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其实银子什么的,都是其次,没有你和我的银子,大夫人也定有办法从你院子里搜出其它的东西。我自然不信你会私会他人,做出对不起父亲的事。而大夫人之所以在没有查清的情况下就对你下毒手……是不是因为你撞破了她的什么秘密?” 五姨娘痛苦地点点头。 桑玥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甚至荒诞的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有得玩了! “娘,私会男子的……是大夫人,对不对?” ☆、第二十一章 冤家路窄 桑玥还欲再问,五姨娘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大致是:傍晚时分五姨娘撞破了大夫人与那名男子的私会,对方便打算杀人灭口。事发地点定是离五姨娘的住所不远,所以五姨娘才有机会跑进院子。一追一赶,惊动了巡逻的侍卫,这才有了后面大夫人所说的“有个男人从五姨娘的院子出来,事后还发生了打斗,虽然让他逃了,但却从他身上撕下一片衣角”。 那名男子杀人未遂,大夫人便亲自出手,而恰好五姨娘的房里多了一百两银子,大夫人省去了自己制造“证据”的麻烦,信手拈来,毕竟私通一事疑点颇多,不如行窃来得真实。 五姨娘不是咬紧牙关死守银子的来历,而是大夫人给她喂了毒药。如此一来,五姨娘嘴硬自找苦吃,大夫人对她用刑实属无奈。自古死在重刑下的人不知凡几,一个姨娘而已,父亲和祖母也不会太在意。 桑玥深吸一口气,眼下最紧迫的事便是要保证五姨娘的安全。方才诈死逃出了长乐轩,很快大夫人便会发现真相,到时,什么阴招阳招都会来了! “莲珠!” 听到桑玥唤她,莲珠忙掀了帘子进来:“小姐,五姨娘睡下了?” “嗯,”桑玥点点头,“这两天,你和丁香在这里守着,别让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带走五姨娘。好歹丁香是祖母院子里出来的人,一般的下人不敢对她怎样,若有主子亲自来拿人,你也要守好了!” 莲珠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坚定道:“只要我莲珠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人闯进五姨娘的院子。可小姐你呢?” “我身边有钟mama和茉莉伺候,不必担心。”话说如此,桑玥却明白她的处境同样堪危。大夫人若知道五姨娘没死,第一个想法便是五姨娘可能将秘密泄露给了她,只怕如今她也被列入了大夫人的死亡名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桑玥又对红玉说道:“五姨娘的食物一定不能假手于人,全都由你亲自做。” 出了五姨娘的院子,桑玥只觉得心里有颗火种被点燃了,慢慢放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仿佛可以听见血rou烧焦的咝咝之响。经过一个多月的暗涌,她和大夫人于此刻彻底撕破脸面。她没有恐惧,没有惊诧,有的只是熊熊燃烧的斗志! 她,桑玥,不会输! 经过湖边时,一阵极寒的冷风自侧面而来,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桑玥眉心一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身后的茉莉和钟mama已经倒下。 “你是什么人?”桑玥冷声相问,大拇指悄然贴上了风影戒。 “取你小命的人!”蒙面人一声低喝,探出魔爪朝桑玥袭去。 这声音,异常年轻! 桑玥并不躲闪,弱小的人要杀虎就必须紧握匕首送入虎口,然后割破它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桑玥时,一道凛冽的掌风隔空袭来,将那人震入冰凉刺骨的湖中。 桑玥抬眸,只见月光下,一名墨色锦服男子款款而来,他像是积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精华,俊美得令人窒息,但那双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却有着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倦意。 桑玥愕然了一瞬,紧接着喊了句十分破坏气氛的话:“慕容公子?你中邪了、还是在梦游?怎么会跑到定国公府来?”她的眸光淡淡扫过慕容拓眼底的鸦青,很难想象他也会有疲倦如斯的一面,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俊美得不像话。 慕容拓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僵硬在唇角,眸光一暗:“臭丫头!对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种态度?”不过,他也怀疑自己中邪了!居然几天几夜合不上眼! 桑玥淡淡一笑,似水莲悄然绽放,静谧得美好:“我求慕容公子救我了么?” “……”慕容拓呆在了原地。是啊,她有求他相救吗?他原本想了那么多折磨她的法子,为何一见她身陷囫囵,不是落井下石或冷眼旁观,而是出手搭救呢? 桑玥不再理他,转身望向湖面,她心中对与那名歹徒的身份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能不能替五姨娘洗脱冤情,可全靠他了! “哼!你欠我一匹汗血宝马,这笔账还没算呢!”他也学她看向湖面,却时不时瞟一眼她的侧脸,几天不见,还是那么瘦!不过,好像漂亮了一些。他又开始目测她的身高,貌似只到自己的胸膛,啧啧啧,好矮啊! “你夜探定国公府,我没报官,已是仁至义尽。”桑玥随意答着,眼神死死地盯着微波粼粼的湖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可不会放过这个既能替五姨娘洗脱冤屈、又能重创大夫人的机会。至于慕容拓么,他本就是疯子,不按常理出牌,定国公府算甚?便是皇宫,他也是想逛便逛的。 慕容拓对她的心不在焉十分不满,绕至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你以为我怕?你就是告到幼帝那里也没用!” “请你让开。” “不让。” 桑玥左移,他右移;桑玥右移,他左移…… 湖面鼓了个小泡。 “你让开。” “不让!” 湖面鼓了更多的小泡。 “到底让不让?” “不让!” 噗通! 桑玥将毫无防备的慕容拓推下了水。同一时刻,蒙面人破水而出。 慕容拓一个翻转,脚尖轻点,踩在了他的头上,借着回力跃上岸,而那倒霉的汉子再次跌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这才有了前面的那声“噗通”! “臭丫头!你要不要除了狠毒、无耻之外,还这么野蛮?”慕容拓气得一把抓住桑玥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的身前,咬牙切齿道,“上次毒杀未遂,这次又将我推下水!你这蛇蝎心肠,难怪得罪那么多人,弄得自己举步维艰!” 这一瞬,桑玥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滔天的怒火,但……没有杀气!于是她莞尔一笑,俏丽而灵动:“慕容公子不是没事么?再说了,我得罪谁是我的事,慕容公子急什么!”那模样,乖巧得像个求知问解的孩子。 赖皮!色诱!臭丫头又来? 慕容拓不知怎的又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耳根再一次不争气地红了,但他仍维持着面上的冰冷和桀骜:“我没事是因为我聪明机警、武功盖世!要是像他——” 慕容拓头也不回地打出一掌,本欲悄然逃走的蒙面人刚露出半个头复又被震回湖底。 “我都不知在你手里死了几回了!” 果然是极其自恋啊,桑玥暗觉好笑,道:“其实说到毒杀……上次慕容公子不是放小白蛇咬我了么?我们算扯平了,好不好?”她实在没有闲功夫跟他瞎扯! “不好——” ☆、第二十二章 做笔交易 “慕容公子,”在僵持了一刻钟后,桑玥终于再次开口,“拜托你等我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再找我的麻烦,可以吗?”再不打发掉慕容拓,湖里的证人就要变死尸了。 慕容拓看看桑玥,再看看半截身子趴在岸边、半截身子没入水中的蒙面人,鼻子哼哼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桑玥是真的怒了,或许对疯子施舍耐心本就是一件极蠢的事:“慕容拓!你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嫡子,府里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亲爹亲娘疼着,亲哥护着,你的人生一帆风顺,事事如意,为何偏要跟我一个四面楚歌的庶女过不去?你很闲吗?” “我……”慕容拓还是第一次正面看见她怒气盎然的样子,冰冰冷冷,孤立寂寥,却又那般倔强。真不明白一个弱不禁风的臭丫头,怎会有不逊于他的气势? 桑玥望进他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那里桀骜、冰冷,偶尔闪过一丝清澈无瑕,她打断他的话,又道:“你很闲,可我不闲!与你多耽搁一刻,我就多一分危险,你不就是想找我的茬吗?如果我死了,你只怕也找不着了!所以,我不是求你放过我,而是希望你给我时间,稍后,你出什么招,我都接着!” 说完,她沿着湖边走去,慕容拓却抢先一步将那冻得失去知觉的人拧出了水面,随意扔到地上,拍拍手,扬起高傲的头颅:“你给我找个人,我帮你制服他。” 敢情在他眼里,别人替他做事是应该的,而他为别人做事便是个恩惠。桑玥睨了他一眼,淡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不打算帮你,所以,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居然敢拒绝我的好意?长这么大,便是我父王,也不曾对我说过一个‘不’字!”慕容拓双手插抱胸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要是我偏要管呢?” 桑玥垂眸掩住心底的笑意,抬眸时目光已清冷如水:“那是你自愿插手的,并非我求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易关系,至于我事后我乐不乐意帮你找人,全凭心情了。”冷声说完,不理会他铁青的脸色,语气一转,“哎呀,我真的很为难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定国公府的秘密被你听去,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拓看着她那突然耍赖的样子,冷哼道:“你以为我是长舌妇吗?听到什么都往外说?” “你和你大哥关系那么好,简直无话不谈……” “我不会将我听到或看到的任何事告诉第三个人,这样你满意了吧?” 宸枫在他们的争吵中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桑玥欣然一笑,不再搭理慕容拓,而是缓步至宸枫身前,问道:“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只要你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我今夜便没有见过你,也没遭遇任何刺杀。作为谈判的诚意,我不会揭下你的面具。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被他折磨至死。”说着,桑玥指了指慕容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传闻中‘宁撞阎王,不惹慕容’的慕容拓,我相信,他会有许多办法撬开你的口。” 也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桑玥的话令他畏惧,宸枫抖得更加厉害了。 慕容拓并不介意桑玥将黑锅分给他一半,这种人根本入不得他的眼,又有何惧? 其实不怪宸枫武功不济,而是慕容拓实在太厉害。慕容拓从短靴中抽出匕首,戏谑一笑,眨眼间断了宸枫一指:“太快了,不好玩儿!或许我该慢慢割、慢慢磨。” 宸枫惊魂未定之余忽感剧痛袭来,条件反射地蜷起身子、握紧被砍掉一根指头的左手,但仍没有开口的意思。 桑玥蹲下身,慕容拓赶紧将那根断指踢入湖中。 宸枫抬起头,刚好撞进一双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那里清晰映着他狼狈的模样,他厌恶地撇过脸去。 桑玥被他灿若星河的明眸给狠狠地震到了,世上居然能有这么美的眼睛! 她极力压住心中的惊艳,道:“你可以选择被我们折磨至死,或者被她杀人灭口。若我猜得没错,刺杀五姨娘的人也是你吧。你是一颗失败的棋子,她留你后患无穷,如今唯有我能送你出府,如果你在担心我们会反悔,完全没有必要。他可是慕容拓,一言九鼎,你该早有耳闻。” 一言九鼎?利用就利用,还给他戴顶高帽子!慕容拓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可臭丫头口中的“她”是谁? 宸枫不信大夫人会杀他,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不配合,于是颤声道:“我说。” …… “你方才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多大?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最擅长什么?你应该问他为何杀你?还有哪些同党?下一步有什么行动?或者,至少你该问清他叫什么!”慕容拓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宸枫,对于桑玥的审问十分不满。 桑玥倒是不以为然,她本就只是寻个借口放那人离去。她起初想拘禁他直到父亲回来,可一见到那双如孤狼般寂寥而又带着几分熟悉感的眸子,她便改了主意。 她岔开话题:“慕容公子,你要在定国公府找什么人?” 慕容拓似乎有些不适应她如此跳跃的思维,浓眉蹙了蹙,道:“倒不是我要找人,是我大哥。初雪的那天下午,有人弹了一曲《长相思》,他听了还想听,于是拜托我找找。他起初以为是桑柔所奏,后来一见,便觉她那样的人奏不出那般荡气回肠的曲子。” 初雪,下午,《长相思》,那不是……她弹奏的么?怎会被慕容锦听去?莫非……桑柔和那架古琴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大夫人安排的私会?只是她们都未曾料到,慕容锦听进去的不是桑柔的《蝶恋花》,而是她的《长相思》。 “你笑什么?”慕容拓打断她的思绪。 严冬的空气,干燥而清冷,仿若带了刺般灌入肺叶中,凉凉的,不甚舒服,却能让人的保持清醒。桑玥眉梢轻佻,眸光似繁星炫景,几欲亮花慕容拓的眼:“慕容公子,我们做笔交易吧。” 宸枫带着内伤在慕容拓的掩护下出了定国公府,暮然,他想起了桑玥的话,“你可以选择被我们折磨至死,或者被她杀人灭口。若我猜得没错,刺杀五姨娘的人也是你吧。你是一颗失败的棋子,她留你后患无穷……”她,真的会杀他? 他与她那样的关系,她会视他为棋子?可一想到她从前的种种,又觉桑玥的话不无道理。为了谨慎起见,他没立即回别院,而是在客栈留宿到天亮。 素雪纷飞,妆点万家清晨,普绽琼花艳丽。 宸枫一袭白衣,气质如仙,那张脸却美得雌雄莫辩,勾人心魄。他将气息掩藏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多年的孤寂已造就了他不愿现于人前的习惯。 她不会杀他的,绝对不会!她承诺过再不做对不起他的事! 他越是竭力说服自己,越是心绪不宁。临近别院,他感知到了十几道陌生而不怀好意的气息。 她终究……是对自己动了杀心! 韩珍,原来我是你最容易舍弃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