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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的筹码,陆康根本不屑一顾。 在孙策胸有成竹的眼神中,他不禁有些迷惑:“可将军此前说,如果这个计策失败了,会有人送师傅出城,究竟是什么人能在这种时候带人出城 ?” 话音落定,脑海里似有急电闪过,思路遽然通明—— “是周官人?!” “小药童,你终于想起我啦?”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声,李隐舟回眸一看,果然是方才搜身的小兵。 周官人斜倚着帐门,竖着的瞳孔似细细的银刃,令人下意识回想起昔年他可怕的一回头。 张机并不知晓前尘旧事,倒客气地和他道谢:“多谢周公相救。” 李隐舟震惊之余,脑海里断续的线索串联起来,缓缓露出伏延近乎五年的草灰蛇线。 昔年他们借寒食节的事变,逼得陆康下令废除禁火令。可回头细想,那位抓住他们的周官人一开始就是陆逊自己安插的,所以他始终以为这位少主的目的是废除陋习,造福百姓。 但如今看来,还有另一层用意。 李隐舟自己从头至尾跟着陆逊才看出其中的破绽,迟钝如顾邵甚至两年前才被告知此事。而以陆康的角度看,此事就是陆逊借势相逼,用陆、顾二位少主的安危胁迫他与他们站在一条线上。 所以他忍了那次的小小叛逆。 陆康知道自己培养的接班人藏着一身反骨,一定会有所防备。但亲手养育的少主尚可有反意,别的亲眷就更不足信,任何一个陆姓的人都可能已经被陆逊策反。 寒食节的事件,恰好把周官人推到他眼前。 此人与陆逊和顾邵已经结怨,且顾邵对之抱怨不少,只要稍加打压,他就会认为是两位少主在报复他。 所以只要周官人再适时地表露出一些才华和对二位少主的怨念,就很容易被陆康注意到,成为陆康眼中绝对不会效忠于陆逊的一枚棋子。 然而这枚棋子一开始就是陆逊布置下去的,精心策划出寒食节的事,只为周官人能不被怀疑地成为陆康的心腹,从此蛰伏。 夜风掠过背脊,掠过一阵寒意的涟漪,李隐舟恍惚回神,才发觉周身已经惊出一层薄汗。 周官人似看出他内心的震动,露出一枚尖利的犬齿,笑道:“许久不见,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李隐舟几乎说不出话。 倒是孙策挥手命人先送走一老一小,才和他敞开天窗说亮话:“他是公瑾的从兄周晖,你喊他兄长即好。” 周晖很不 客气地大剌剌坐下,伸出手拍了拍震惊中的李隐舟,和他耐心解释:“寒食节事发后,我的职位就被撤走,随后太守公告诉我是少主蓄意打压,他可以给我一个出头的机会,只要我愿意对他忠诚。” 的确,一个办事利落、出手果断的年轻人,“被埋没”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人,又遭遇世家少主的报复,双重惨境之下,陆康的赏识就像凭空出现的伯乐。 如果他不是陆逊安插的人,也许真的从此对陆康便忠心耿耿了。 此人不仅是陆逊一手安插,还是周瑜的从兄。 周晖看出李隐舟眼中疑惑,倒不再继续隐瞒:“我不过是父亲的养子,公瑾喊我一句从兄是他的尊重。” 所以他很早就意识到了出头得靠自己,隐忍多年,通过周瑜与陆逊达成合作。 一切的设局就如细细的蛛网,初见时唯有几根简单的线,等回过神来,已经密密结成网,深深地裹住陷入其中的猎物。 可埋得这么深、这么久的一步棋,却为了救师傅出来用掉了。 孙策展开此前那张羊皮,道:“这张图也是周兄送来的,两次下来,陆太守对你一定起疑,你不能回去了。” 周晖道:“少主也是这个意思。” 张机安然无恙地被送回来,孙策完成了对几人的承诺,自然也就不需要忌惮什么了。 交战一触即发。 忽然想到什么,李隐舟猛地抬起头:“……所以将军又骗了我。” 此事压根就是陆逊一手策划,甚至浪费了精心布置许久的一个棋子。而孙策充其量不过给周晖开了个门,就这样把人情卖给他和孙权了。 孙策斜倚案边,颇有兴致地摇着铃铛,笑得邪气:“小家伙,下次做交易,记得先拿货。” —————————————— 周晖与张机的离开如无声息的宣战,敌意很快燃到庐江城。 风声猎猎卷着战旗,满弓拉出咯吱紧绷的声响,此起彼伏的战鼓以撼天动地的气势响彻山河。 火光烧红天际。 顾邵立于城墙高高的一角,俯身看着策马于万军中央扬鞭的少年将军。 自己少时的狂言犹在耳畔—— “等下次他再回来,我就让士兵关上城门,和他好好理论长短! ” 他呆呆望着压城的大军,望着他们手中的刀刃与火箭,嘴唇簌簌颤抖。 “老虎不可怕,山火也不可怕,可怕的是……” 冲天的呐喊将他的声音淹没下去。 “少主!”一个老仆掩着头将他往后拉扯几步,“这里太危险了,有护城将军守卫,您快回太守府吧!” 顾邵仓皇地回头,旋即咬住嘴唇,克制住周身的战栗。 他用力拧着眼皮,不许眼泪落下:“我是庐江城的少主,自当与他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