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真相无言
天空中的点点繁星伴着月亮隐进云层里去了,颇有几分凄凉之意。 她环抱着自己,蹲在台阶上发呆。一双精致的鞋子闯入视线,粉色的丝娟被送到眼前。她抬起头,茫然的看向递手绢的人——纵使没有月光洒在身上,她也是那样的光彩照人。 她将手绢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她紧握着手绢——对于她的身份……也已经猜到了一二。 “我叫……碧瑶……”对面的人苦涩地笑笑——那天,她跟泽浩因为琐事大吵了一架。年少的执拗,让他们谁都不肯先开口道歉。 一场冷战,她耐不住性子地跑到他寝宫里来找他——本是想等他回来,逼他给自己道个歉。没想到,却见到他带一个陌生的婢女进了寝宫…… “你走吧——离开海底城,离开北海——永远不要再回来。”她幽幽地说道。 台阶上的女子一愣,然后拼命地摇头——她不能离开——留在这她还可以看到他,离开了……她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泽浩不爱你,也不会娶你。”她继续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他说过会娶我的!”她争辩道,接着将头垂了下去——低低地垂进了臂弯之间。 “泽浩……不会记得你的存在的——你的家人……”她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刚才那男子消失的地方,“他们也不会再接纳你了……” 重新看回她的身上,她说得仿佛是语重心长,“你走吧……离开北海——永远不要再回来。” 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衣袖,却还是在执拗的摇着头。 “你走了……就不会连累无辜的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字一字,却满是威胁。 她进门去了,留她一个人继续发愣。 …… 寝宫里,暖气流动着,混杂着甜甜的香气。她走到床前,看着沉沉地睡去了的男子,抬手抚平了他皱紧了的眉头——她向来舍不得他皱眉的。 上了床,她在他的身边躺下,望着黑洞洞的屋顶,身侧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是爱她的。 天亮了,寝宫门外传来女婢的声音,“大公子,小公子派人送了消息来——说想请您陪着引青丘使者逛逛北海。” “知道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觉得头昏脑涨。不禁皱了下眉头,抬起一只手按在额头上——昨晚的记忆混乱不堪,他隐约记得些什么,又觉得那些记忆那么缥缈。 将头侧向一边,却发现身旁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碧瑶……”他惊呼道,猛地坐起身来,视线环顾四周的凌乱,“昨晚我们……” 女子坐起身来看着他,两颊沾染了一抹桃红。她抬起手覆在他的脸上,“泽浩,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的……” 他抬手捧住了她的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执拗了……对不起……” 她拥紧了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果然是爱她的。 “泽浩,我们……成亲吧?”她轻声问道。 “碧瑶,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有些不相信——他跟她说了那么多次,她可是一直推脱说没玩够不想成亲的! “当然是真的啦,那……你要不要娶我?”她推开他,仰起脸问道。 “要要要!我要娶你!”他喊道,眼里是掩饰不住地兴奋。 “那先说好,你只能娶我一个人!” “我发誓——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他孩子气地举手发誓,又忍不住地将她拥进怀里。 七月十七,龙族大公子泽浩与大司命之女碧瑶大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长长的队伍从街头排到巷尾。 见过一对新人的人无不称赞佳配天成。龙尊大喜,宴请八方来,歌舞声乐,三天乃休。 …… 言灵一直知道有那么一个女人的存在。 三百岁时,她刚能化为人形。一次,她淘气地跑到母后的寝宫,却无心听到了她和翼皲武的谈话——母后显然很愤怒,但是翼皲武每一句也都回的生硬。 他们依稀提到一个叫翼苒的女子,还有那样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原来夜深人静时她听到的母后小声地啜泣不是梦境。 那个女人,是她母后的秘密,也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遇到禺京时,她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双眼睛——像极了自己的,更像极了自己的父王。她几次三番的靠近他,就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她故意显示自己拥有的父爱,她将他眸底的落寞看在眼里。偷听到翼皲武讲的故事,她的猜想就那样变成了现实。 她害怕,于是杀心暗起。 趁所有人不注意,她探身引了他出来,利用他对她的杀心——留下是他带走了她的证据。 更顺应他的杀心——杀了他。 …… 一群人出了未央宫门,龙尊转过头看着三个“不速之”,“那个孩子——为什么要杀灵儿?”他的目光冷峻,心头疑云重重。 “龙尊。”涂山云延走上前,“您既然已经答应言灵放过禺京了,这些事……还是别在追查了。” 禺京虽然刺伤了言灵,但是也看出他对她并没有下死手——他选择了离开,他们再去捅破当年的窗户纸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们来自青丘?” “是。” 他抬起目光,思绪仿佛飞回到很久远的时光里去了,“翼皲武,你送他们回陆上——我再也不想在北海见到他们。” “是。”翼皲武回道,抬手向千凝等人施礼,“各位,请吧!” 千凝被涂山云延拉着走出了几步,却又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转过身来看向矗立着的人,“龙尊,千凝想冒昧地想问您一句——您……认识一个叫翼苒的女子吗?” “翼苒……”他在记忆里搜寻着。在这接近四千年的岁月里,他遇到过太多的人,也忘记了太多的人——可能认识吧,可是他确实记不得了。 他看着千凝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千凝俯首向他施礼,转过身向龙宫正门的方向走去…… 回到陆地上,翼皲武看着他们,“翼苒……其实很可怜——身为庶出,她很小就学会了看别人的眼色做事。从小到大,她受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待遇——她这一生太累了……” “如果我当时没有答应带她去龙宫……也许这些事发生都不会发生……你们回去时,可不可以到她的墓前,代我向她说一句对不起……” 三个人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命运总喜欢跟人开玩笑——造物弄人,却往往是物是人非的下场。 他转过身,化作一条黑龙陷进水里去了。 水面慢慢地恢复平静,周遭的一切都跟他们初来北海时一样——只是五个人,变成了三个。 “你们说……禺京现在会在哪?”千凝看着远处海天相接处的一条长线,又想起那个小男孩第一次见到海时的那副神情来。 “不管他在哪——离开,也许是他最好的选择。”涂山云延走过来将千凝的小脑袋按进了怀里。 “他离开了,也没有对言灵下杀手……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吧。”楚连轩说道,目光也落在那海天一色处。 “那……你们说,我们还会再见到他吗?”少女抬起脑袋问道。 “有缘终会相见。”涂山云延抬手摸着她的小脑袋,“走吧,青丘还有一场狂风暴雨等着我们呢!” 他们偷跑来北海,也不知道狐后和帝君那边反应如何。 “那个……”楚连轩摸着脑袋,说得犹豫,“我不跟你们一起回青丘了。” 虽然他的心头满是疑虑——关于千凝说他不是人类……关于海底城的那段奇怪的对话…… 但是,他都不想再深究了——他还是想念奶奶,想念离狐县的一切。他只想回到离狐县,回到那几间茅草屋里,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为什么?”千凝不解地问道。 “千凝,认识你们我真的很开心,我去过青丘,来过北海,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可是,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人——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连轩……”千凝伸手想去拉他的手。 “想回去就回去吧,其实人世间也挺好的嘛!”涂山云延抢先一步两只手握住了他的两只手——他可是巴不得赶紧甩掉这个“包袱”。 千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她把楚连轩当成自己的朋友,当然舍不得。而且,天狐圣尊暗示过——他可能就是那个可以帮她找回崆峒印的人。 “连轩……你真的不想跟我们回青丘了吗?” “嗯。”他坚定地点点头。 海水刺骨,已经麻木了躯体。他看着身边游过的鱼群,觉得身体里的血已经快流尽了。眼皮很沉,他却执拗的不愿就这样睡去。 可是也无力挣扎,海面在遥不可及的高处。 一双手拖住了他的身子,他看到一张挂着邪魅笑意的脸,头顶的两只龙角散发着诡异的灵光。他带着他游鱼般轻巧地向上浮去——他是谁?他要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