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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越开越远,他追了一段,拼命大喊 爷爷 爷爷 周老爷子不仅被火化了,而且火化后骨灰盒一端出来,就在C市埋了。 周先生和周太太没什么反应,好像周家从来没有这么个人一样。 周老爷子葬礼第三天,周宁生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周太太那么一闹腾,大家更不愿意搭理他了,有钱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周宁生恹恹的,一直到下午,别人都去做课间cao了,他逃了cao,漫无目的地四处走。 走到礼堂窗前,周宁生脚步停了下。 里面正在趁课间cao时间举行朗诵比赛。 现在台上站的是个小女孩,穿着黄裙子,正在朗诵她选的作品。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丝的和贝壳的纽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meimei。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周宁生原本只是心情不好,不想去上cao。谁知停下脚步,无意听了一段朗诵,他觉得好像心情更不好了 他不知道那个参赛的同学选的是哪一首诗,但他觉得,这首诗,这一段就像是专门为他写的一样。 周宁生是哭着回教室的。 至于为什么哭了,他也说不清楚。 他觉得很委屈,也很害怕。他普通话说得不标准,T市的方言周围同学都听不懂,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活得像个外国人。有英语好的同学能说几串像模像样的句子,而他在周家村小学,连26个字母都还没认全。 他隐隐觉得,其实他爷爷走得很不甘心,其实他爸爸纯把他爷爷的遗愿当放屁。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敢跟爸爸开口提爷爷的事情,因为他爸爸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他就像刚刚那首诗里念的,是父母家的新客。 他看似回家了,实际上是没有家了。 周宁生在市实验小学插班了半年,六月,小学毕业;同年九月,升上初一。 初中三年,他认全了字母,普通话也标准多了。但他还是没什么朋友,也不怎么喜欢和人交流。 周宁生依然晕血,每次学校体检对于他而言都是噩梦。 沈姨以前说,只有心软的孩子才会晕血。但他觉得,自己的感知越来越麻木了,很多以前在乎的事,现在对于他而言都无关痛痒。 四大名著,周宁生上高中前只读过一本《水浒传》。只看了一点,没看完。 他读到了李逵母亲死的那一段。 周宁生觉得有点接受不了,最后干脆整本《水浒传》都弃了。 我知道他要上梁山,他mama是个牵挂。作者要让这种牵绊消失,所以他mama要死周宁生跟沈姨交流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我可以接受她病死,抑郁而死,但被老虎吃掉这种我觉得我接受不了。 周宁生看这一段的时候,不自觉地把周素彩代入了那个惨死在虎口下的老太太。 他很不舒服,尽管他觉得,他和周素彩,其实没有寻常母子的亲密。 弃掉《水浒传》以后,周宁生闲书也不怎么看了,安安稳稳开始准备中考。 过了中考那段高压期,升上高中以后,他彻底放飞自我了。 有次他觉得太闷,想找沈姨说几句话。 他在这个家里总觉得有点压抑,沈姨是唯一能和他说上话的人。 隔着一道半掩的门,周宁生听到了那句话 叔,宁生这孩子,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房间里,沈姨捏着一张照片。 周宁生敲门的手一顿。 他想起他爷爷,他们说,他以前当过兵,打过仗,遍体鳞伤,其实身体很不好。 沈姨对他很失望,但她没正面表露出来。 周宁生没敲门,转身下了楼。 周宁生高一的时候帮一个不认识的同学打了一架。 准确地说,是帮了倒忙。 他那天心情不好,没处发泄,正瞧见一群人打一个。 他二话没说就冲上去见义勇为。 事实是,一见血,他秒晕。 周宁生睁眼的时候,那位不认识的同学蹲在他身边。 还能爬起来吗?他问了周宁生一句,神色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周宁生意识到了刚刚自己一定怂得一批,赶快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