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他抬眸盯着凤夙,目光复杂,唇边有了一丝笑意,徒增几分神秘:“该说谢谢的是我……” “什么?”凤夙望进燕清欢的眼底,不遗漏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但燕清欢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没什么。”从她身上看到顾红妆的影子,有生之年,还能跟这么像“她”的人在一起喝酒聊天,所以他应该向她说一声谢谢。 燕清欢背影挺秀,渐行渐远,凤夙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过往之事,感慨万千,直到耳边响起一道清洌阴戾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你和四哥认识?”年轻太子走过来,身边已经没有白芷的身影,看样子白芷夜间留宿相府,不准备回东宫了。 “不认识。”原本不想回答的,所以纵使如今回答,也是语气生硬的很。 “不认识怎会这般熟稔?”燕箫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尤其惑人。 凤夙面色清寒:“四王爷见我被人嘲笑,前来安慰两句,何错之有?” 燕箫脸色一变:“谁允许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 凤夙低眸不语,唇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纹,她以前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怎不见他恼怒?果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失神间,燕箫已经上了马车,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凤夙跟上来,不由皱眉撩开车帘,语气也越发不耐烦起来。“上来。” 她看着他,没动。 燕箫也望着她,黑眸深邃,宛若星河浩瀚,一时复杂阴霾。 两人似乎在进行一场持久战,谁先服输,谁就先落败。 这一次,最先服输的人竟然是燕箫。 他下了马车,径直走到凤夙面前,神色在烛光里迷离如花,他伸手牵着她的手。 “别闹,可好?” 这句话,一下子就化干戈为玉帛。 这句话,多么简单,多么一针见血,多么歪曲事实? 别闹?她何曾闹过?被人取笑至今,她何曾发飙过? 但凤夙还是上了马车,有些笑话没道理让人免费看第二次。 马车沉寂,只有车轱辘声在缓缓滑动着。 燕箫淡漠开口:“今天我话说的太重了。” “……” “被人取笑鄙视,总好过命丧黄泉,若不如此,你如今又焉能活着?” “……” “你很聪慧,父皇今晚杀机浮现,召你前来,原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釜底抽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单凭阿七的长相,父皇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人。 亡国公主,父皇终究忌惮颇深。 凤夙冷笑:“横竖我只是孤女一个,怎么被人作贱,都无所谓。你我婚事,原本就是我强逼你娶我,说我死皮赖脸跟着你也不为过。” “你——”燕箫还待说话,谁曾想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缓缓从紧抿的薄唇间溢出来。 凤夙看了,睫毛颤动了一下,脸别到一旁,没有理会。 吐吧,适才她在大殿上吐得鲜血还少吗?她可怜他,谁又来可怜她呢? 燕箫抬起袖子擦掉嘴角鲜血,凝望凤夙,目光像是冰湖下的激流,寒气透出:“你对吴国君主了解多少?” “……”好端端的,说起吴国君主做什么? 燕箫盯着凤夙已变的面色,目光如锥,“吴国君主拓跋弘在称帝前认命吴军大都督,掌管吴国兵马,但他为了保命静待时机,假装愚昧无知,只是莽夫一个,有勇无谋。拓跋弘兄弟多方戏弄于他,都被他蒙混过关,手下作jian犯科,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后来拓跋锐病逝,大皇子拓跋明登基为帝,拓跋弘忽然一反常态,心思缜密不说,事无巨细务必做到躬亲有之。拓跋明和拓跋弘原是一母所生,见自家兄弟这般勤勉,不顾重臣谏言,直接把拓跋弘调到了帝都担任重职。拓跋弘志不在此,他早有篡位之心,经过多方密谋策划,终于在一天深夜斩杀拓跋明,顺利坐上了吴国君主之位。” 凤夙眸光一动道:“殿下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燕箫的双眸暗沉深邃,迸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意,扣人心弦,“今日宴席之上,有人乔装成贺寿官员混进白府,天佑尾随而至,发现那几人被相府管家鬼鬼祟祟的领进了白玉川书房,经确认,他们是吴国人。” 凤夙目光微垂,眉宇间盈盈一水,似有凝思,问道:“你怀疑白玉川和拓跋弘暗中勾结?” 燕箫眼里有细碎的锋芒迫出,“这不是白玉川惯用的伎俩吗?” 凤夙从容冷笑,笑意鄙夷:“这种伎俩的确很熟悉,当年白玉川不就暗中勾结燕国,一步步灭了凤国吗?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三十年呢?白玉川就坐不住了。” “也许,这一次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国丞相,而是一国天下。”细碎的光亮洒落在燕箫脸上,留下浅淡的光影。 凤夙长长地睫毛垂下来,覆盖着眼睑,令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就算如此,也是各凭本事。殿下如今说与我听,不知是什么意思?” 燕箫眼神渺远悠长,意味不明的开口说道:“那日菩提寺红莲池,你我的对话,我一直都记得。” “没有我,殿下一样可以成就大业。”凤夙讥诮冷吟,那眸子里笼上了深邃的阴冷,带着几分寒凉。 现在的燕箫,杀人于无形,连她都不是对手,刚刚才在大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讥讽嘲弄于她,现如今又让她帮他?他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楚国如果跟吴国联盟灭燕,燕国必败。”燕箫用极度魅惑的眼睛,带着说不出的深意。 凤夙笑,不过却是冷笑,所以并不是非她不可,而是她刚好跟楮墨有过天下之约。 “抱歉,我无从帮起。”她拒绝的很快。 “我需要知道楮墨有没有和吴国结盟的意愿。”因为楮弘斐的缘故,楮墨斩杀多名燕国来使,唯有阿七安然归来,所以让阿七出手是再好不过了。 凤夙侧眸瞅着他,发觉他的神色变了,预感到了什么,试探开口:“你打算和楮墨暂且重修旧好,共同灭吴,事后再一决胜负?” 燕箫眼含赞赏,她能一语道出他的心思,他自是无需瞒她:“在吴国和楚国结盟之前,我必须先行一招。楚国和燕国有大仇,倘若吴、楚两国结盟,燕国将会处处受制于人,只怕届时将有亡国之患。” 凤夙没有说话,她靠着窗棱,似是睡着了,燕箫也难得沉默,直到东宫在即,马车骤停,凤夙头一栽,蓦然惊醒过来。 撩开车帘,就看到齐天佑在燕箫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燕箫竟好像忘了凤夙的存在一般,撩开衣袍快步向东宫内院奔去。 那般急切,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占卜,死人复活 更新时间:2013728 23:42:35 本章字数:3379 燕国东宫,亭楼高墙,高耸入云,放眼望去窗牖栏槛,均以沉香檀木所制,大气奢华中,宛如人间仙境。 从白玉川寿筵回来已经是第三天了,凤夙一如往常躺在庭院凉椅上晒太阳,一睡一整天,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人说,她如今这幅摸样,完全是因为在白玉川寿宴上受了刺激。 一群宫婢、内侍原本聚在“草堂”外面议论纷纷,不知是谁率先看到了远远走来的刘嬷嬷,惊呼一声“嬷嬷来了”,众人立刻止了话,各自四散离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刘嬷嬷皱眉看了一眼四散离开的众人,走到草堂门前,一眼就看到了凤夙瑾。 这几日,外界种种传言流进云阁,字字句句都跟云妃有关,说的无非是那日相府笑柄,刘嬷嬷倒也听过几次,每次都严厉斥责下人把嘴闭紧了,有些话万不可乱说。 也曾担心过这些话传到云妃耳中,怕她听了抹不开面子伤心,谁知人家根本就不闻窗外事,每日不是睡了吃,就是吃了睡,日子别提过的有多逍遥。 但刘嬷嬷知道,在云妃这种云淡风轻的神情下,明显承载了万千心事恰。 此刻,云妃终于离开凉椅,站起了身体,临窗白衣,倚树而立,清风袭来,衣袂翻飞,倒是飘然若仙。 刘嬷嬷不其然的想起顾红妆,同样是一位眉目如画的女子,不但拥有敏捷的头脑,还有过人的记忆力,但凡尘世风云变迁,她定然事先知晓。 在燕箫还是六王爷的时候,哪怕后来做了东宫太子,每当百官下属奏禀国事的时候,必将常常和顾红妆并肩而坐,同决天下大事。 有人说东宫太子礼贤下士,恭谨俭约,不好声色,东宫有妃不过七名,比起有些皇亲国戚,并不多。但刘嬷嬷知道,前两者是为了霸业,而后者却是因为情之所钟。 曾经有一次,东宫嫔妃齐聚共庆佳节,饮宴取乐之际,唯有燕箫悄然离席。 那夜,他去了沉香,明明想见里面的人,却始终没有进去,在外面徘徊不定。 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东宫太子,在那一刻,竟然像个无措的孩子,仅仅因为是否要进去见顾红妆而迟疑难定。 她刚好经过那里,不由轻笑:“殿下不打算进去吗?” “她……怕是已经睡了。”燕箫眼角眉梢堆积着丝丝缕缕的淡定,眸子深处却潜藏着难以言表的笑意。 似乎每次看到顾太傅,听到她的名字,都足以引发他的笑容。他是真的爱上了。 刘嬷嬷动容道:“很少见你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在刘嬷嬷面前,燕箫难得很轻松,笑容宛如夏日夜风,舒缓舒畅,“我看起来很紧张吗?” 不紧张吗? 刘嬷嬷忍着笑,有意打趣燕箫,明知故问道:“顾太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但放眼望去大燕才女也是不计其数,那个小丫头究竟有什么好,竟然值得殿下这样喜欢?” “不好说。”燕箫姿态轻闲,唇角一抹笑容似真似幻。 刘嬷嬷挑眉,故意问道:“男子以貌取人,殿下之所以记挂于她,是因为她长得美?” “夫子长得自然很好。” 刘嬷嬷听着,脸都红了,还真是没见过说话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她问顾红妆是否长得美,他如此回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顾红妆是他妻子呢?是不是太过于维护顾红妆了。 刘嬷嬷镇定的清了清嗓子:“美貌女子皆如是,放在一起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区别吗?” 燕箫这一次看向刘嬷嬷,目光流动似正午烈日,熠熠光芒令人无法直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但若这些貌美女子全都素颜示人,再换上一袭素服,夫子届时再站在中间的话,你就会发现她有多与众不同,那般才智天姿,绝非一般容颜可比。” 刘嬷嬷当时虽笑,但内心却无比认同燕箫的话。 像顾红妆那样的女子自是非寻常女子可比,纵使太子妃才貌双绝,却依然难及她一二。 顾红妆擅书法,知音律,工诗词,花容月貌不减清烈,虽说她做事太过心狠手辣,但却难抵心洁如冰雪,但话说回来,有时候一个女子太有才华,并非一件幸事。 顾红妆精通文韬武略,在大燕女子中自是凤毛麟角,但结局却很悲惨,才华没有救了她的命,到头来却催化了她的死亡步伐。 那日,燕皇派人查验顾红妆尸体,然后回宫赴命。 刘嬷嬷远远的看着,然后迈动迟缓的步伐回到了云阁。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呆了两天,她在想乱世天下,善终者寥寥无几,所以这一切都是顾红妆的命,太过锋芒毕露,引起他人注意和陷害,这是在所难免的。 但每每想起顾红妆,刘嬷嬷就险些勾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