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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樽是个靠海的小镇,小而温暖。没有大山大河,没有长天落日,最出奇的不过是那一条窄窄的运河。 宋爱儿沿着运河漫步,心里想着事,总有那么一点怔忪,不知不觉就和那群背包客走散了。 好在只要沿着这条运河缓缓地往下走,就会有这个小城市最美的风光。走得累了,她就坐在小樽的运河旁。午后的时光静谧而安详,一如梦中的年少。 两个少年笑着从她面前跑过去,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停下。春雪初融的河水里倒映出两张挨着的红扑扑的脸庞。彼此相视一笑,又飞快地跑开了。 这样的一幕,今生今世,自己是再也不会有了。宋爱儿羡慕地瞧着,忽然觉得很孤单。 她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从这个家辗转到那个家,从这个地方跑到那个地方,是最不怕孤单的。 在印尼挣钱时,因为怕被当地人欺负,甚至从不与人多讲一句话。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今天。 河水中倒映出的宋爱儿,是个孤零零的影子,好像寒冬里街头最后一根被划燃的火柴。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特别希望有一个爱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一会。 那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呢?他有一张温柔而干净的面庞,眼珠子乌黑,牙齿很白。他笑的时候,一整个世界都亮了。他的肩膀宽厚又坚实,可以让她枕着在颠簸的旅途中睡上一整晚也不自觉。他的手永远紧紧地握着自己,握得紧紧的,害怕会不小心把她弄丢在人群里。 然后,她会告诉他,一点点地告诉他,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上天对这个小姑娘有多不公平。她的母亲被亲生父亲关进了精神病院。她敢怒不敢言地隐忍在另一个家活了下来。跑出去的这些年,吃过的亏,上过的当,差点送命的危险,还有遇到过的好人和坏人。那么多埋在心底的东西,她要慢慢地慢慢地才能讲完。 爱情在她这里,是狰狞的。所以,他要对她好。慢慢地,一点点地,让她重新相信这件事。 不远处,一脸戾气的王邈,看着那个坐在河边笑眯眯的年轻女孩,慢慢地捏紧拳头,克制住心中翻涌如海的狂怒。 三月末的时节,春雪已尽,樱花未开。 偶尔有人从宋爱儿面前走过,也都是一副说说笑笑的模样。人人都是结伴的。宋爱儿看得很羡慕,索性跟在了人家身后。 他们在商店买东西的时候,她在外头悄悄地等,呵一口气在橱窗上,画下一个小小的鬼脸。等鬼脸融化了,这些人也买得差不多了。他们去喝咖啡,她也装模作样地点一杯,坐在离这些人不远的地方,听他们说说笑笑。这热闹是不属于她的,她想要,所以得偷偷摸摸。等这些人走出展览馆时,终于发现了总是跟着他们的她。 其中一个年轻人说:“不好意思,我们……” 宋爱儿点点头:“我知道的。” 再跟,就得跟着人家回旅馆了。她的微笑里有一点难堪和落寞。 王邈在不远处看着,心里忽然痛了一下。从前他总觉得自己是懂得宋爱儿的。因为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也太了解这些人,他们总是围着他转,做的事无一不合他的心意。灯红酒绿,逢场作戏,就这样走了一次又一次的过场,最后成了他的女朋友、好兄弟、合伙人。可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哪怕起初装得再好,总有露马脚的一天。 王邈受不了那些虚情假意,宋爱儿比那些人都大方,她冲着他的什么来,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所以他才那么喜欢她。 可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喜欢会变成离不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垂垂暮色已至,整条运河像是被镀了层淡淡的金色,那个孤独地走着的小小影子渐渐地成了无限金光中的小小一点。她离开了展览馆后,这样地走着,走着,不知要走到哪里,也不知尽头在何处。 他忽然就想这么大步地走上前,拉住这个人的手。一切都不计较了,什么都不要了,就这样一直缓缓地慢慢地沿着这条运河走下去。 他跟着她进了一家卖音乐盒的店,她弯着腰,很认真地每只八音盒前都驻足良久,观察着它的每一下转动。 喜气的招财猫,童话里的胡桃夹子士兵,落雪的圣诞球……八音盒拧开后,音乐都不同。有的就像一条细细的小溪潺潺流在心上,有的是一只小鼓咚咚地敲打着心门。王邈拿起她放下的一只,缓缓地拧了一下,凑近耳朵。 “叮咚”的乐声,像一个闪烁着珍珠光芒的小小的梦。 宋爱儿也自己亲手做了一只。 一个日本的孩子跑到了她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小人,好半天才发出一个声音:“Alice?” 闯入仙境的小小女孩在平台上缓缓转动着,一只穿礼服的大兔子摇摆了起来。这是全世界所有小孩子都听过的故事。 宋爱儿拿过小卡片,用力地握住笔,缓慢而流畅地写下这只八音盒的名字: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爱丽丝梦游仙境。) “很漂亮吧?”她蹲下身,轻轻地拧动那根发条,想让小人转起来。 爱丽丝开始转起了小圈,玻璃球里有细小的雪粒纷然地落下。 孩子听不懂中国话,茫然地看着她,在看到小雪粒时开心地拍着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