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都说女子一笑倾城,只怕他亦毫不逊色。 “衣裳是我帮你换的,房舍是我私下的别院,”他走过来,将苏嫣身子轻轻按回床上,“所以你不必担心长乐王会找到你。” 苏嫣双眼圆睁,“你都知晓了?” “总能猜到七分,”宁文远适当制止住她的话,“下面该喂药了,你不能再说话费神,一切有我。” 苏嫣一时愣住,竟觉得眼眶有泪意涌出。 何曾有人如此真心待她?只当她是苏嫣,不夹杂任何利益图谋。 发丝垂落下来,她轻轻绾起,难得十分配合的一口一口咽下宁文远喂来的药汁。 “我虽担心你,”宁文远竟又挂上了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因为现在,你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不会和我冷言相向,也再不会有人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苏嫣安静的喝完药,宁文远便执起帕子替她擦拭,却被苏嫣一把抢过来,“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在这里,可会耽搁了行程,毕竟如今你是抚远将军,重担在身。” 宁文远将帕子丢回盆中,“即便在忙,照顾你的时间也不能落下。除了这些,就没有话要和我讲么?” 苏嫣轻咳一声,正襟危坐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宁文远一愣,旋即笑意更深,握了握她的手,“我只能在此陪你一日,等回营后,我会过来。” “无妨,这里已经很好。”苏嫣掀起眼眸,“也许,我不会在漠南呆太久,但在回宫之前,我要去寻一些东西。” “是你上回教我查的图址?” 苏嫣点头,“倒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将军你的。” 时已入秋,皇城萧索。 苏复已将早朝未及呈上的奏折整理齐全,送入漪澜宫。 小女儿苏芷随夫婿远赴漠南,虽边关苦地,但总归是有所依仗。 但大女儿苏嫣,已然失踪数月,杳无音讯。 赵氏在家每日以泪洗面,眼看女儿出息,多年来终于封了贵妃,再不用在后宫看人眼色,能过一过安稳日子,却不料祸从天降,这消息传来时,教她根本无法接受。 苏复连夜入朝,得来的便是嫣贵妃落水,皇上病重的回应。 现如今,皇上仍坚持居于漪澜宫,悲痛之余,倒也有半分欣慰,可见嫣儿在皇上心中分量不轻,聊以安慰罢了。 为此,琪妃挺着将要足月的身子,传姨母赵氏入宫,几番劝慰,只说并未发现尸身,就定不会有事,皇上派足了人手搜查,定能寻回。 赵氏含泪应了,但那护城河连着大江,若是沿水入江,只怕是连遗体也寻不到了。 但事到临头,只有如此想着,才能好过一些,总要有些希望盼头,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漪澜宫的宫人没有任何变动,仍保持着苏嫣走之前的模样,每日兰若都会将内室打扫一遍,细至桌椅床帏,灯台香炉,不仅仅是因为皇上每晚都会宿在这里,更是打心底思念小姐,她自懂事起便跟在苏嫣身边服侍,这些早已成为她生命的全部,可突然之间,全都没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 那晚甄才人在坤元殿外跪了十二个时辰,虽并非全是她的过错,但皇上仍是迁怒于她,径直从才人降为最末的选侍,若不是兰昭仪出面力劝,只怕皇上连她都命都要了去。 殿中光线明亮,自从嫣贵妃出事以后,皇上便养成了如此习惯,但凡入夜,就会将满宫烛火点的通明,如同白昼。 宫人们只以为是皇上怕黑,却不知他心中是怕万一有一日他的嫣儿回来了,不能让她寻不到回宫的路。 靖文悟性天赋极高,短短一年时间,他已能于朝事上有自己独到鲜明的见解和立场,这是让段昭凌唯一欣慰之处。 太医令已经如实禀告,他的身体正渐渐衰退,不能过度cao劳。 嫣贵妃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损伤了心脉,咳血的症状越发严重。 作为帝王,谁不想坐拥江山,百岁千年,但理智还是提醒了他,必要准备万全,将皇权稳稳的交给太子继承。 漠南外忧内患,长乐王兵马集结,又和西番联手,俨然已成心腹大患,唯有靠抚远将军众部牵制。 是以,他允许太子设立桌椅,与百官同朝听政。 私下,三位辅政大臣皆为心腹重臣,除却每日整理奏折,颁布谕令之外,也负责教授太子政事。 连日秋风起,皇上的病情反复,接连两日不曾早朝。 用罢午膳,段昭凌批了会儿折子,浑身困乏,便略微躺了躺,瞥眼就瞧见案台上的飞燕草,那还是苏嫣从前养的,但已经枯黄了枝桠。 “来人。”他蹙眉唤道,想找人来给花草仔细浇灌一下。 良久,殿门终于打开,进来的却不是玉珂或者兰若。 那粉衣宫女垂着头碎步入内,小心翼翼地跪伏在榻前,轻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说完便缓缓抬起脸,果然和玉珂姑姑预料的一样,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那张脸,竟与苏嫣有七分相像。 “你过来。”段昭凌坐起身子,待那小宫女满面红晕的走到近前,他突然伸出手遮住下半张面容。 神色灰暗下来,这眼睛大而无神,徒有表面,连一分也及不上嫣儿。 小宫女以为皇上会有进一步动作,谁知皇上却龙颜震怒,冷冷道,“给朕下去,以后不准再踏入寝宫半步。” 殿内又响起重重的咳嗽声来。 月余之后,琪妃诞下麟儿,皇上赐名靖祯,迁居永华宫,晋琪妃为淑妃,保留封号琪,代掌凤印,监理六宫。 天水镇的秋日来的格外早些,因着地处边陲,气候严寒,夏日刚过,气温就已然骤降,倒比京城的冬日还要凉寒。 苏嫣身子弱,早早儿地就穿起了夹袄。 宁文远一走就是月余,军务重于泰山,那是他必须要做的。 恰逢一日天气清爽,苏嫣见身子以养的大好,边塞的烈风也丝毫没有在她肌肤上留下痕迹,仍是水嫩光泽,每每出门,若不以银纱裹面,便会引得行人注意,徒增风险。 李副军亲自送信过来,说将军近日就会过来,苏嫣只是淡淡应下,她早已不是小女子心性,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看惯了世事百态,也不过尔尔。 从始至终都没有奢望过宁文远会一直陪她。 妆扮妥当,她便打算独自往北街而去,欢儿有将军的托付在身,自然是劝说阻拦。 就在僵持之时,院门应声而开。 一袭寻常青色长袍的宁文远夹着凛凛秋风而至。 他上前将苏嫣的手握住,牵了匹良驹,相携而去。 北街远离闹市,这一路走来,他的掌心温暖结实,还有层长年习武磨出的剥茧,却教她心神安宁。 两人便悠然行走于天水小镇上,不用担心任何人、任何事。 秋阳落在苏嫣水明的眸中,又柔柔化开。 北街就在眼前,尽是一些老旧的店铺,宁文远挨户盘问了,并没有任何可以藏匿物件的地方。 苏嫣早先就依着父亲留下的图文钥匙,请铁匠打了一把,备在身上。 兜兜转转了一个晌午,仍是一无所获。 就在苏嫣心灰心冷之,怀疑图址有误时,宁文远突然转头往城外望去,似是欣喜,“也许,北街所指并非天水北街,而是城外南朝高踞族遗址,北街墓藏。” 苏嫣亦是胸中一荡,宁文远将她抱上马,飞驰而去,“这次应该没有错。” 高踞族遗址已荒废了百年,无人问津。 处处是黄沙覆盖的古旧建筑,高高矮矮,阴冷森森。 苏嫣提着裙裾,搜寻仍是无果,她便坐在一处还算平坦的卧石上,歇了会儿。 宁文远仍在不停探看,她低下头,掏出巾帕,无意间眼风轻扫,竟看见不远处的石壁上,有图文若隐若现。 她豁然站起,顾不得脚下石子嶙峋,紧步跑了过去。 用袖子擦拭片刻,赫然现出纹路。 她又惊又喜间,掏出铁匙,一比之下,竟是一模一样。 苏嫣只觉得连手都开始发抖,颤声将宁文远喊来。 “不会只是巧合,我们找到了,”宁文远将她护在身后,“站远些,别伤着你。” 苏嫣闭上眼,宁文远将钥匙插入,用力磨转。 尘土飞扬,轰鸣震耳。 一道一人宽的洞xue,渐渐现出。 宁文远再一次问道,“这机关十分蹊跷,嫣儿你确定要进去 ?” 苏嫣点点头,已经探入半个身子,“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决意入内。” 这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她必要完成遗命。 起初是狭长的甬道,宁文远始终用身子护着她。 就在这了无尽头之时,突然就被一座石门封住了去路。 同样的,铁匙开启了机关。 当石门缓缓升起,刺目的光华,从里面映射而出。 待看清了一切,苏嫣已是惊呆。 宽阔的石室内,亮如白昼,发光的并非灯烛,而是满地的如碗口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一颗百金难求,只看这数量,已值千万黄金,可抵得上京城一年的税银。 这还远远不止,一座石室套着一座,每一间皆是各色奇珍异宝,玉璧、珍珠、宝石,还有整箱整箱的金砂。 饶是苏嫣活了两世,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宁文远抓起一捧极细的金砂,终于开口问起,“丝毫不夸张的来说,这一处洞xue,富可敌国。嫣儿,你是如何得到的?” 他脸上明显有震惊和怀疑之色,一瞬不瞬地凝住苏嫣。 “若这乃一位朝廷重臣所有,”苏嫣呆呆地望着那尊一人多高的玉佛像,“又意味着甚么?” 宁文远郑重地开口,“那么这位大臣定是勾结内外,私藏国宝,论罪当诛九族!” 苏嫣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将手边一盒翡翠玉镯打落在地。 不可能的…父亲乃清廉忠臣,他绝不会是勾结营私的jian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