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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忙着紧走两步出了院子,恨不得一步就迈进家里头,告诉二丫头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事。 要说这王婆子算是个有些运道的。当年跟着太太在刘家,可是没少受罪。刘家小门小户的,几个丫头都当牲口一般的用,哪里像如今何府这帮小贱人,每日里什么都不gān,就知道巴巴的盯着爷们。整日里sao的浑身难受,恨不得立时就劈开腿让爷们骑了才好。 想到此,王婆子暗暗撇嘴。后来刘家老爷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巴结上了何府这门亲事。她跟着刘氏嫁进来,才熬到了出头之日。年纪大了,配了外院的小厮赵金山,生了两个丫头,一个小子,因为会看眼色,会上好,渐渐的就得了太太的意,仍回了太太房里做了个管事的婆子。 大丫头早就出了门子,嫁了街上开着香油铺子家的独生儿子。刘氏两口子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奴才,当时恨不得女儿能得个自由身,于是求太太,赎了出来。 可谁知道,那香油铺子也不是个稳当的买卖。去年上,却渐渐的不成了,一来二去的索xing关了门。没了进项,下面还有几个孩子还张着嘴等着呢,大闺女没法子,只得回来娘家打秋风,刘氏怨天怨地,怨了半日,也只得打点些粮食银钱,送了大闺女回去,总不能瞧着亲闺女和孩子饿死不是。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刘氏心里就通透了。原来自己的打算是错的,什么自由身,有了自由,没了进项,一样是没法子活的。因此二丫头她倒是没想着赎身。而是暗地里瞄着两个姑娘身边的差事,若是得了空,谋进去,倒是个大便宜。 跟着姑娘,吃穿都比别人qiáng上一头,房里也没什么重活计,不过就是陪着姑娘说说话,解个闷罢了。有机会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字。将来找婆家,也是项傍身的本事,且二丫头生的俊,将来若是跟着姑娘嫁出去,没准就被姑爷收进房里。生个一儿半女的,倒是比大闺女qiáng到了天上去的。 王婆子越想越觉得好,美滋滋的向自己家里奔。 刘氏这边讨了注意,立时就准备写信。想着明儿一早就差人赶着送去,让meimei一家速速进京来。到时候外甥的事qíng成了,外甥女也就好办了。抬眼却瞧见玳瑁。 刘氏也知道,这么会子不见她的影儿,一准是差人给紫荆送信去了。刘氏却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能翻到天上去。她就是不让儿子收那紫荆,就是两人有了事,寻个错也能发落出去。何况瞧着子谦根本没那层意思。 既然玳瑁和她不是一个心了,也就不能留在身边了。又发落了她婶子,说不得她就私下里怨恨起来,搁在身边,总是不怎么妥当。不过要别处安置,也需斟酌一下,毕竟她也尽心尽力的服侍了自己这几年,qíng分还是有的。 翌日,下了学,谢桥才正式见着舅舅。子谦的容貌气质与舅舅颇为相仿,温柔清雅,书卷气极浓。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透着那么十分的亲热和温暖,与刘氏截然不同,真心实意的欢喜。这一点。谢桥能清晰的感觉出来。 何云清望着亭亭立在哪里的外甥女,竟恍惚仿佛见到了那时候的大妹。五官还罢了,只那神韵竟是脱了形的像,行动坐卧,都透着那么股子与众不同的超脱。和她一比,一边的玉兰玉梅。竟相形略显失色。倒真怪不得谢府老太太那般着紧,就是父亲,瞧那形容如今也是不一般的了。 何云清温和的叮嘱了几句: 『在这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开口,莫要外道客气才是。平日里就和姐妹们一起读书、写字、做针线。若是有那丫头婆子不好了,只管和你舅母说,莫要纵了她们,等等......』 事无巨细,倒是比刘氏那些场面上的热络,更让人直暖到心窝子里去的。 这里还说着话,外面小丫头快步进来回说: 『二姑奶奶来了』 刘氏神色不由的一凛,心里说:这才几日却又来了,没见过出了门子,还成日里往娘家跑的姑奶奶。 亲姨母殷殷询冷暖 谢桥目光略略扫过刘氏,瞧着仿佛十分憷自己这个亲姨母的。且,谢桥敏感的发现,屋子里无论大小的丫头婆子,一听说姑奶奶来了,都不约而同的垂首恭立,竟是比平日里规矩多了。这不禁让谢桥对自己这个亲姨母好奇起来。 倒是怎样的三头六臂,连娘家的奴才们都能辖制的这样老实。 念头刚转到这里,随着一阵慡利的笑声,门帘子就打了起来。进来一个三十来往的美丽妇人,穿着一件紫色暗纹大镶边的衣裳,圆领、大襟、右衽、下摆开气处,镶有jīng致的双层花边,内层蓝缎花纹窄边,外层的黑缎地上,绣着jīng致的折枝花卉蝴蝶以及葡萄纹样。 下面绿缎地盘金绣蝴蝶寿字纹样的侧褶裙,通身华丽富贵,端庄大气。头上点翠嵌珠石的的金风钗,风嘴垂下明晃晃的点翠串珠流苏,微微一动,颤颤巍巍,仿似更加鲜活bī真。 面如银盆,细眉杏眼,可见保养得当,瞧着比刘氏年轻许多。眉眼间瞧着甚有几分眼熟,却不知哪里见过。 谢桥那里还在琢磨,这边何mama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二小姐......二小姐......』 抬起头来,已是泣不成声,只一声声唤着二小姐。 那妇人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一把扶着何mama起来,端详半响哽咽的道: 『一晃这些年没见了,如今你倒还好』 何mama点点头,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心里那一车的话,要从何处说起才好。抹抹眼泪忙对谢桥道: 『三姑娘,这是你的亲姨母,快来给姨母磕头』 谢桥忙上前就要磕头,这何氏如何肯让,伸手扶住她,携了她的手仔细上下的端详。 见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头上别无钗环,只cha了一只点翠的珠花。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眉眼低垂,神qíng坦dàng,丝毫也不见局促。却真有股子当年jiejie的影子。加上生的好,肤色晶莹,五官比之jiejie还要更出挑一些。可惜年龄毕竟还小,若是再过几年,说不得就更出息了。也怪不得敬生那小子回去一口一个桥meimei的赞着。 自己那个儿子,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很,寻常闺秀即便见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对谢桥却只见了一面,就从心里亲近起来。如今何氏这一瞧,倒是明白了几分。莫说儿子,就是她头一次见,也从心里头爱的慌。况,又是jiejie遗下的唯一骨ròu,说不得,要替jiejie好生照看着。 心里想着,就越瞧谢桥越是喜欢起来。那边刘氏轻轻咳嗽一声笑道: 『瞧我们家这二姑奶奶,这一见外甥女就什么都忘了,只管拉着外甥女说体己话,倒是把我们都晾在一边了』 何氏抬眼瞥了她一眼笑了,放开谢桥的手,蹲身施礼道: 『meimei这里给哥哥嫂子见礼了』 刘氏忙站起来道: 『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话,你倒是当了真了』 何云清起身道: 『你们在这里说话儿吧,我去外面还有些要紧的事qíng』 几人忙着恭送。何云清一走,刘氏半真半假的嗔道: 『也没见有什么事qíng,你哥哥呀!成天的忙的都快忘了家门往那边开了』 拉着何氏坐在炕上,让小丫头们重新冲了新茶来。 何氏却拉过谢桥的手,一叠声的问这问那的: 『身上觉得可还好,如今还吃不吃药,大夫如何说的,若是觉得哪里不慡气,还是要尽早寻个好大夫来瞧,万不可疏忽的耽误了去......』 只因何氏印象里,谢桥的身体一向娇弱的风chuīchuī就倒,虽说如今看着挺好,也不是道内里是不是就真的好了,因此倒是问的异常详尽。 谢桥一一答了。何氏不禁暗暗点头,别看小,说话却是滴水不漏,极有条理的。这一点倒是和jiejie像到了极处。 说话间,下面的丫头进来问午饭摆在哪里。刘氏道: 『今儿个姑奶奶来了,连着姑娘们的饭,一起摆在我这屋子里便了。我们姑嫂也喝上两盅子酒,乐上一乐』 何氏这一发话,灶上却不免有些抓瞎。只因今儿一早紫荆她娘就和赶着来的紫菀娘孙婆子,jiāo接了钥匙。孙婆子平白得了这么个起复的机会,那高兴的都有点忘形了。安心要再太太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事事都要亲自盯着。 厨房里的婆子们本来就多,且平常没规矩惯了,哪里肯听她的指挥。不一会儿就乱了套。偏偏今儿太太这边姑奶奶还来了,要连着姑娘们的饭一起在这院里吃。一时更是手忙脚乱起来。jī鸭乱飞乱跳,比那市集上更忙乱了十分去。 孙婆子刚回来,在庄子里也没什么外钱进项,又好赌钱吃酒。那点儿以前积下的体己,早就挥霍的没了。和紫菀要过几次,那丫头却装糊涂,一个铜钱也没给。 想到这里,孙婆子就气的不行。和着自己含辛茹苦生养了她一场,这老了,老了,要几个钱花都这么难。看起来,谁也指望不上,还是自己攥在手里的,才是实打实的。 可如今却真是口袋比脸袋还gān净,她也知道,这帮底下的婆子们,这是变着法的管她要好处呢,不点点点卯,就甭想着顺顺当当的。 孙婆子更是知道,今儿自己要是把这顿饭弄砸了,可就真毁了。别说这差事,就是庄子上恐怕也回不去的。 思及此,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在小跨院里来回转了两圈,没想出主意。 前面玳瑁一脚迈进来,四下瞄了几眼,心里倒是解气的很。面子上却仍笑着道: 『孙mama,太太问,前儿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河虾还有没有了,若是有,脆脆的炸一大海碗来,沾着花椒盐吃,最是香的了。也让姑奶奶尝尝鲜。另外,谢姑娘脾胃弱,单独要做一个软糯的吃食,就鱼羹吧。听见姑娘房里的巧兰jiejie说,姑娘最喜吃鱼的。要快些,耽误了,咱们谁也别想着落好。』 说完转身走了,孙婆子这个气啊,心说:呸!什么谢姑娘想吃,不过拿着jī毛当令箭,打量谁不知道呢。不就是自己夺了她婶子的差事,她变着法的难为自己吗。 虽是心里这样想,但是毕竟还是要先圆了这一场才好。扭脸扫了眼底下看动静的婆子们。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个乱局,全都是那冯婆子带着头闹得,捋顺了她,就好办了。 孙婆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子,身上那点子值钱的东西,都典当的没了。只有手上这对赤金的虾须镯,是她出门子那会儿,娘给的压箱底。一直没舍得当,今个却要舍了。 俗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láng。灶上是个肥差,先站稳了脚,这样的镯子,就是想要一百对也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