活下去。”段应举对如今的局面早有准备,自己不死,那在福州城里的妻儿老小就要死,两相比较,他宁愿选择前者。“尔等赶快走,”段应举对几个亲兵吩咐着。“郑军未必会对满城的降兵赶尽杀绝,若是届时能活命,”段应举冲着亲兵们作揖着。“还请到福州替余家传句话,余也算死节了。” “大人!”亲军们哭哭啼啼着看着段应举从容的将脖子套入结中随后在一阵双脚乱蹬和屎尿齐下后一命归西,但内中真正悲恸的并没有几人,相反有人还在期盼段应举的判断无误,自己好从这个死地里死里逃生…… 相比段应举死前还惺惺作态的丑样,福州驻防蒙古八旗参领穆伯希佛的死就显得壮烈的多了。痛饮了最后一碗烈酒的他将剩余的十几坛酒统统打碎,随后自己在酒香四溢的屋子里放了一把火…… 另一位清军将领黄蓝则抵抗到了最后,手刃了十余名郑军的他被火铳生生打成了筛子。 当然也有不战而降的,孟安、魏赫、田香五等一干绿营武官在郑军冲入城中的第一时间举起了白旗,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王上,刘国轩快船送来一份请罪折子,说自己自作主张收敛了段应举的尸骸并发给其亲兵送还福州,所以请王上恕其僭越之罪。”冯锡范报告着。“此外,折子上还请示王上,孟安等降将、降兵该如何处置。” “刘国轩这个滑头的家伙,做也做了,难不成好名声归他,坏名声由孤担着吗?”海澄大捷使得明郑的声势复炽,原本因此而亢奋着的朱锦又怎么可能处置有功之臣呢,因此只是说笑了几句,朱锦就把所谓请罪一事丢到了脑后。“至于孟安等人,冯卿,你有什么章程。” “不如厚爵款待,以动摇清军战心。”冯锡范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看到朱锦听后意有所动,他进一步补充着。“当然,孟安等人不宜在留在大陆,世孙不是要实台吗?把他们也迁过去监管好了,至于降军,臣的意思也是一样。” 由于东宁兵力不是西调大陆就是陷于监控平埔番,因此朱锦对冯锡范后一个建议表示出一丝疑虑:“海澄降军足有八千多人,要是统统送到东宁,会不会起什么乱子?” “不过是八千多饿殍而已。”冯锡范虽然存心给陈永华添堵,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监国曾计划在安平至一府二州之间整修官道,只是因为缺乏人力而不得不暂停了,有了这八千多俘虏,想来世孙一定欢喜。” “钦舍?就他事多。”话虽如此,但朱锦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冯锡范自然也明白,事实上朱锦是已经默许了,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退下去,朱锦就又提了一句。“冯卿,卿以为刘国轩立下如此大功,孤该如何赏他?” 冯锡范神色一动,这可是个大人情,说不定还能藉此在明郑政权中确立自己的地位,但他终究是老jian巨猾,且很快从朱锦的表情中窥视出了点什么,于是不得不强压住自己建言的欲望,只是冲着朱锦深施一礼:“恩赏出自王上,臣下又如何敢僭越。” “卿还真是谨慎呢。”朱锦似笑非笑的丢下这么一句敲打的话,吓得冯锡范冷汗直流,不过朱锦也就是一般的敲打,并没有就此展开,反而话锋一转。“以恢复海澄或戮力行间或着绩守御,水陆诸将咸有功次,晋刘国轩为武平伯征北将军、吴淑为定西伯平北将军,升右虎卫何佑为左武卫将军、前虎卫林升为右武卫将军,俱授左都督;镇营各加级有差。另蔡义(即前文朱寅)为荡虏将军……” 第052章 制铳和炮架 八千降军?听到这个数字郑克臧不由盘算起来,然而他还没有初步的计划,就发现陈永华的脸色并不太好,他一愣,难不成对方觉得这凭空而来的劳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可还没等郑克臧开口发问,陈永华就把问题的关键给点了出来:“世孙,这八千多降军只是力屈而降,其中不乏鞑子死忠,既然无以甄别,那就非得有武力监管不成,可是如此东宁别的不缺,最缺的就是军队,这万一有变,那可是九州铸错啊!” “陈先生这话似乎说吹牛了,东宁什么不缺?余看什么都缺才是,不单单是兵丁不够。” 郑克臧说笑了一句,随即陷入了思索,陈永华说的没错,东宁目前只有銮仪卫三个营、勇卫军四个镇、裁撤在大陆打残的十一个镇的残兵及伤愈归队的老兵编成分散的汛兵以及算是他嫡系的童子军甲字营和昆仑标等少数部队,总兵力不过九千多员。 而这九千多军力中,亲军銮仪卫一千二百人作为安平城的守卫者,自是不可能随意出动的;汛兵总数不过百余汛二千余人,又主要分布在南北两路,用以维护新建屯庄殖民点的治安,起震慑各地社番的镇戎作用,也是不可能轻调离的;勇卫军虽然兵力最强,但却要承担东宁一府二州的守备任务,故此能作为机动部队调动的也只有其中一镇约千余人,而且还要随时随地准备配合汛兵镇压的因为拓殖引发的两路平埔番的反抗;至于昆仑标和童子军,一个语言不通、体力也刚刚恢复、训练还没有进行,一个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兵组成,都不是那么让人能放心的。 “陈先生,余想过了,可以将降军中把总以上的武官和伤重者悉数发到各地屯垦,由当地牌甲就地看管,这样人数就会少了一部分,姑且算还有七千吧,其中真虏和蒙虏具发矿山苦役,凭那几个矿长矿头的本事,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海澄中满蒙八旗兵的总数不过三千,饿晕被俘的也不过五六百而已,因此大头还在。“勇卫军各镇出一协兵分别看守降军。”按郑克臧的意思,一府二州用一千人守跟用八百人守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这么一来就能挤出八百多机动部队。“至于一旦有事,童子营先顶上,要是顶不住再把最后那镇勇卫军给调去。”说到这,郑克臧眯起眼。“陈先生,事情不凑巧也只好先煎熬一阵了,等奴兵练好了,咱们就能放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