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
年关将近,寒假开始,许皓月硬是在陆成舟家里赖了一周,吃饭睡觉都跟他腻在一起,亲密得难舍难分,直到在机场被放了几次鸽子的季铭气急败坏地赶来棒打鸳鸯,才把许皓月逮回家。 到家头两天,许皓月还能跟陆成舟视频聊天,以解相思之苦,到后来俩人都忙,陆成舟忙着巡山,过年期间是森林火灾的高发期,他得绕着大山一遍遍巡逻检查,消除任何可能会引发火灾的隐患。 而许皓月在忙着应酬,应付完亲戚同学朋友,还得应付父亲给她安排的各种酒席宴会,打入沪上名媛圈,结识各界名流贵胄。 这边,几位留学归来的公子哥正在谈笑风生,许皓月陪着笑听了十分钟,耐心逐渐耗尽,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一转头,笑容瞬间消失,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端起一杯香槟躲到小阳台上独酌。 所以,陆成舟突然发来的视频邀请,无异于给濒死的病人搬来一台氧气机,给她浑浊的大脑重新注入了新鲜空气。 视频接通,陆成舟的帅脸在屏幕上出现,许皓月觉得自己又活了。 “你在哪儿啊?”她好奇地问。 他的身后是漆黑的夜空,远处有灯光影影绰绰。这都十点多了,怎么还在外头溜达呢? “楼顶。”陆成舟回答简短,又问:“你呢?” 其实没必要多此一问。她的身后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金色的灯光映在她脸上,衣香鬓影,明丽动人。 她化着精致的妆,眸中漾着几丝微醺的醉意,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耳环项链缀着晶莹的光,晚礼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大片的雪白,中间是诱人的沟壑。 陆成舟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嘴角笑意渐冷。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她一回到家,就像结束流浪回到城堡的白雪公主,脱下旧衣,换上华服,瞬间变得明艳夺目,光彩照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从容自信,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她终于回到自己的主场。 “跟我爸一起参加宴会呢。”许皓月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 屏幕里,她微微撅起红唇,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听那群男的聊天,真是太无聊了!你说他们年纪轻轻,怎么那么油腻?一个比一个能装。” 陆成舟安静地听她抱怨,刚刚冒出头的小别扭被奇迹般地抚平了。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三言两语就哄得人心里舒坦。 等她絮絮叨叨地说完,陆成舟才开口说正事:“今天晚上有——” 手机里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打断了他的话:“阿许,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到处找你。” 陆成舟看见屏幕中的许皓月神色一惊,蓦地抬起视线,不知看到了谁,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 安静半晌,他听到她对那人解释:“……哦,我出来透透气。” 一只手搭在了她光洁的肩上,上方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我爸想见见你。” 陆成舟眸色骤沉。 这个男人的声音他听过。 许皓月对那人说了句“你等等”,才把视线转向屏幕,对陆成舟扯起嘴角,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这边还没结束,回去了再打给你。” 尽管心中不悦,但陆成舟并不想让她为难。 他缓了缓呼吸,刚想开口把被打断的话说完,视频已经被挂断了。 夜幕黑沉,一道细长的亮光划过天边。 他本想告诉她,气象预报说今晚有流星雨。他想跟她一起等待流星坠落。可现在…… 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了。 满心的期待扑了个空。 陆成舟久久地盯着手机,直到屏幕全黑,映出一张阴郁又狼狈的脸。 他胸口堵得慌,深深的挫败感夹杂着愠怒,一起涌上心头。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让他的心彻底寒透。 宴会结束后,许皓月给陆成舟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他以“信号不好”为由冷冷回绝。 直到半个月后,又一轮巡山结束,陆成舟心中的愤懑才消解。 回家洗了个澡,整理干净仪容后,他窝进沙发里,给她发了个视频邀请。 视频很快接通,一看到许皓月的脸,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你总算理我了。”她瘪瘪嘴,语气带着点委屈的撒娇,“还生气么?” 陆成舟轻哼:“没生气。” 这段时间,他也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个大男人,至于为这点小事跟人置气吗?说出来都嫌矫情。 他收回思绪,看着许皓月身穿睡衣,外头披了件开襟毛衣,背靠着床头,头顶灯光柔柔地洒下来,气氛温馨宁静。 他认出这是她的闺房。 “你在家?” “嗯。”许皓月注视着他,目光温柔缱绻,“你最近在干嘛呢?” 陆成舟回答简短:“刚下山。”又问:“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许皓月这个夜猫子,一向是越晚越有精神。现在才九点,她居然已经换上睡衣爬上床了,乖巧得有点反常。 “唉!”许皓月一脸哀怨,叹了声气,“我可太倒霉了……” 陆成舟安静看着她,神色慵懒,嘴角噙着笑,直到屏幕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 他脑子嗡地一声炸响,瞳孔骤然放大。 屏幕中,她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说的话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看见那男人走进她的闺房,神态自然得像下班回家,然后懒懒地靠坐在床头,还好奇地凑到屏幕前,看了眼陆成舟。 许皓月吓了一跳,话音戛然而止。 画面迅速晃动,很快变成全黑,一定是许皓月把手机反扣在床上,盖住了摄像头。 画面被挡住了,可声音还在。陆成舟呼吸窒住,心跳如擂,听着手机里飘出的对话声: “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许皓月在埋怨。 男人语带笑意:“我听见有说话声,以为你在叫我。” 许皓月催促道:“我在视频,你先出去!”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那你有事就喊我。” “快出去!”许皓月语气烦躁,“把门带上!” 屏幕重新亮起,许皓月出现在画面中。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着陆成舟,神色紧张不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陆成舟死死盯着她,目光幽暗,眼底堆积着阴霾,周身寒气凝结。 空气安静得几乎凝滞。 怒气蓄积,眼看就要一触即发,陆成舟却陷入了异常的平静。 他的声音冰冷缓慢,没有一丝起伏:“许皓月,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许皓月斟酌了好半天才讷讷开口,声音透着心虚:“他是住我对门的,上次你们见过……你还记得吧?” “嗯。”陆成舟当然记得那个男人。 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贺轩会在晚上九点、在她还穿着睡衣的时候,堂而皇之地走进她的闺房,还坐在床上,与她如此亲密。 见他眉宇间依旧神色冷峻,许皓月委屈地解释说:“他是来探病的。那次宴会,就你跟我视频的那次,我不小心把脚崴了……” 陆成舟刹那间变了脸色,眉头拧紧,急声问:“怎么回事?” 许皓月嘟哝道:“鞋跟太高,下台阶时没踩稳,不小心崴了脚。” 说到这里,她特意转换摄像头,画面中出现她的一只脚。 “你自己看吧,现在还肿着呢。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躺在家里养伤。” 那天她挂了陆成舟的视频,被贺轩带着去见了一堆长辈。她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举止得体大方,心里却惦记着陆成舟,一整晚都心神不宁。 魂不守舍的后果就是,她下旋转楼梯时一脚踩空,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大跤,脸丢光了,腿也崴了。 陆成舟看着她青肿的脚踝,心里又急又气,没忍住冲她发了火:“怎么不早说?” “你还怪我?”许皓月眼眶泛红,声音有一丝哽咽,“我跟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就因为一点小事,半个月不理我,现在还怪我不早说?” 听着她的哭诉,陆成舟心中蓦地紧缩抽痛,泛起一阵酸楚。 “……对不起。” 他越想越懊悔,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作为男朋友,不仅没有在她出事时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还对她漠不关心,因为一点破事跟她冷战…… 见他自责的模样,许皓月语气也软了:“算了,又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高跟鞋。” 陆成舟的担忧并未因为她的话而减轻多少。他叹了声气,问:“拍片子了吗?医生说要养多久?” “拍了,只是崴了脚,没骨折。但是得养一个月才能好。”许皓月说得轻描淡写,把摄像头又对准自己,想转移话题,“我在家躺了半个月,天天喝骨头汤,胖了好多。” 陆成舟温柔注视着她,半晌,才轻声道:“没胖。” 许皓月摸摸自己的脸,抱怨道:“脸没胖,rou都长身上了。” 陆成舟终于笑了,淡淡的,语气带点调侃:“那正好。身上多长点rou,手感更好。” 许皓月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嗔骂道:“禽兽!” 陆成舟挑眉,神色故作严肃:“你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回来我要检查。” 许皓月没好气地哼唧一声。 呵,还要检查?当她是刚出栏的猪吗?检查合格了是不是还要在屁股上盖个章啊? 两人你来一句我怼十句,不知不觉间聊到了深夜。 陆成舟突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问:“那人还在你家吗?” “……你说贺轩啊?不知道。我妈在外面招待他呢。”许皓月撇撇嘴,语气毫不在意,“反正他就住对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呗。” 陆成舟微微眯起眼,语气阴恻恻的:“听上去你们已经亲如一家了啊。” 许皓月气笑了:“邻里之间互相走动走动也不行吗?你个小气鬼!” 陆成舟冷瞥她一眼,挂断了视频。 正月十四那天,陆成舟结束轮班,开始为期一周的休假。 晚上,森警大队的同事在一家火锅店聚餐,酒过三巡,陆成舟已经半醉,看着闹哄哄的兄弟们,笑意沉沉。 这时,不知谁嚎了一嗓子:“卧槽,豪车啊!”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向窗外望去,只见一辆黑色小车缓缓停在对面餐厅门口,隔着雾气蒙蒙的窗户,车标和车牌都看不清晰。 几个兄弟起了好奇心,用袖口擦去玻璃上的雾气,趴在窗边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大家七嘴八舌:“什么牌子?”“哪儿的牌照啊?”“这是谁家发大财了?”…… 陆成舟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这车看着陌生,他没什么兴趣,懒懒地收回了视线。 窗边一堆人在讨论:“好像是宾利。”“好家伙,至少得上百万吧!”“不止吧?”“沪a,上海的牌照……” 前面都是八卦的废话,唯独最后这句话,瞬间激活了陆成舟的大脑。 他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忍不住凑到窗边,透过一处擦拭干净的玻璃,定定地盯着那辆小车。 车门开了,许皓月的身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跃进他的视线中。 另一侧车门迈出一条长腿。紧接着,一个男人悠然地下了车,绕到许皓月身边,揽住她的肩,走进那家餐厅。 两人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种矜贵气质,跟小镇的环境格格不入。 身边有人没心没肺地喊道:“哎,那不是嫂子吗?”立刻被人用眼神制止。 周围变成了真空,一切声音和画面都消失了,陆成舟红着眼,死死盯着那对男女,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揪住,疼得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