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二节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正当姬庆文所部面临被前后夹击的险境之时,作为对手的李自成、张献忠部却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进攻。 原来他们两方心中各有自己的算盘。 眼下张献忠的实力要比李自成强得多,于情于理都应由他的骑兵向对手发动冲锋。然而姬庆文所部战斗力并不羸弱,张献忠即便有骑兵的优势,想要击溃对手也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可这些骑兵,乃是张献忠废了极大的功夫才积攒起来的宝贝疙瘩,今日已经折损了近百人,不能再有更大的伤亡了。 而高迎祥、李自成所部已在刚才同姬庆文的交手中,被火枪打残,他们纵然能从背后发动攻击,其实也未必就有必胜的把握,最多只能在张献忠同官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贴上去浑水摸鱼而已。 这两支民军各怀鬼胎,谁都想吃rou、谁都不愿去啃骨头。 就在这片刻犹豫之时,忽听东边响起一阵喊杀之声,战场上姬庆文、李自成、张献忠无不扭头注目望去,却见另一伙官军正向这边快步奔跑而来,总数在千余人上下,都是精力饱满的生力军。 这伙官军,别人不认识,姬庆文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秦王朱存枢率领的秦王府护卫。 他们按照事先的约定,紧赶慢赶,终于在这节骨眼上赶到了战场。 这样一来,将战场上的形势变得极为复杂。 一座破败的榆中县城之下,先是蜷缩着李自成部不到三百人的残兵败卒;他们的东边是姬庆文率领的两百精锐团练;再东边却是已做好了冲锋准备的张献忠部两百余骑兵;而在张献忠的东边则是快步奔驰而来的一千多秦王护卫——这样的局面用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若是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都是一条心,应当立即前后夹击,将被压缩在正中的姬庆文迅速消灭,然后再转身对付秦王护卫。 然而他们却各有各的打算,都怕自己陷入官军的夹击。 尤其是张献忠更怕折损了自己手下来之不易的骑兵,略加犹豫之后,便带领麾下骑兵向后退却,方才好不容易将队伍整顿起来,立即就成了无用功。 李自成见张献忠放弃进攻,急得高声大喊:“嘿!‘八大王’,刚才大好机会,你怎么不去攻击官军?岂不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张献忠心中的机灵,若是当众说出来,难免会让江湖上的人物议论自己胆怕事,便说道:“你没见官军来了增援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后头还有三千步卒在赶过来,等他们到了这里,先将眼前这些官军杀了,我们再攻城抢粮!” 他倒并没有说谎,他话音刚落,果然见榆中县西北方稀稀拉拉跑来三千人左右的民军,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献忠手下第一得力的干将孙可望。 这三千人马来的正是时候,顿时让民军又对官军形成了三对一的人数优势。 张献忠见状心中一定,赶紧命令孙可望将民军排列好阵型,要同面前的姬庆文所部堂堂正正地正面对决。 民军的一时犹豫,也给了姬庆文难得的喘息的机会。 趁此机会,姬庆文在陈文昭的帮助之下,重新排列了队伍,又补充了饮食、弹药,已做好了同对手决战的准备。 至于朱存枢带来的千余王府护卫,陈文昭不知其究竟能有多少战斗力,便将他们分成两队,排列在乡勇团练的左右,护住自家两翼再说。 朱存枢是个没主意的,听陈文昭的部署也没让自己吃多大亏,便也点头同意了。 两方人马准备了一刻钟时间,终于还是张献忠率先发难,他也不搞什么阴谋诡计,大声呼喊着命令手下步卒全军出动,三千多人全部向姬庆文猛压过来。 姬庆文穿越过来之后,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大的场面,见对手山呼海啸般猛扑过来,不免有些心惊胆战,问身边的陈文昭道:“陈将军,对面来势汹汹,我们能有几分把握?” 陈文昭双眼紧紧盯住对面的行动,头也不回地说道:“敌军气势虽盛,战斗力却不强,只要谨慎应对,依旧是必胜之局。” 只见陈文昭不慌不忙,见对面民军步卒已冲到距离自己四五十的距离,当即挥动令旗道:“众军齐射!” 他话音刚落,身前瞄准了许久的火枪手齐齐射出一阵排枪,百十来颗子弹“嗖、嗖、嗖”地向民军步卒直飞过去,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打死打伤。 站在姬庆文身侧的朱存枢见状大惊,慢问:“姬兄,你这火枪厉害得很,你临走之前可要给我两条,我也好玩耍玩耍……” 一旁观战的朱存枢都如此惊异了,真真切切受到了打击的民军更是吓得心胆俱裂,纷纷停下了脚步,还有几个胆的,索性扭头就逃。 张献忠见了,脸上肌rou一拧,当即下令孙可望带领几个亲信兵士,抽出宝刀,当场格杀了十几个意图逃命的民军。 这样一通屠杀,终于制止住了大军的溃败,张献忠便又下令催动兵士继续向前冲杀。 前有官军犀利无比的火枪射击、后有张献忠不留情面的督战屠刀,民军步卒已到了左右为难、走投无路的地步。 越是到了这样的地步,人身上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和忍耐力就越是能够突破自身的局限。 张献忠手下这群民军,几天以前还不过是些老实农民,被饥饿、死亡和屠杀逼迫着同朝廷为敌,过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朝不保夕的日子,对他们而言,死在上天降下的饥荒之中、死在朝廷官军的枪弹之下、死在张献忠督战的屠刀之下,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区别。 在这种近乎变态的“视死如归”的情绪的推动之下,这三千民军冒着官军的枪林弹雨,终于突破火枪的攻击,杀到了姬庆文乡勇团练和朱存枢王府护卫的跟前。 负责指挥作战的陈文昭也是平民出身,未必不可怜眼前这些被命运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民。 然而现在正是你死我活、短兵相接的当口,任何逡巡犹豫都会导致不可收拾的下场。 于是他咬咬牙,一道道简洁明晰的命令从他口中下达了出来。 麾下乡勇团练谨遵他的号令,前排举起长达一丈有余的狼筅,用狼筅前段无数伸展出来的钢钉将民军阻挡在几步开外;盾牌手抬起直径两尺的精钢圆盾,慢慢向前移动,进一步压缩空间;而火枪手则听命将尚在散发着热量的火枪放下,抽出腰间佩戴着的三尺多长的倭刀,齐步向前,从盾牌的空隙中,向民军步卒猛刺猛砍。 陈文昭所用的战法,便是当年戚继光留下来,专门用来对付倭寇徒步武士的战法。 如今时间流转不过六十余年,这般精密的战术,竟会施加到一群贫苦农民的身上,所谓世事无常、天道轮回也不过如此了。 那边张献忠满以为对面的官军人数不过一千多人而已,在自己组织的三千人的集团冲锋之下,必然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搞不好尚未交手便会四散奔逃。 却不料这群官军与众不同,不仅没有逃跑,反而以弱胜强,转眼之间就造成了手下兵士极大的伤亡。 他张献忠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也颇懂兵法,知道民军没有经过训练、手上又缺乏精良的兵刃,全凭士气高昂才能对付官军。 而如今光凭士气,已是根本不可能吓到对面的官军了——战事进展到现在,自己已是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