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挖井人

    “什么？你要挖水井？小陈，你搞什么东西？”

    连指挥所工事里，毛建国听完陈铁军的汇报，既诧异又不解，看着陈铁军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面是失望的。在他的认知里，陈铁军的精力不应该放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陈铁军却是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连长，咱们阵地上的卫生条件太差了，最大的原因是供水不足。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现在已经入夏了，以后会越来越闷热。如果战士们能经常洗澡，别说每天洗澡，隔三差五能洗个澡，对疫病的预防是有好处的，对传染病的预防更是非常的有效。连长，把卫生搞好了，打起仗来也精神点，你说是不是。”

    “不是……”毛建国费解得很，连指挥所的所在是挺高大的防空洞，有差不多三米的高度，经过多次巩固修整，多支部队的使用，设施相对来说还是齐全的，哪怕如此，连指挥所这边的用水也是紧张的，毛建国一边从文件袋里取出刚刚收到的文件命令，一边说道，“不是，你到底在想什么？好端端的你研究什么挖水井？这是在打仗，你还想有在营区时那么好的条件。别乱想，先看看这个。”

    说着就把文件递给陈铁军。

    陈铁军疑惑地看了看边上一直笑眯眯的指导员方正，举目看向文件，原来是表彰命令，评为一级战斗英雄，授予卫国勇士称号，任命为五连二排副排长。也就是说，火线提干了。他注意力授落款是西南军区，也就是说，这道表彰命令是前指发出的，含金量比其他军区要高上许多。

    “这……”陈铁军很诧异，“不是说只是一等功吗，怎么还有荣誉称号了？”

    方正解释道，“原本是一等功，可你后来不是在中转站又立了大功，粉碎了敌人特工队针对前指首长的阴谋。不只你，牛忠实也有，也是卫国勇士称号。”

    毛建国说道，“前指经过研判敌军特工队的行动路线得出结论，那是一起极有可能针对我前指首长的刺杀行动。你小子运气好，撞到了人家怀里，一枪就把他们的企图给打破了。后面的搜索很顺利，经过审讯俘虏得知，那支敌军特工队全军覆没了。你击毙的那个敌军上校，听说在敌军那边还挺有名气。”

    “就算这样，评一级战斗英雄太重了，卫国勇士这个称号就更承受不起了，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陈铁军说。

    方正笑骂着，“你这是什么话，非要缺胳膊少腿才能当战斗英雄吗？你小子，告诉你，我们更需要完整无损活着的英雄。你啊，应该好好学习学习怎么样带一个排，而不是研究挖水井。”

    陈铁军皱着眉头看了看毛建国，又看了看方正，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现如今极少有领导干部重视供水这些小后勤，而恰恰充分的供水是保证良好卫生条件的基本条件。

    念及此，他把牙齿一咬，道，“连长，指导员，既然如此，我想带着二排研究挖水井。地方我看过，有很大几率挖出水井来。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有把握让阵地不会为供水头疼。”

    毛建国和方正对视一眼，方正严肃地看着陈铁军，道，“铁军，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下火线？如果是可以直接跟我说，按照规矩是可以让你到后方去的，再过段时间，你还可以到军校去学习。”

    “不是，指导员，我绝没这个意思。”陈铁军连忙说道，“我到后方去干什么，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从医院跑出来了。连长，指导员，请相信我，进入夏季后，阵地卫生真的非常很重要。咱们连队里北方战士居多，他们没领教过南方亚热带丛林的夏天。这个比搞一次成功的反击攻击战要重要多了，关系到部队非战减员率的！”

    毛建国皱眉，道，“有那么严重？”

    陈铁军耐心地解释道，“连长，我是南方人，我非常肯定，到了夏季，咱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对面那些猴子，而是天候和环境。”

    毛建国和方正再一次对视一眼，最终毛建国说，“好，既然你坚持，那么就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不管事情干得怎么样，二排都要恢复到正常的状态来。”

    “连长，不需要一个排，把我的五班给我就行。”陈铁军说道。

    “好，五班给你。”毛建国定了下来。

    这个年代军人的革命主义精神是非常坚定的，常常有超人的意志力在极端艰苦条件下坚持作战。1984年的南疆前线尤其可以处处看到这些例子。在东线那边，因为敌我阵地零零散散完全交织在一起，许多战士只能依托通常只能容纳两三人的猫耳洞进行坚守，一待就是一年。后世人们看到的南疆前线光屁股战士背着枪守阵地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场面，而是在那样的条件下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对这些现象，陈铁军暂时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可是改变自己连队所在阵地的卫生状况让弟兄们未来的一年驻防时间里过得舒服一些少一些疾病少一些非战斗减员，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脑袋顶着一级战斗英雄卫国勇士荣誉称号，陈铁军协调起后勤的一些事情来非常的顺利。后勤的人难打交道是众所周知的，别说一个兵，就是连长指导员出面，想多要点物资那得费多少口舌，很多时候没点烟酒什么都不好说。

    陈铁军不一样，他名声在外，前指首长都知道他，团长那边三番五次的全团通报表扬，谁敢刁难他。于是，后勤那边协调了起来之后，事情就容易很多了——只需要组织战士们开挖。

    只有一个关键问题——到底能不能出水。

    打一口枯井是没有意义的。

    “打水井和打油井没什么两样的，我爹他们单位有时候打十几口井找到一口出油井，那就算厉害的。”油田子弟苏青一边干活一边说，他用绳子把陈铁军确定的范围给围了起来。

    苏青的父母亲是胜利油田的职工，是第二代石油工人。这个时代，工人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在国内都是属于最高的一个档次。到了婚娶年龄的女性，假如给她们二选一的机会，在公务员和工人之间选一个，大多数人会选择工人，尤其是央企国企工人。顿顿吃rou的生活常常只存在于工人家庭。

    他参军的目的非常的简单——就是为了打仗。

    退伍回去子承父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如今国企实行的是继承制的用工制度，除了分配过来的高学历人才，本单位子弟是用工的优先选择，再不济还可以顶替父辈的岗位。

    陈铁军指了指他确定的位置，下达命令，“开钻吧。”

    兵们架设好工具，开始驴拉磨一样推着施力杆开始作业。那是一套极其简单的钻进机械，几根铁管通过最直接的杠杆原理组合起来。推着施力杆持续转圈，笔直朝下的钻头就会旋转着不断向下运动。钻头类似于小型船舶使用的螺旋桨，在箭头的引领下不断向下搅动钻研，外面包裹着一个直径约莫半米的圆柱容器，泥土会被带到这里面。在装满的时候需要依靠人力提上来，通过使用细杠插入主杆的孔中，一人一边蹲着，通过身体不断起蹲的动作把下面的泥土运送上来。

    如此反复实现不断向下掘进。

    非常原始的打井方式，而且速度不会很快。

    这套工具是团后勤处在后方的乡镇借过来的，也就是陈铁军出面找了后勤处长，不然谁有工夫搭理这几个兵的“瞎胡闹”。

    “油井的复杂多了。”陈铁军和苏青站在那里负责警戒，一边说着话，“动不动就要钻千几百米，不出油成了废井就等于是钱打了水漂。是了，胜利油田现在打一口井大概要花多少钱？”

    苏青有些诧异地看着陈铁军，摇头，“不知道，怎么着也要几万块钱吧？班长，你对油田很了解啊。”

    升任了副排长，但同时陈铁军也是五班的班长，接替了牺牲的李广正的职务。

    听到“几万块”这几个字，正在作业的战友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倒抽凉气，“几万块？怎么可能要那么多钱！我们老家打一口井两百块算贵的了！”

    “那是油井，你老家打的吃水井，能一样吗？”被质疑真实性，苏青一下子着急了，急赤白脸地解释，他也是随口说的，具体多少钱不知道。

    陈铁军笑着替苏青说了一句，“不算多的，人家打油井可不是像咱们这样就几根铁管几个人撸起袖子上，各种机械设备眼花缭乱，而且常常要打进去上千米深。”

    “上千米深啊，这样的话几万块应该不算多的了。”牛忠实光着膀子呼呼地推着施力杆，说道。

    苏青顿时展开猛烈的反击，以证明自己不是在吹牛。

    陈铁军没告诉大家，一口油井打下来，花费常常是超百万的，要是再过二三十年，一两个亿都不叫钱，而且还得是美元。

    可是几万块在1984年是什么概念？这会儿连万元户都还没有，待遇很好的工人普遍工资在三四十块的幅度。就这，已经足够一家五口丰衣足食的了。人民币最大面值是十元钱，十元钱拿在手里你就会成为所有人关注的人物，是足以引来抢劫的巨款。

    几万块，能买几十枚107毫米火箭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