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铁道劫匪
在家里待了三天，陈铁军就辞别了父母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他是想在家多待一段时间的，比如按照规定休够一个月的探亲假。但是情况并不允许他这么做。101厂的212吉普车改装工作不能停下，早些拿出合格的成品来就能够多挽救一些战友的生命——陈铁军是坚定如此认为的。 归队之前，陈铁军又找了黎耀辉一次，吃了一顿饭谈了三个小时，是黎耀辉把他送到火车站。 又是三天三夜的路途，陈铁军无比怀念飞机高铁时代。再过些年，大概是进入九十年代，全国人民都会在一夜之间熟知标语——路通财通万事通。要发展经济，交通建设是最基础最根本的。由此中国的交通建设将会进入长达三十年的快速发展时期，一跃成为交通最便捷的国家，没有之一。 不过在此之前，陈铁军必须接受现实。 列车进入十万大山之前，对面的铺位来个同行，穿士兵军装的小伙子。当然，陈铁军用五十岁的心态去看对方是小伙子，实则是个中等身材步伐稳健的约莫二十七八岁的老兵了。这年纪还是士兵，说明是超期服役的志愿兵。同时说明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士兵。在八十年代当兵当到二十七八岁没有提干的很少见，通常是拥有独门技能或者某项技能超群的兵才会被允许超期服役。 一番交谈之后了解到，原来名唤王国庆的超期志愿兵是广西军区炮兵师的老兵，和火炮有关的，从使用到维修他是无所不精，最让陈铁军大为感叹的是，王国庆居然是炮侦出身。在陆军中服役的官兵几乎都知道，陆军部队当中有两种部队是在食物链顶端的，一个是步兵部队的侦察连，另一个是炮兵部队的侦察连，甚至有些炮兵侦察部队比步兵侦察部队还要厉害许多。 所谓炮兵侦察兵，指的是专门侦察目标具体情况引导己方火炮进行打击的兵种，是侦察兵的一个细分类，却因为出境的机会少而鲜为人知。老百姓知道的基本上都是步兵部队的侦察兵。到后来特种部队出现之后，炮兵侦察部队就更少被提起了，因为特种部队的职能就包含了引导炮兵部队对目标进行打击。但是，许多炮兵部队依然有自己的炮侦分队，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强。 如果是单纯的炮兵，那么就是技术性很强的兵了，叠加上炮侦分队出身这个背景，可以说王国庆身上的技能是有大幅加成的了。也就难怪他会被超期服役到二十八岁。陈铁军甚至能够预见到，只要王国庆再服役三年，那么他不是军官就是资深士官——因为1988年会恢复军衔制，一切都会回到轨道上。 因为都参过战，所以二人话很投机，到了晚饭的时候，两人到餐车点了小炒叫了衡水老白干喝了起来。 看见陈铁军腰间鼓鼓的，王国庆低声说，“陈厂长，你身上带着武器？” “嗯。”陈铁军微微笑着，“这条路不太安全，带着东西放心些。” 王国庆说，“这话不能说，一说准出事。” 愣了一下，陈铁军道，“没有这么邪乎吧？” “就是这么邪乎。”王国庆说，“前面是十万大山最容易遭匪徒的路段，我有两个三等功是在这条路上来的。” 陈铁军惊讶极了，问，“王班长，你这是休了几次探亲假啊。” “七九年参战到现在，三次。”王国庆微笑着说。 陈铁军笑着微微点头，“这么说这个概率是很高了，前些日子往东走风平浪静，如此算来这一趟是势必要遭劫匪了。你带枪了吗？” “战士不允许带枪回家。”王国庆摇头说。 陈铁军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两个三等功都是在乘坐这班列车获得的，意味着王国庆至少遭遇了两次铁道劫匪并且都挺身而出应该是成功地保护了旅客的生命财产安全。至少劫匪是不会得逞的。 王国庆压着声音说，“据说这条路上有大大小小的劫匪十多股，铁路算是好的，穿过十万大山的国道是重灾区，几乎每天都有车辆被劫。他们大多携有枪支，火力很猛。我前面两次遇到的劫匪是应该是同一拨人，有十来个人，可惜当时还是有几个车厢被劫了。” 正说着，列车明显的开始制动。 两人对视一眼——来了。 餐车的门突然被撞开，列车长着急忙活的往车头跑，显然是出状况了。 陈铁军透过窗户往外看去，黑漆马虎一片。 “你去找列车长，我出去看看。”陈铁军起身就走。 王国庆默契地往车头跑去。 列车还没停稳，陈铁军就从车窗钻了出去，一个引体向上就翻上车厢顶部，趴在那里向两侧观察。月朗星稀的夜晚，借着月光和车厢里透出的光亮能够看到，列车的右侧是陡峭的山岭，左侧则是约莫五十米宽的树林。显然，列车正在通过狭窄的山谷路段，险峻的地方成为了劫匪选择入手的地段。可以肯定的是，前方的铁路线一定是被人为切断了。 十几个人影从左侧的树林里窜出来，开始攀上列车。他们的动作非常的熟练，利用未关闭的车窗进入。 “哒哒哒……” 突然响起的枪声让陈铁军眉头一皱，他向左侧移动了一下位置，看到一名劫匪用手里的长枪对车厢结合部的门进行射击，随即踹开，好几名劫匪跟着进入了列车。 陈铁军的配枪已经出手，在大腿上一蹭上了膛，瞄准车外的劫匪果断扣动了扳机。 “啊！” 惨叫声让劫匪们大吃一惊——有武装人员押车！ “大哥！大狗死了！”有人惊呼。 陈铁军一跃而下，在空中连续击发，射界之内的劫匪被悉数击倒，全部都是一枪毙命。其余劫匪朝陈铁军开枪射击，已经进入车厢的劫匪听到同伴的呼救之后纷纷冲出来恰好看到陈铁军从车厢顶部一跃而下的场面。 落地之后，陈铁军根本不做停留，而是连续翻滚着向树林方向运动。他居然在翻滚的时候开枪射击并且全部击中了目标，全部一枪毙命。 前后不到十秒钟，劫匪十去七八，残余的劫匪全都被震惊住了，继而是愤怒，疯狂地追入树林。王国庆听到枪声，与乘警朝这边飞奔而来。在被打开的车厢门处果断出手控制了一名劫匪时，树林里爆出激烈的枪声。 王国庆缴获了劫匪的枪准备进入树林支援陈铁军，枪声却突然停了。他猛地站住脚步蹲在铁轨边上凝视着树林。 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人，却是陈铁军。 他提着手枪神情轻松，走近了之后，看见王国庆慢慢站起来，淡淡地笑了笑，说，“车厢里的劫匪全部清理干净了吗？” “你，你全部击毙完了？”王国庆大吃一惊。 “嗯，全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劫匪，一个都不能留了。”陈铁军看见站在车厢门口那里的列车长，于是说道，“列车长，通知铁路公安处了吗？增援到来之前我建议封闭车厢，对所有旅客的身份进行甄别，以策安全。” 列车长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是，是，我马上去办！” 陈铁军和王国庆上了列车，看着乘警把唯一一名被活捉的劫匪押走，陈铁军突然叫住乘警，“等等！” 乘警停下，扭着劫匪转过身来。 陈铁军指了指劫匪对乘警说，“把他的手脚都绑起来，他是劫匪头子。” “你怎么知道？”列车长下达完命令之后，走过来。 王国庆代为回答，指着劫匪的双脚，说，“他穿着皮鞋，应该是唯一穿皮鞋的。” 陈铁军微微点了点头。 那名劫匪闻言，面如死灰地低下了脑袋。 列车上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行动起来，旅客里有党员和当兵的全部动员起来，挨个车厢地进行身份的甄别。乘警也同时对劫匪头子展开了审讯，一顿暴打之后，什么都问出来了。一共十三名劫匪，除了劫匪头子被活捉，其他的都被陈铁军就地正法了。 餐车里，陈铁军擦拭着配枪。发射了十二发子弹的配枪的枪膛里有残留的黑色的火药灰烬，击发装置也残留了火药残渣。 王国庆要来两杯茶，在陈铁军面前放了一杯，看了眼桌面上摆着的四发子弹，说，“开了十二枪打死了十二名劫匪？” “你听出来？”陈铁军反问。 “离开炮侦有些年头了，早些年应该能辨认出来。”王国庆指了指桌面上的四发子弹，说道，“一个空弹夹四发余弹，说明打掉了一个弹夹加四发子弹，刚好十二发。” 陈铁军微微一笑，“不愧是老志愿兵，没错，十二发。” “夜间作战一枪一个，而且是很难控制的五四手枪。你不是修理厂厂长那么简单。”王国庆深深地看了陈铁军一眼。 陈铁军缓缓点头，“我在前线搞了大半年的敌后侦察，离开作战部队的时候，连队升级为了特种侦察部队。” “我能猜到你不是普通的后勤干部，搞后勤的身上没这么重的杀气。”王国庆低声说。 微微愣了一下，陈铁军说，“瞒不过你的眼睛。铁路公安通常是怎么处理的？” “路打通列车就可以走了，劫匪他们带走。列车长登记了你的信息，感谢信直接寄部队去，部队根据情节来评功。”王国庆轻车熟路地说道。 陈铁军闻言愕然，“怎么听起来像是刷升级副本一样。” “什么？什么意思？”王国庆不明就里。 “这立功也太简单了点。”陈铁军拿出烟来递过去一根，自己点了一根抽起来。 王国庆说，“对你来说是简单，可对我们来说不简单。自身不够硬的情况下，遇着劫车的别说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自身都难保。陈厂长，我估计一个一等功是没跑的了。这伙劫匪是方圆百里最凶残的一伙人，铁路公安处地方公安部门头疼了很长时间。结果给你用十二颗子弹给灭了。” 劫匪头子是撂了口供了的，联系上下情况，王国庆比陈铁军更熟悉来龙去脉。 陈铁军很诚实地说，“一等功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了。” 的确意义不大了，作为得到了个人荣誉称号和两个一等功的他来说，再多一个一等功只是锦上添花，只是数量上的变化罢了。最关键的是，不是在战场上获得的功劳，陈铁军总觉得不太对味。王国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在谈起立功的时候淡漠的语气说明了这一点。这又是二人很投机的一点。 要是换个人，指不定会多激动。 等了一个多小时铁路公安处和护路的工作人员的人才乘坐通勤列车赶过来，护路的处理了前方的障碍，公安处的勘查现场了解案发过程。又是一个多小时之后才算是处理完毕。列车启动之前，带队的林怀福紧握着陈铁军的双手说，“陈厂长，感谢的话不多说了，我们一定会实事求是的把这件事情反映到部队去，一定要有实际的动作。” 陈铁军说道，“林副处长，这位王国庆同志出了很大的力气，我们是作了分工的，他负责保护车厢的安全，我跳车引开劫匪。” “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王国庆同志的部队去函请求部队给予英勇挺身而出保护人民群众财产安全的行为进行表彰。”林怀福说道。 寒暄了一番，列车重新启动继续进行旅途。铁路部门的通勤列车向反方向返回，带着劫匪的尸体和劫匪头子。如果没有陈铁军和王国庆，今晚的劫车案件将没有意外的成为又一桩大案。而今晚的结果是让林怀福最为激动的，劫匪头子是活的，该团伙的其余成员都被当兵的当场灭了，可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最让林怀福激动的是，横行数年铁路地方联合追捕数年的犯罪团伙覆灭了，是在他的手上覆灭的。 列车在距离春城约三百公里的布依族自治州停靠的时候，王国庆与陈铁军道别下车。他所在的部队驻地就在自治州府所在地。 陈铁军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的中午，他在餐车吃完午饭没多久，列车抵达了春城站。三天三夜的旅途终于结束了。出了站他直奔铁路货运处，报了名字出示了证件登记，货运处给陈铁军开了凭证和放行条给了仓库地址。 手续办起来很顺利，黎耀辉那边的关系是够硬的，隔着千山万水，这边的火车站也这么给面子。如果关系不够硬，不折腾个几天是很难顺利办成事的。当然，陈铁军大可以找军运处的来帮忙，他只是不想让其他单位知道这些事情罢了，毕竟从南港那边往厂里拉进口机械零部件是101厂的个体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