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旧人
温婉却皱眉直直盯着着那抖抖索索缩成一团的人不动。见林渊瞪她,她还往前走了几步,弯着腰探头去瞧那人的相貌。那缩成一团的毛贼感觉到她的靠近,直接双手抱头呜咽着将脸埋进了肚里。 “阿渊,他好似有点面熟。”温婉轻轻拉了拉林渊的袖子,满脸的疑惑。 林渊被她扯住袖子只得不耐烦斜眼去瞧,这一瞧却有些愣怔!他快步拨开人群,红着眼一把拉起匍匐在地上孱弱不堪的人,拨开他的乱发仔细一瞧,突的眼眶泛红。 也不顾脏污一把将人紧紧抱住“樊忠!你是樊忠!天哪,你还活着!” 温婉也认出来人,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混成如今这模样是怎么过来的啊? 樊忠跌跌撞撞拂开他,似受惊一般摇头闪躲“您,您认错人了。” 他如今这副病歪歪的模样要怎么和他昔日的兄弟相认?不过徒添拖累罢了! 想到这他再忍不住,使出吃奶的劲儿急切撞开人群就跑,连紧紧捂在怀里的半个火烧掉落都顾不上回头去捡。可惜,身上伤势太重,未跑出多远他便昏昏沉沉一头栽倒在地。 温婉忙让林渊去追,自己则掏铜板买了几个火烧迅速跟在后面。前一刻将人打得半死不活的驴rou铺掌柜和身旁的伙计看着这戏剧般的一幕不由傻了“快快!关张关张!” 伙计有些蒙“啊?”不做生意啦? 驴rou铺掌柜的一脚踹在他身上“你傻呀!人家明显相熟得很,咱们给人揍成那样,一会儿那贵人寻仇打上门来,砸了咱家铺子咋办?” 伙计一想有理,着急忙慌地去门边挂关张的牌子,还不忘夸他老板“还是掌柜的聪明!” 驴rou铺掌柜得意挑了挑眉;“那是!要不我是掌柜的?告诉你,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好好学着!” 说完又站在柜上拨弄起算盘,时不时用鹰眼一扫没吃完的食客,生怕他们浑水摸鱼,不付银子跑了。小本生意,禁不住折腾哟! 林渊和温婉可没心思找他的麻烦,他们只背着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樊忠慌慌忙忙跑去了医馆,又扯着药童的衣领急急催坐堂大夫来瞧。 医馆里的坐堂老大夫看了半日的诊正洗了手在后院吃饭,不料想前厅闹哄哄不歇只得叹气放了饭碗,让他老婆子先吃,自己卷起衣袖边走边骂“催催催,催命哪!” 说是如此,行医多年也知人命关天,看到满屋乱窜的林渊背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红着眼叫喊,忙肃了神色帮着将人放下来细细诊脉不提。 不用片刻那大夫便摸着胡须道“元气大损,气虚待脱,脉微欲绝之症,再加上沉积不愈的外伤,险得很哪!这是参附汤的药方,你们先照着药方抓药。记住每日三幅,连吃半月后到我这来复诊。” 林渊忙接了药方又去药童处抓药,这参附汤最重要的便是参,且要吃半月量少还不行。夫妻俩咬牙拿出一百六十两银子也不过堪堪换回了七钱参片,还是五十年份的参,真真比黄金还贵。 如此,夫妻俩在定州城又耽搁了半月,才好不容易煎汤熬药地将樊忠的命又拉了回来。此时他正虚弱靠在床头,盯着林渊手里熬的香菇鸡丝粥眼冒绿光。 林渊摇头吹了两口,才将粥碗递给他,樊忠忙伸手接了,急急往嘴里倒。他真是仰着脖子张大嘴倒的,他太饿了。 以至于喝罢十大碗粥,他又眼巴巴盯起了一旁桌上放着的馒头“那个馒头我能吃么?” 林渊叹口气,将自己的早饭一气拿给他“你这是怎么过来的啊?” 樊忠顾不上理他,瘦骨嶙峋的手抓着馒头埋头就啃,明明噎得直翻白眼却满足地狂点头。饥饿如跗骨之蛆缠绕着他,只有撑,才能让他空虚乏力的灵魂稍稍得到填补。 等到十个馒头咽下去,他打嗝打得止不住,才有空抬了头哀伤看向林渊“珍娘呢?” 林渊见他醒来第一样惦记的便是这个,只得将一年来的变故细细道给他听,直听得樊忠睁大了眼“竟如此苦难曲折!怪我没护着她们母子!” 林渊无甚所谓地笑笑“都过去了,眼下我们准备上京。珍娘许是在那里,你可要一道?只是你也当知,我们这一路险得很,可能随时会丢了性命。” 樊忠忙歪歪斜斜地起身跪在床上朝他磕了两个头,直惊得林渊上前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樊忠红着眼朝他笑“兄弟的命都是你们两口子救的,上刀山下火海自是跟你们一道。何况,珍娘和文礼也在京城。兄弟嘴笨,这便给你磕两个头罢。” 林渊垂眸点了头,不跟着他们,樊忠如今这体虚的身子约莫也活不到过冬。 半晌,他才抬头“你这一年又是如何过来的?怎么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樊忠打着饱嗝,只虚弱靠在床头慢吞吞道“那日城破,漫天的火光杀戮,城中衙役如蚍蜉撼树一般不堪一击。我见守城无望,便带着知县大人和几个衙役到嫂子说的那处地窖暂避。刚躲进地窖,青州城便火光冲天被烧了个干净。” “初时还好,地窖内有不少粮食充饥。可后来躲了两月,我们就得轮流去深山打猎才能填饱肚子。轮到我外出打猎的那日,一大帮山匪避难摸到了地窖,抢了粮食不说还将我们的人都杀了。大人,也没了。”想到这,他缩了缩身子。 “我拼死将那帮人杀个干净,替兄弟们报了仇,自己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昏迷了半月后我醒来安葬了大人便带着些碎银子一路北上逃亡,几次死里逃生不说还险些被人吃了去。” 说罢他笑了笑,一路的饥寒交迫,重病沉疴这些他忍住没说,只想一想,他便骨子里都是惧怕。 “后来,实在饿得走不动了,便歇了寻你们的心思在这定州城落了脚。可惜,我身子骨坏了做不得活,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靠着偷摸行乞活下命来”费力说完话他眼皮渐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林渊起身替他盖被时,却猛然见他手腕上横着两条结了疤的刀伤。他愣了半日才长长叹出口气,好歹人活下来了。 以后,定也能重新站起来,如往日一般昂扬七尺,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