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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刘协等人能听懂七八成。 这巫家倒是个很和善的人,让家人摆了饭菜,盛了热汤,就坐在方凳上,静静看着众人,也不问他们从哪里来,也不问他们到哪里去,屋内一灯如豆,他的目光平和悲悯,不知是因为职业习惯,还是真就如此。 刘协自是不能用这些饭食,此时连喝水都只用淳于阳水囊中带着的。 冯玉笑道:“辜负主人好意,我们刚吃过了,实在吃不下。” 那巫家帮手在旁边看着,已是犯起嘀咕来。 刘协等人再怎么装扮,到底行动举止不像一般人,哪怕是外乡人,也该是外乡的大族豪门。 内院的屋子比外院的要高些,此时开了两扇长窗,望着外面的大雨,屋子里有一种昏黄的静谧。 忽然,那巫家身子微颤,站起身来。 淳于阳等人立时戒备。 那巫家帮手也是惊讶,道:“怎么这会儿上了身……” 就见那巫家闭着眼睛,然而竟然行走自如,竟是直直走出去,拐入了柴房门中。 淳于阳使个眼色,早有郎官跟上去。 那巫家帮手道:“别惊扰了他,这会儿惊扰不得……” 不一刻,那巫家从柴房出来,却举着一柄手掌长的竹刀,另一只手攥着一块手臂长的木柴,直直又往屋内来。 淳于阳便要上前夺刀。 刘协摆手,轻声道:“且看他要如何。”难道这巫家也是设好的埋伏?还是这巫家要行什么骗术? 那巫家已是走入屋内来,在先前那方凳上坐了,借着昏黄的烛光,埋头削起木柴来。 一时间,屋外风雨声,屋内削木声,混在一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在场没有人敢发出声息,除了守着窗前看信号的两名郎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巫家身上。 那巫家埋头削了片刻木柴,歇了一歇,轻轻抬手,拂过鬓边——虽然他的头发束起整洁,但他竟好似鬓边有头发一般,做了个挽到耳后的动作。 那巫家帮手极轻声道:“这是上身了,是谁的亡人?”他环顾屋内众人。 众人相顾惊疑。 刘协冷眼看那巫家的本事。 却见那巫家又削起木柴来,额上渐渐出汗,忽然脸上泛起羞恼之意,一开口竟是女孩的声音,轻轻骂道:“你人长得丑,出来的娃娃也丑!呸,丑死了。” 旁人看着也倒罢了,刘协看着,忽然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那巫家中年男子的脸上,流露出的少女娇嗔之色,他为什么会感到这样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他顺着巫家的目光望去,只见巫家手中的木柴已经削去大半,渐渐成型,隐约可见是个娃娃,许多木屑落在巫家脚边,像是他凌乱的记忆碎片。 是谁,是他记忆中的什么人?究竟是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巫家忽然一抬头,冲刘协看来,眼睛一亮,少女一般笑问道:“陛下这次来,又要我做什么好玩的物件?” 刘协余光中看到曹昂、冯玉等人迷茫的神色,忽然反应过来,这巫家所说的话语,是秦时旧音! 在场的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一时之间,刘协只觉汗毛倒立,听得那“少女”这一声“陛下”喊出来,更是怀疑身在梦中,一把捏住了那巫家手腕,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巫家挣扎不开,恼怒道:“你发什么神经?连我都不认得了?”“她”像是生了气,上下尊卑都不顾了,骂道:“我是你姑奶奶——哎,你捏痛我了!” 这声“姑奶奶”一出口,刘协只觉一阵恍惚,做了两辈子皇帝,只有一个人称得上是他的小姑奶奶,那就是秦时丞相李斯的孙女李婧。 “你是李婧?”刘协先是微微松手,旋即更握紧了,“你真是李婧?” 他不能相信,当世还有谁知道他曾为秦二世的那一生? “不,不对,你是诈朕的身份。”刘协稍微理智了一点,“李婧”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说出口的,“你是何人?谁派你在这里的?刘琮?蔡瑁?还是荆州之外的人?” 曹昂与冯玉等人见皇帝方才忽然激动起来,口吐他们不懂的话语,都是大骇,不明白那巫家削木柴做娃娃究竟起了什么效果。 淳于阳抢上前来,一把就要夺取那巫家手中半成型的木头娃娃,道:“你作甚么妖法?再不收手,我杀了你!”腰刀出鞘,雪亮的刀片已经架在了巫家脖子上。 “她”这才真急了,又气又怕,对刘协怒道:“你这人真是没劲儿,怎么两辈子了还是这么疑心病。我真是李婧,蒙盐和刘萤jiejie都来不了,我好心来看看你,你的人倒是要杀我,我再不来看你了。” 刘协听到“刘萤”与“蒙盐”的名字,一时间整个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忙拉住“她”的胳膊,道:“你别走,我有许多话要问。子柏,快收了刀……”他定一定神,换了汉时的官话,对淳于阳等人道,“这是朕一位故人。你们不要……惊扰了她。” 曹昂与冯玉、淳于阳等人相顾惊疑。 淳于阳撤刀,但仍站在皇帝身边,目光炯炯盯着那巫家。 而那巫家的帮手早被淳于阳拔刀的举动吓傻了,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刘协此时顾不上考虑什么世界观的事情,拉着“李婧”问道:“你们如今在哪里?都还好吗?刘萤和蒙盐也可以来见我吗?还有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