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她心慌意乱,意图解释清楚,但越着急,说出来的话也越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陆旌从头至尾都耐心地听着,顾宜宁不知他信了几分,到最后,已是无话可说,只好干巴巴地闭了嘴。 又是一阵沉默。 她心有不安,想要去牵对方的手。 陆旌无声躲过,顾宜宁唇边的笑僵了一下,“符诚的手段,殿下定能一眼看穿,为何还是不信?” 陆旌不言不语,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不可查的审视。 宛若穿透时光,又看到了几年前的顾宜宁。 狩猎场上,娇声娇气的小姑娘明明怕极了凶猛野兽,仍是浑身颤抖着挡在了林笙身前,咽着口水对身后的人说:“你不要害怕,我的功夫是跟陆旌学的,定能斗得过这只豺狼。” 林笙脸色惨白,虚虚地劝着:“五小姐莫要逞强。” 二人面前的那匹孤狼蓄势待发,眼瞳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他坐在树荫间,冷眼看着树下的阵仗。 小姑娘手中拿着树枝,防备地盯着身前的狼,那匹狼忽而往左走两步,忽而又向右移,如此飘忽不定,把她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再这样下去,日后得吓出两场病来。 陆旌实在看不过眼,从挂在树梢上的箭筒里抽取一支,顺势朝孤狼的方向投过去。 一箭封喉。 惹得小姑娘立刻抬头看过来。 高度防备的心神终于松开,那日顾宜宁跟在他身后,哭了一路。 哭不够似的,他本就烦乱,听着细小呜咽的抽泣声,更加不耐。 却又对她凶不得。 只好加快步伐,疾步往更林子深处走,走了一会儿后,身后哭泣声没了。 他心中气血翻涌,又折回去寻人,见她坐在树下,一个人抱着膝盖生闷气。 听见他脚步后,头埋地更深,闷声道:“你走吧,我不用你管。” 小姑娘确实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帮别的男人挡危险,又躲在他怀里哭。 对别人和颜悦色,跟他肆无忌惮地耍脾气。 这些事,她向来得心应手。 只是没想到,几年后的现在,又有了第二个林笙。 他骑马穿过城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符诚手中那把刃口锋利的匕首。 以及匕首下,从容不迫地挡在别人面前的顾宜宁。 那副画面刺地他眼眶生疼,直到现在额角还一阵一阵地跳。 顾宜宁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陆旌开口,“若殿下不信,大可问问流月。” 陆旌肃着脸,语气淡漠,“符诚手段拙劣,你为何还能轻而易举地被诱入圈套?” 她愕然一瞬,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陆旌果然如符诚所说,对她并无信任。 而在他不信任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无从辩解。 “他不选别人,专选颜慕谦?”陆旌沉吟道:“你本可以不必理会。” 顾宜宁慌道:“如果符诚拿别人的命威胁,我也会下马车的,颜慕谦只是凑巧而已。” 她话刚落下。 街对面便响起一阵马蹄声。 马背上坐着陆卓,他翻身跃下,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颜慕谦,迅速跑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面容缓和下来。 顾宜宁见状灵光一闪,“是陆卓,陆卓告诉过我,颜慕谦未来是国之栋才,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 “你前几日才掀了他的卦摊。” 陆旌看过来的目光近乎冷漠,眼底压着几分淡淡的讥讽,“王妃口中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是头一回,顾宜宁从他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厌烦。 不是不耐,也不是严肃,而是厌烦。 她愣住,心头委屈泛起,识趣地抿紧了唇。 陆旌转过身,淡道:“等什么时候找好借口了,再说给本王听。” 男人走远以后,顾宜宁才后知后觉地提起裙角去追。 她一脚下去,踏在了碎掉的轮椅上,当即便扑倒在地,尖利的木条从脚踝划过,鲜血直流,不一会儿就染红了裙角。 疼地她闷哼一声,眼泪顷刻间落下,模糊住了视线。 朦胧中,陆旌的背影隐隐可见,高高在上,漠然沉肃,他步伐只停了一瞬,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陆卓走过来,看到满是血迹的衣裙,眉头紧皱,“还不快去找大夫。” “是。” 他看着手忙脚乱来止血的侍女,轻道:“才刚开始而已,嫂嫂未来受的苦,要比现在难熬地多。” 第51章 云岚街上, 只剩下枯黄的叶子和空气中缭绕着的血腥味,两侧店铺早早关上了门,乌云笼日, 多添几分秋风萧瑟的氛围。 顾宜宁被扶坐在马车中,手指紧紧捏着衣裙, 忍耐着脚踝处的疼痛,她摘下车壁上的帷帽,遮挡住脸上神色。 女医撩起她的裙角, 眼中蓄起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消掩下去, 她常为京中贵女诊治,很少见这么血淋淋的伤口,尤其还是在顾宜宁身上, 就更加显得不可思议。 听闻摄政王把她护地很好,想来一直被珍视地捧着惯着。 她仅有的几次上相府诊治,都是殿下不在京城的时间, 这位天之娇女本就贵弱的身躯,风吹不得雨打不得, 被护在温室太久了,尖锐的木屑戳到细皮嫩rou上, 隐约可窥见白骨。 女医担忧道:“王妃可还能多忍一会儿疼?” 顾宜宁捏着手腕, 咬唇轻应了一声。 “稍后容在下开张汤药方子, 王妃喝了可消减疼痛, 等回到王府,将伤口处残留的木屑挑出来之后再进行包扎。” “辛苦大夫。” 马车平稳地经过路口,拐角处,陆旌翻身上马, 回头看了眼与他渐行渐远的车辆,漠声吩咐:“周寒留下,保护好王妃。” 周寒低头称是,想了想又道:“殿下此去千万小心。” 陆旌收回视线,纵马向城关的方向驶去。 吴川和其他人紧跟其后,他边驾马边禀报:“顾家二叔祖父昨晚被劫持,现在尚不知生死,闻越正率人搜寻。” “被谁劫持的?” “初步怀疑是柔然使者,柔然派来进京面圣的人中,一小部分去了徐州。” 陆旌没说话。 吴川看着主子阴沉沉的脸色,仿佛在无声地责备他们办事不力。 闻越等人回京后免不了要受一番惩罚。 景元殿每个阁的受罚方式不一,各有各的等级和手段。 能免一级是一级。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上次王妃派去保护顾二叔祖父的是暗卫阁闻字号人马,善武打,善追踪,不善毒。且这次贼人用的毒是新品种,连阁老都还没配出解药,他们未发觉,也在常理之中。” 吴川又道:“殿下,可要再派淮安去往徐州寻找贼人踪迹?” “不必。” 没有杀人,有时候更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既想见他,必有路引。 吴川:“可现在还未搜到贼人的藏身之处。” 陆旌挥了下缰绳,“藏身的地方不重要,尽快查清楚对方身份。” “是。” 驾马行至夜晚,落脚在一座小城镇上,吴川想了想白天发生的场景,他不确定主子到底知不知道王妃受伤的事,憋了一路,没敢问出来。 但无论如何,殿下和王妃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说不定会有一场矛盾。 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是主子最先服软。 听说这座城镇盛产金疮药,过个几天拿着这药回京送给王妃,怎么也算是个心意。 吴川斟酌着开口,“殿下,此镇金疮药闻名天下,王妃脚上的伤口颇为严重,您不如——” 见陆旌脸色突变,他立刻缄口收声。 陆旌眼风扫过来,“什么伤口?” 吴川讶然,主子竟不知道,他开口解释:“就……王妃不小心绊倒,被木尖刺伤了腿。” 陆旌呼吸一滞,心跳跟着错乱了两下,他捏紧了手中水袋,隐隐生出慌乱。 顾宜宁那娇贵的身子,木尖刺入骨rou,不知得疼成什么样。 连摘果子时被树枝划伤都要嚷嚷两三天的人,如何禁得住这种疼。 他连城门都未踏入,当即掉转了马头,冷声道:“你们先去徐州。” 吴川看着夜色中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他果真还是高估了殿下的忍耐力,低估了王妃在他心中的地位。 细细一想也对。 万事以王妃为先以王妃为重的殿下,怎么可能不理会她身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