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溯5
来处一阵细动，地面上，借月色投下一抹手提大刀的高壮身影。 谢淮给小姑娘掐了个清尘诀，替她整理好衣裙。 一把长刀挥开枝叶，来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入境巅峰，方脸修士。 来人并未急着动手，看着躲在林子里的两个小孩，目光复杂。 庄宝银咬着手指，定定看了来人片刻，雀跃喊道：“张叔叔。” 说着，跳下石头朝来人跑过去。 谢淮及时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回身边。 “大小姐。”修士长得粗眉大眼，面相带一抹憨厚，他握紧大刀，痛苦道：“原谅小的。” “叔叔，我娘亲呢？”庄宝银张开手臂，“叔叔抱。” “大小姐……”姓张的修士瞧着她天真模样，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原是城主派给夫人的院府护卫，上次夫人带着大小姐返回姜国，岂料临行前的那一眼竟成永别。 他神色恍惚，思及被挟持的家人，一颗在小姑娘软糯声音中泡软的心复又坚硬狠厉。 “我要回家了。” 庄宝银看见熟人了，使劲去掰开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始终不行，她有点恼了： “我要回家，我要娘亲。” 谢淮一言不发，扫了眼修士手中那柄漆黑的大刀，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另一只手把庄宝银往身后带。 手腕处一阵淡淡的刺痛，他低下头，看见庄宝银一口咬住他的手腕，努力用几颗r牙磨着。 “庄宝银。” 喊她的名字，她便听话地松开了。 “我要回家。”这次声音小了许多。 谢淮垂眼瞧着她凌乱的双髻发型，奔逃许久，两个圆髻的位置都不对称了，他轻轻扯她左耳边的那一根红绳。 她才三岁，什么都不懂。 “小公子，你快走吧。”张姓修士松了松手中大刀，“你快走，逃回山林里，不要让我的同伙看见。” 眼前这个小公子，容色清秀，颜似山水，想必定是姜国某个大家族出身。 况且，小小年纪亦是入境初期的修为了，此等天资，堪比无相仙宫那些顶级苗子。 张姓修士不愿再多造一份血孽。 江岸边，厮杀声消了大半，将近尾声。 见谢淮不走，张姓修士的眼中腾起狠厉。 夫人留下来的影卫个个皆是好手，纵然他们的人数是影卫的三倍，半柱香的时间就快被解决了。 要不是这段日子姜国灭亡，影卫们躲避追杀，带着大小姐疲于奔逃，实力被消耗了大半，他们这伙从碎叶城来的修士早就被砍瓜切菜。 思及此，张姓修士举起手中大刀，蓄积元力。 “宝银，想不想和哥哥玩捉迷藏？”手下轻轻一推，庄宝银被他推到大石头旁边。 庄宝银用力点头，“好，玩了捉迷藏就回家。” 他没答应，只是说：“你闭上眼睛，从十倒数到一，数的时候不许睁开眼睛。” “我不会偷看的！” 谢淮听见她气鼓鼓的声音，嘴角微微勾起，忽然笑了，能想象出她同样也是气鼓鼓的样子。 “十。” 林间卷起一小涡旋风，谢淮一步即出，剑气劈上锋利得令人眼睛发寒的刀面，却听得咔嚓声响，刀刃边缘居然裂开了一缝。 庄宝银被那刺耳的开裂之声吓了一跳，要睁眼时听见少年：“睁眼就是小骗子。” “九” 谢淮剑气横扫，甩出三道雪光，他对面的对手讶然之后，很快稳定心神，裹挟着燃烧的杀意劈碎剑光之后猛然前冲。 “八。” 刀光在大风中狠狠绞碎了剑光，张姓修士不敢掉以轻心，挥斩间大开大合，每一个招式朴素得毫无窍门，劈、斩、砍、削，却招招直奔夺命的要害。 “七。” “铮——” 漆黑大刀近在咫尺地悬在了谢淮的头顶，用以格挡的剑身被压得下弯，张姓修士脸色Y冷，张口一条火舌顺着刀身卷舐而上。 少年乌浓的长睫微微上抬了一个弧度。 长剑一旋暴起白光，反贴上刀身，一路溅起的火星刺目得割开了黑暗。 “六。” 谢淮手腕一抖，剑尖以诡异的弧度削向了修士的手腕，修士运气欲躲，可剑来的一幕在他的眼中拉得无比漫长。 “五。” 漫长，漫长得连空气都静滞了，他的瞳孔在漫长中放大，直到剑尖挑出他的手筋。 “哐。” 大刀砸在地面，发出绝望的哀鸣。 “四。” “不可能。”修士脸色惨白如纸，“你绝对不是入境初期的修士？” 谢淮将剑尖对准他的左手腕，问：“谁派你来的？” 修士咬牙不答。 谢淮问：“你们是碎叶城的人，要杀庄宝银的是谁？或者确切一点，她身上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 “三。” 修士绝望闭眼。 长剑搁在修士的脖颈，手指微颤，谢淮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他低声念叨：“罪过。” “等等。”修士木然睁开了眼睛，“我们的计划不能说是天衣无缝，但也挑不出纰漏，你们是如何识破的？” 谢淮淡淡道：“破绽百出。” “二。” 一剑贯穿了修士的脖颈，他却没立时离开，剑尖由上至下，破开修士的身体，露出里面新鲜滚热的内脏。 反胃感瞬间涌上喉口。 他转过身，扶住旁边的大树。 这一刻，心中再无佛，那些牢记于心的佛偈在温热流淌的尸血中彻底弥散。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明明没有一丝血迹。 少年苦笑。 犯诸杀孽，心入无间。 “一。” “我来了。”庄宝银放下捂脸的手，猫着身子，小心翼翼跑向那些可以藏人的大树后面。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她像身边的那些小伙伴们，学了个乖，“我真的看见了哦。” 几步外的一棵大树后，忽有响动。 庄宝银张着两只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眼前一黑，有人在身后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小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