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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你这样的傻子,”兰景明扬起手臂,咬咬牙举起手臂,挥到一半又停下了,“如今我百毒不侵,被刺上几剑又能怎样,哪用你来逞英雄?”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陈靖摇头,“兰赤阿古达阴险狡诈,万一那毒物与你相克,可该如何是好。” 兰景明揉弄脑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纠结犹豫半晌,只得搬救兵过来:“爹爹!哥哥!” 门外脚步狂卷而来,赫修竹顶着一头乱发,手里捧着一只竹篮,里面都是新摘来的嫩叶,底下连泥土都是湿的,他跨进门槛绊了一跤,张牙舞爪摇摆几下,险些栽到榻上:“才两日就醒来了?当真是身强体壮!饿不饿?给你煮碗粥去!” 跟在背后的是捧着银针的赫钟隐:“这么大个人了,整日毛毛躁躁,没有半点做哥哥的样子。” 赫钟隐长身玉立,银发里有一半金色,手边拐杖不见踪影,显见行走坐卧已不成问题。 “肩膀伤势太重,即便恢复好了,也不能再舞刀弄枪,”赫钟隐坐在塌边,掀开白布给陈靖施针,“重物也不能提了。” 赫修竹登时噤声,只觉这里气氛压抑,脚底抹油溜出去进灶房了。 动一动还能觉察出疼,这银针扎在臂上,却像扎上木头,震不出半分反应。 陈靖缓缓吐出长气,眼下境况已在他预料之中,只是被如此直白宣告出来·····仍旧令他迷惘。 若今后手不能扛肩不能挑,自己还能做些甚么? 陈靖沉默以对,靠在枕上不言不动,良久才抬起头来:“先生,将军府那边怎么样了?” 赫钟隐与兰景明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回答:“在办丧事了。” 陈靖了然点头,大梁习俗是全须全尾入土为安,停棺七日才能出丧,如今寻不到他的尸身,只能立个衣冠冢了。 “我累了,”陈靖道,“可否容我躺下歇息?” 赫钟隐连连点头,带兰景明向外走去,将木门向内合紧。 陈靖之前睡得太久,眼下哪里睡得安稳,躺在那半梦半醒噩梦不断,这般不知迷糊多久,悉索声音传来,兰景明摇摇晃晃自塌角爬来,在被褥底下钻来钻去,摸索到陈靖身边,探出指头揉他头发。 还没摩挲几下,那只手被大手攥住,陈靖捏住兰景明手背,放在掌心搓揉,揉出薄薄热气:“过来罢。” 兰景明听话挪动过去,被陈靖张开手臂,向内抱进怀中。 皂角清香自鼻间洇开,焦躁心境被冷潮抚平,陈靖收紧手臂,在兰景明发间轻嗅:“景明能收留我么?我已无处可去了。” 陈靖鲜少示弱,化作一只落水幼犬,在身旁嗷呜打转,兰景明垂下眼睫,心软的一塌糊涂:“阿靖·······忍心放下么。” 放下将军府的一切,放下炙手可得的权势,放下妻妾成群的将来,放下儿孙绕梁的欢欣。 “还要与兄嫂拜别,”陈靖轻抚兰景明后背,“今夜便过去罢。” 将军府内愁云惨淡,人人满身缟素,哀乐如云飘洒而来,在府中回旋往复。 入夜之后星子渐熄,各处隐隐传来悲声,婢女们形色匆匆,四下垂泪啜泣,拿缎巾摩擦面容,揉的脸颊浸满血丝。 听湖小筑里静静悄悄,只有柴火燃烧的声响,周淑宁独自一人坐在房中,脊背弯曲垮塌成团,整个人瘦了一圈,泪水像是哭干净了,两眼肿成桃仁,面前是几样陈靖房里的东西,她拿起来仔仔细细摩挲,擦得各个光亮,舍不得放进火盆。 陈靖轻手轻脚拨开瓦片,落在周淑宁背后,他害怕吓到嫂嫂,不敢向她靠近,只敢远远站着:“嫂嫂。” 周淑宁脊背僵住,寸寸回过头来,肿成桃子的眼睛睁不开了:“阿······阿靖?” “嫂嫂,”陈靖嗓音微颤,“阿靖就在这里。” 周淑宁骤然起身,向陈靖猛扑过去,将人搂在怀中,上上下下摸索:“身上可有受伤?银子还够不够?可还需要添衣?” 陈靖手臂疼痛,咬牙忍下来了,他知道嫂嫂将他当做游魂,以为他尘缘未了,回来与兄嫂拜别。 “嫂嫂,阿靖还活着,”陈靖道,“没有死在火中。” 周淑宁怔忪片刻,登时泪如雨下:“你这孩子,惯会惹人生气伤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累不累,渴不渴,先回卧房歇息,嫂嫂叫郎中过来看伤,再给你蒸滋补药膳······” “嫂嫂,”陈靖纹丝不动,哑声吐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未等周淑宁张口,木门被人一掌推开,陈瑞立在门口,身形如一座高山,挡住大半月光。 周淑宁下意识扯过陈靖,将他护在背后:“阿瑞,阿靖好不容易回来,你不要······” “夫人,我之前说过你不肯信,现在总该相信了罢,”陈瑞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看人,“我陈瑞的弟弟,不会受人暗算死在火中。他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不为别的,只为与你我拜别。” 话音刚落,陈瑞踏前半步,望向陈靖双眼:“你还有甚么话说?” 周淑宁以袖掩唇,后退半步啜泣起来,陈靖双膝弯折跪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陈靖不孝,愧对兄嫂教养之恩。” “不必跪我,来给祖宗牌位磕头,”陈瑞拎起陈靖衣衫,将人拽到牌位面前,令人认真跪好,“告慰爹娘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