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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比起来, 倒是从前不上不下的苏危,这次调到前头去了, 紧跟皇帝左右。 “别走神。”不知何时,中郎将淳于阳骑马来到了他身前。 孙权忙打起精神, 仰头望一眼高耸的西山, 往日颇有趣味的游猎也失去了吸引力——如果没有皇帝的注视, 就算拔得头筹,又有什么意义呢? 入了西山猎场,孙权如前面几日一样, 与自己一队的羽林卫散入林中,自行捕猎。但是他心不在焉,只望着最前面跟随皇帝御马消失在滚滚烟尘中的三十三骑——那是跟随皇帝的羽林卫。 他在林中漫无边际游走, 下意识仍跟在皇帝身后,明明见到了蹿出来的肥大野兔,却没有放箭的欲|望。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鸣金之声,看一眼天色,午后的太阳却仍斜挂在天上,今日怎么这么早? 与他结伴的羽林卫道:“该回去了,走吧!” 孙权却另有所想,他知道皇帝方才从这里过去,既然要返程,若是他多留一刻,说不得能与返程的皇帝遇上。皇帝平时见不到,大约想不起他来,但是见到他了,只怕就会奇怪怎么前几日都没见过他——三言两语说起来,只要皇帝一句话,他就又能回到皇帝身边去。 孙权打定主意,对同伴道:“我今日什么都没得,就这么回去也丢脸。你且慢慢往回走,我方才见了一只野兔,打到就去追你。” 按规矩,他们是要结伴走的。 那羽林卫犹豫了一下,就见孙权已经拍马往林子更深处去了。 为了皇帝安危而建立的规矩制度,原是严密没有疏漏的。但执行这些规定的却是人,人就难免会有迟疑软弱。每一场爆发的事故背后,都有无数个这样的疏漏,一环扣一环,最终成为一场大祸。 孙权怀着私心往皇帝去时的路寻去,假作追着野兔的样子,才冲出两射之地,就撞上了赵泰一行人。 孙权与赵泰乃是同岁。赵泰为人本就活泼开朗,宫中人人都敢同他玩笑两句。可是此刻的赵泰却与往日不同,圆脸色沉如水,见了单独过来的孙权,一丝笑意不露,冷声道:“止步!”他身边的人已是举起弓箭对准了孙权。 孙权愕然,忙翻身下马,叫道:“子龙(赵泰小字),是我!” 赵泰没应他,反而问道:“你的同伴呢?” 羽林卫跟随皇帝游猎,哪怕分散开来时,也要两两结对。 孙权没料到他这样严格,一愣,支吾道:“方才鸣金,他已回去了。我因没得猎物,追着一只野兔到了此处……” 赵泰盯着他,道:“职责所在,还请解甲。” 孙权又是一愣,但见赵泰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只能照做,又将兵器也都放在地上。 便在此时,马蹄声如雷而来,这样多的人马,定然是皇帝返程到了近处。 赵泰神色愈发肃穆。 淳于阳骑着高头大马,最先出现在林中,见了眼下的情形,道:“绑了带走!” 孙权不等抗辩,便被涌上来的士卒捉住,反剪双手,绑在了马背上。 孙权只觉一切都透着诡异,忽然,他仰面于马上,看到了那穿着龙袍骑在马上的少年——少年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却丝毫无损于他惊人的美貌。但是孙权已然认出了这少年,那不是皇帝。他又看到淳于阳亲信与苏危一同过来,他们的马上,各自捆着一个用麻布裹住的活物,看起来像是人。 孙权没来得及多看,就觉眼前一黑,他也被用布裹住了。 他仰面躺在马背上,感到一颗心砰砰直跳,自己怕是摊上大事儿了! 未央殿中,刘协正教卢毓画图。 “战乱频仍,民众流离,朝廷登记的田地早已不准了。如今便叫他们将长安城中的土地重新登记造册,便如朕此刻这般所画,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这些都按照次序排列绘制……你瞧,这么画出来像什么?” 卢毓低头认真看着,沿着皇帝的笔触去琢磨,歪头想了一想,道:“像鱼鳞。” 刘协失笑,道:“可不就是像鱼鳞么?也难怪会叫做鱼鳞册。” 卢毓笑道:“这样看起来果然清爽,以后再不会错了。” 刘协点头道:“最初总是好的。”仿佛还有隐忧的样子。 卢毓仰头看他,有些不解。 刘协便解释道:“你看着这鱼鳞册虽然清爽明白,但是绘制繁琐,只是一门一户,甚至一城一镇都容易。但若是推行到全国,那就是大工程了。更何况,这些田地房屋不是一成不变的,民间每一次改动,朝廷的册子里也要有相应的改动才行。全天下千千万万的田地农户,要多少官员去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两三代之后,变更既多,官员又没了最初那么能干清廉,这鱼鳞册岂不是也就名存实亡了?” 卢毓听得愣住,喃喃道:“那为什么不一直用好的官员呢?” 刘协摇头而笑,摩挲着他脑袋,道:“朕何尝不想啊。” 说话间,淳于阳与冯玉联袂入殿。 刘协一眼便瞧见冯玉脸上血痕。 若是武夫脸上受了伤,有时候还真不怎么容易发现。但是冯玉这样面如美玉的少年,脸上忽然多了一道血痕,那真是有点触目惊心的意思了。 刘协也不禁惋惜,道:“到底还是伤了——快叫医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