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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涌起雪落无声,马蹄嘚嘚而来,高头大马立在身边,仅有的一缕光芒被那身形遮住,陈靖在视线之中扭曲,他沉默而高大,如同坐在高堂里的佛像,巍峨审视自己。 佛像拔剑出鞘,剑尖映出寒芒,那凉意自额头中间落下,自鼻骨向下延伸,直停在喉结上方。 面具自脸颊中间裂开,这日光如此刺眼,将腐朽的自己从阴暗之中扯出,暴露在日光之下。 太烫了。 这日光太烈,烧灼皮rou炙烤眼睫,兰景明不想睁眼,他想回到襁褓,回到被褥缝隙之中。 周边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鬼面修罗面具凶神恶煞,戴面具的人却称得上容貌清秀,脸上三道或长或短的红疤于常人来说不算甚么,在他脸上已是无比狰狞。 碎雪织成棉毯,如同一座坟墓,将他掩盖起来。 下一刻骤变抖生,兰景明不知哪来的力气,五指成勾握住陈靖剑刃,脖颈高高扬起,猛然向剑尖扎去。 陈靖怒骂一声,极力扭转剑锋,那剑尖还是沿兰景明侧颈划过,剜掉一层皮rou,登时血流如注。 兰景明一击不成,从地上跪爬起来,踉跄摸索去抓自己长剑,抓过来便往脖子上划,陈靖跳下马来,一记手刀狠狠劈落,兰景明眼前发黑,竭力捏紧剑柄,可那长剑重如千钧,一寸都挪不动了。 四周鸦雀无声,唯有疾风涌来,吞没马蹄嘶鸣。 副将陈鸿野拍马上前,手里拎着绳子,小心对陈靖提议:“将军,这人······要拴上吗?” 若按往常的规矩来,这甚么鬼面修罗要被缠上双手,在将军马后拖行一段,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陈靖回过神来,自副将手中接过绳子,试探兰景明脉搏,半跪在地拾起兰景明手腕,在他背后缠上几圈。 “不必拖了,”陈靖将人绑好,将兰景明扛在肩上,自己翻身上马,将人横在身前揽着,“鸿野留下善后,其余人随我回府。” 鞭子甩上马背,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四蹄奔腾起来,兰景明昏昏沉沉,被颠的眉头紧皱,眼睫簌簌颤抖,陈靖夹紧马腹,不自觉将人半托起来,手臂横在兰景明腹下,将人贴向自己。 第62章 冷。 冷。 冷。 腰还在吗? 腿还在吗? ······还活着吗? 锁链哗啦一响,兰景明仰起头来,石壁上有一颗水珠,啪嗒落在鼻尖,浸润干燥嘴唇。 这是哪里? 兰景明浑浑噩噩,眼前笼着一层薄雾,甚么都看不清楚。 他垂下脖颈,竭力摇晃几下,五六块浮冰忽远忽近,摇晃飘荡开来。 吐息间隐隐冒出白雾,眼睫凉丝丝的,似乎被甚么黏住,硬得牵扯不开。 碎发凝在耳边,发尾被冻住了,冰丝根根分明,扎得颈间发痒,他只想拿来长剑,将头发剃个干净。 可他压根挪动不了,腰间被锁链缠着,动一动哗啦作响,震得耳骨生疼。 两手被束在一起,高高吊在半空,兰景明试图抬头,可半点挪动不了,他左右看看,这里似乎是一片冰湖,四周布满嶙峋碎石,大大小小的浮冰飘满湖面,白雾笼罩石壁,飘飘然如同仙境。 水刑么······ 他最讨厌冰湖了。 兰景明苦笑一声,昏睡前的一幕幕袭入脑海,阿靖割碎了他的面具,将他掳了回来。 不知这是哪里,将军府么? 将军府里应该没有这样的冰湖,除非······阿靖有了自己的府宅。 他最喜欢甚么,最厌恶甚么,阿靖总能误打误撞猜到,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他容貌被毁形貌大变,阿靖想必是认不出了。 这样最好。 不要忆起他,不要认出他,最好能大发慈悲,给他一个痛快。 这般半死不活吊着,不知多久才能解脱。 一点力气都没有,咬断舌头都做不到。 不知在这里吊了多久,半身不像是自己的了,腰背往下失去知觉,肩背好似一块铁骨,动起来咯吱作响。 剑呢,他的长剑呢。 兰景明竭力撑起脖颈,向前挪动半寸,岸边碎石上有一柄长剑,锋刃薄如蝉翼,剑尖溢出寒光。 胸中涌起热气,兰景明紧紧盯住剑刃,猛然向前一扯,铁链互相碰撞,被他拉开半寸。 竟然可以扯动。 兰景明欣喜若狂,一鼓作气向前迈步,动起来登时脚下发麻,沿小腿袭到腰间,他咬紧牙关忍着,扯得锁链哗啦作响,这般艰难蹭到岸边,力气全耗尽了,他半身向前靠上碎石,脑中重锤咚咚作响,心里想着歇息片刻,眼前却愈来愈暗,甚么都看不到了。 这般不甘不愿倒下,昏睡都睡不安稳,不知浑噩迷糊多久,他身体一颤,猛然睁开双眼。 眼前有一只黑色缎料青绒靴,还未等辨认清楚,颈后碎发被人扯动,额头被迫扬起,对上黝黑眼珠。 陈靖披着棕黑外衫,垂头静静看人,眼珠被墨汁浸染,如同一座深潭。 他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根枯草,一堆毫无生机的死物。 兰景明喘不上气,如被扼住喉咙,他惧怕这样的眼神,那眼眶里像是要伸出触手,将他拖进泥潭按进水底,呛得涕泗横流。 身体要被剥开,血rou暴|露出来,筋骨被寸寸碾碎,碾成一地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