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声音从男人的指缝流出,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 顾钰忍着怒气,捧起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我说过,别惹我生气,你怎么总是听不进去,嗯?!” 他的声音有些凶,似乎不懂温柔为何物,对她好时出于本能,对她凶时也很是随心,正如唐荟对他的了解,谁能焐热一块凉玉,而凉玉又怎会焐热他人? 小公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忍着委屈回呛道:“我就惹你,你有本事杀了我!” 这话让男人更为烦躁,狠狠掐住她脖子,“杀你之前,我也要先得到你。” 说着,再次将她按在榻上,俯身亲吻她的一侧肩头。 那细腻的肌肤似能掐出水,带着一股清香,激得他有了那种反应。 沈络欢被他突如其来的粗鲁吓到,双手捏成拳头,捶打在他的后背上。 委屈和惊吓一并袭上心头,哭声渐起,呜呜咽咽带着倔强的不服软。 可能是细微的“猫哭”起了作用,顾钰陡然松开她,翻躺在一侧,胸膛上下起伏。 肩头一凉,沈络欢掖住衣襟,歪歪扭扭地靠在角落,缩成一团。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副官的声音,“大都督,唐姑娘忽然干呕,说自己可能怀了身孕,请大都督过去帮忙做主。” 消息太过震撼,屋里的两人皆是一愣,顾钰反应过来,冷声道:“胃不好受,让她自己去找大夫。告诉她,再胡说八道,割掉她的舌头。” 门外副官擦擦额头,感觉事情很是难办。 此时,唐荟倚在廊柱上,啃着苹果,用目光戳着副官的脊梁骨。 副官转过身,摊手道:“姑娘也听见大都督说得了,就别为难我了。” 唐荟咔嚓咬了一口苹果,“你不敲门,我亲自来。” “别别。”副官露出一抹心虚的笑,“姑娘要是这么敲门,明儿谁都知道公主在大都督的房里了。” “一边去。”唐荟嗔了一眼,就差撸袖子了,看着温婉的人儿一旦动起手来,气场一点不输男儿,更何况,唐荟从来不是温婉的人。 她指了指门扉,质问道,“你跟我说实话,顾钰是不是有心废掉皇帝,拥公主登基?” 副官恨不能捂住她的嘴,“这话哪能乱讲,是要杀头的。” 唐荟沉声道:“若公主日后登基为帝,顾钰才会被万箭穿心!” “咯吱。” 随着唐荟转身面朝门扉,里面的人刚好将门扉拉开。 四目相对,顾钰淡淡道:“跟我来。” 唐荟吃完手里的苹果,随顾钰去往公廨。 她刚刚的声音不小,屋里的沈络欢蹙起秀眉,可那点儿疑惑被灌入的冷风吹散了...... 第23章 欢欢不怕。 客院腊梅已谢,迎春吐蕊,唐荟和顾钰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对视着。 听完顾钰的话,唐荟抱臂道:“所以,你是在报太子当年的知遇之恩?” 在顾钰落魄的几年里,遇见了两位贵人,一个是沈槿,一个是蓟州总兵唐封。他们中,一个将顾钰从泥潭中拉出,一个给了顾钰权力,他们是顾钰不会辜负的友人。 没得到顾钰的回答,唐荟又问:“可你瞒着公主关于太子的死讯,意欲何为?不怕公主埋怨你?” “无需你cao心。” “我是担心你。” 顾钰并不领情,“在辽阳办完事,立即打道回府,唐帅还等着给你议亲。” 唐荟拦住他的脚步,“阿钰,我知道你对过往有执念,放不下,但人要向前看,你不能总是原地踏步。” 顾钰低眸,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的执念与我要做的事有何关系?” 那些歇斯的、悲痛的、无奈的、封存的过往,是顾钰心中永远去不掉的疤,谁敢触碰,必会付出代价。 唐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可关系到顾钰,她就是忍不住想管,“你其实是恨先帝的对吗?” 顾钰倏地看向她,目光如炬。 男人的目光太过犀利,唐荟有些胆寒,可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恨先帝没有替顾氏翻案。” “够了!” “你就是恨先帝对自己的帝师不上心,却受恩于太子,不得不照顾他的皇妹,可你从来不是能与人相处的,不知该如何照顾公主,见公主不服管,就想着征服!” “唐荟,收起你对我的猜测。”顾钰面色已经很难看了,“事情远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从哪里燃起的脾气,唐荟据理力争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喜欢上公主了吗?” 若非如此,一切都讲不通。 顾钰拧眉,“我喜欢谁,与你何干?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罢,绕开她,大步走向月亮门。 被凉在一旁的唐荟望着他的背影,握握衣袂下的拳头,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人,是块凉玉,既是凉玉,怎么可能喜欢上谁...... 顾钰回到卧房时,屋里早已没有了沈络欢的身影。支摘窗大开,说明人是从窗子跑出去的。看着地上散落的足袜,顾钰捡起来放在塌上,转身走进西卧,拧动玄关。墙壁缓缓打开,露出通往地牢的暗道。 地牢内,大乔正在跟狱卒摇骰子,见顾钰进来,立马收起来,“大都督。” 顾钰看向狱卒,“有酒吗?” 狱卒挠头,被一旁的大乔推了推,反应过来,赶忙去取酒。 大乔拉开长凳,用袖子擦了擦,笑嘿嘿道:“大都督快坐。” 狱卒拎来一小坛酒,被大乔瞪了一眼,“这么没眼力见呢,大都督想找人喝酒,快去取碗。” “...小的这就去。” 狱卒取来三个粗瓷碗,摆在桌上,为顾钰和大乔斟酒。 顾钰敲敲桌面,“一起吧。” 狱卒受宠若惊,以前只听说大都督会和手底下的兵喝酒,哪曾想自己也有这份殊荣。 碗与碗碰在一起,溅出清冽酒水,顾钰仰头饮酒,性感的喉结上下起伏。他放下碗,问向狱卒:“成家了吗?” 狱卒摇头,“小人家穷,看上的姑娘不愿意嫁进来,愿意嫁进来的姑娘,小人又看不上。” “这么说,”顾钰为二人斟酒,轻笑道,“就是有心上人了。” 酒意还未上头,狱卒就先红了脸,“有,有的。” 一旁的大乔抹把嘴,笑道:“他看上醉香楼的翠玉姑娘了,人家翠玉姑娘是花魁,老鸨哪舍得啊。” 顾钰问道:“银子没到位,还是你在一厢情愿?” 狱卒有点脸薄,“银子...没到位。” 顾钰与他碰碗。大乔看出顾钰的意思,用脚踢了踢狱卒,“你快跟我们说说,你是如何虏获翠玉姑娘芳心的。” 没人会同他一个大老爷们聊心事,今儿正好赶上,他既甜蜜又涩然地道:“翠玉出身青楼,见惯了世态炎凉、人面兽心,内心缺乏安全感,我...我就使劲儿对她好,让她信任我,依赖我,遇见麻烦第一个来找我。” 顾钰略一思忖,又给他们斟满酒。三人喝了一整坛,大乔抱着酒坛子,大着舌头道:“大都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公主出身皇族,会比任何人都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你若喜欢她,应该顺着她,别动不动就欺负她。” “......”顾钰用指关节敲了一下空空的酒坛,“你醉了。” “嗯!”大乔蹭下鼻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顾钰推推她,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沈络欢的声音,想她是进来探望“皇兄”的。 男人眼眸微动,跟狱卒示意了下,起身走向牢房。 地牢外,沈络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说动守卫放行,直到满身酒气的狱卒跑出来请她进去。 沈络欢冲守卫哼了哼,气嘟嘟走了进去,当靠近牢房时,闻到一股很重的酒味,又瞧见大乔趴在桌子上,蹙眉道:“你们饮酒了?” 狱卒瞟了一眼牢房,心虚道:“就跟大乔喝了点。” 沈络欢推了推大乔的肩膀,“别在这睡,容易着凉,回屋去。” “唔......”大乔抬起头,见小公主站在面前,摇摇晃晃站起来,“公主!” 一开口,满嘴的酒气。 沈络欢推开她的脸,“一个姑娘家,喝这么多干嘛?” “小半坛而已。”大乔搂住她,将身体一半的重力倾斜在她身上,“你是不是来看太子的,我带你去。” 沈络欢身形摇晃,费力扶住她,两人一同走向牢房。 狱卒打开锁链时,大乔将小公主往里一推,醉醺醺道:“大都督为了公主可真是煞费苦心,以前我不信他会喜欢谁,现在信了。” “醉了醉了,我扶你回去。”狱卒怕她说漏嘴,赶紧将人扯走。 沈络欢拧眉看着他们,一个个奇奇怪怪的。她转身,正对上“太子”幽深的双眼。 昏暗地牢里,男人靠坐在床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耷拉在床沿,苍白的面容透着病态。 沈络欢颠颠走过去,“皇兄,你怎么样?” “没事,欢儿怎么过来了?”顾钰拍拍身侧,“坐吧。” 沈络欢坐在一侧,关切地问:“咳嗽好些了吗?” “好多了。”借着灯火,顾钰看清她红肿的双眼,明知故问道,“怎么哭了?” 兄长语气温柔,让她回忆起小时候,每次哭鼻子都有人哄的日子,那时的她天真烂漫,不知忧愁和恐惧为何物。 “皇兄......”沈络欢扁扁嘴,“我不想去巴结顾钰,他太坏了。” 小公主含着委屈,靠在“兄长”肩头,寻找依靠,“他欺负欢儿。” 始作俑者闭上眼,往后靠去,想起狱卒和大乔的叮嘱——在女子缺乏安全感时,要凡事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