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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先生如此说,朕是要见一见那位少年英才步骘了。”刘协又问了几句他父亲与叔父的履历,便放他下去了。 一旁听着的曹昂,便在行事历上记下了“步骘”这个名字,然后端详着这个名字,微微蹙眉。 刘协正趁着见人的空隙喝水,一瞥眼就望见了,问道:“何事又发愁?” 曹昂被他一问,才意识自己皱眉了,左右无人,便低声道:“这步骘怕是与孙权的外室同族……” 刘协讶然,道:“仲谋还有外室?” 曹昂便道:“臣也是到吴中之后才听闻的。那步氏有位女子,与孙权乃是青梅竹马。后来孙权入长安为郎官,这份儿女之情就算暂且搁置了。两年之后,孙权迎了江东长公主为妻。谁知道就在今岁,孙权又与步氏在别家宴请之时偶遇,就续上了这一段旧情。虽然如此,孙权还不敢叫外面知晓,只将步氏养在亲近之家。臣看情形,大约江东长公主还不知晓。如今江东长公主有孕,谁知道步氏竟也有孕,据臣所知,孙权这几日正为此事犯愁。如今臣看到这步骘的名字,想起步氏来,这姓氏罕见,两人大约是同族。” 刘协没想到公务之余,还听了这么一段八卦,倒当真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到在吴地这样错杂的形势下,在长兄新葬一年未满的时候,在新婚的长公主妻子陪伴下,孙权竟还有时间、有心思去续一段旧情。 孙权在他心中的形象,在原本的忠诚、鲁直、勇武之外,似乎有多些不可捉摸的意味,整个人立体起来,但是色调也微微负面了一些。 儿女私□□小,时机却太糟糕,整件事儿就办的透着一个“蠢”字。那步氏既然能与孙权青梅竹马,族中又有步骘这等俊才,想来家世不可轻。到时候,一边是朝廷赐婚的长公主,一边是本地大族的青梅——到头来,恐怕孙权自己是难以善后的。 两汉以来的驸马,多半是出于政治的考量,婚姻中很多还是重亲,而一旦与公主结合之后,这些驸马的政治前途是相对黯淡的。这情形直到近来战乱,礼坏乐崩,才算是改变了。而当初孙权是以孙策弟弟的身份,尚了长公主。如果不出意外,孙权这一生最大的标签就会是江东长公主的驸马。但是孙策出人意料的死亡之后,孙权登上了吴中的政治舞台,随着他手中权力的巩固,夫妻之间的势力强弱也渐渐起了变化。虽然如此,孙权这等行径,还是太躁了些。 刘协默了一默,问道:“你观伏寿,像是还不知此事?” 曹昂道:“若是江东长公主已知此事,其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及。”至少在他这三个月的路途上所见来看,伏寿是没有异常之处的。 “你上次说她央你给她寻方士,可寻到了?”刘协又问道:“派人去探一探她最近在忙什么。” 这段插曲过后,刘协又召见了鲁肃。 鲁肃虽然与周瑜交情比较久,但是被引荐给孙权也不过才一年,以其官职地位,实在不足以首日就面见皇帝。比如今日第一个面圣的张昭,就很看不上鲁肃,认为他年少粗疏,不可重用。因此鲁肃自己也清楚,皇帝召见他,多半是要从他口中探问周瑜的事情。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皇帝丝毫没有提起周瑜,只是饶有兴致得问过他在庐江等地的经历,又关切问过他家中老母的身体,还说要指派一位得力的医工去为他老母请脉。 鲁肃老实交代了一番,晕晕乎乎离开后,半响才醒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告诉周公瑾的有效信息——皇帝就是跟他聊了半天家常啊! 随后几日,皇帝又见了本地陆、朱、顾、张四大家族的话事人。 简单来说,皇帝见了一圈,就是没见周瑜。 鲁肃寻到周瑜府上,还未入门,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及至到了跟前,望着安然抚琴的青年,不禁叹道:“公瑾,你倒是还有闲情抚琴。我都替你着急。” 周瑜手指一顿,凝住琴弦,抬眸看他一眼,笑道:“子敬急什么?” 鲁肃记得转着圈道:“如今御驾来吴郡已有五日。这五日来,吴郡大大小小的官员,各派各处的大族名士,皇帝已是见了个遍。只是还未见你。你道是为何?” 周瑜眉毛一扬,安坐不动,“为何?” “哎!”鲁肃见他明知故问,又急又气,道:“御驾一来,郡中官员名士,不论高低,都呈了拜帖,央求能见陛下一面。陛下见与不见,暂且不论。你若要陛下见你,总也该先呈上帖子去呀!难道还要陛下请你不成吗?” 礼贤下士,那是在高人还未出山的时候。既然已经在红尘中了,就该守着红尘里的尊卑秩序,否则是要遭殃的。 鲁肃是为好友着急担心。 周瑜微微一笑,道:“我自有主张,子敬不必担忧。” “你有什么主张?”鲁肃急切之下,也顾不得语气了。 周瑜见他如此,只得一笑,道:“陛下这是在熬鹰呢。” 鲁肃只是性情直,可智谋是丝毫不弱的,闻言立时会意,顿了顿,又道:“那你可要自己心里有数。这熬鹰,若是熬不成,鹰可是必死无疑。”他们从前不曾在皇帝身边做事,可不清楚皇帝的耐心,这熬鹰期是五日还是七日呢?猜错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儿。 周瑜丝毫不惊,抬眸望向好友,一笑问道:“我这只鹰,难道不值得陛下十日的耐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