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楚天涯笑了一笑,示意那两名军巡自行回去歇息,便将身上那件刚领来的厚实披风取了下来,往萧玲珑身前一递,“休息一会儿吧,披上,别着了凉。” 萧玲珑迟疑了一下,微然一笑,还是伸手将披风拿了起来。抖了一抖展开,她走到楚天涯身边,双手在他肩头一按,却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肩上。 “长得又不俊,还学别人怜香惜玉?”萧玲珑笑道,“你重伤在身,还是顾着自己吧!” 楚天涯哈哈的笑了起来,“谁规定了只许帅哥才能怜香惜玉的?其实你不懂男人——真的男人,敢于直面丑陋的女子,也敢于意yin吃到不嘴的天鹅rou。”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玲珑被逗乐了,很难得的咯咯笑了几声,“喂,你要是找我没正事,可别耽误我练武。你看,何伯都被你气走了。你得帮我把他劝回来。” “没事。我就是看你练得太累太苦了,想让你歇会儿。”楚天涯咧着嘴笑了一笑,说道,“想不到何伯教人练武的时候,会如此严厉,与平常判若两人。” “严师出高徒,自古皆然。”萧玲珑说道,“他老人家若是不严厉一点,我还就心里没底,认为他没用心教了。” “看来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我多事了。”楚天涯笑了一笑,“好吧,你接着练。但要小心,别再摔下来伤着哪里——给你,王家祖传密制的伤药,管灵。” “知道了。”萧玲珑接过了药瓶,站在楚天涯的身侧,轻轻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你快把伤养好,来陪我一起练——我惯用太宁笔枪。等入了门,你方才知道什么样的制枪适合你手。” 楚天涯心里就在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萧玲珑头一次对我使用“肢体语言”,轻轻的拍了我这几下。别说,感觉还不错,有点上辈子年少无知时的那股子初恋的味道。 “那我去休息了。”楚天涯微然一笑,“你别太累。何伯也说了,欲速则不达。” “嗯,我知道了。” 楚天涯便走到了耳房边,大力的拍了拍门,“何伯,别装死了,出来吧!” 何伯披了厚裘慢吞吞的走出来,瞟了一眼院子里在练桩的萧玲珑,嘿嘿的笑,“少爷,你们今晚……洞房吗?” “什么?” “这还没听清楚?非得大声说得让她也听到啊,多尴尬!”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你扯到哪里去了!” “嘿嘿,生逢乱世,就别讲究那么多弯弯绕绕了。且不说你们俩是郎情妾意相互倾心,就是素不相识的一对男女,说成家也便成家了。不为别的,要想活下去,就得相互依靠。”何伯说道,“少爷没经历过那种动荡,可能不会懂。当生死危机真正降临的时候,人的性命是如此的脆弱。今天还站在你面前的一个人,明天或许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首,甚至进了别人的肚子。纵然你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再想要如何珍惜他,也是无从说起了。” 楚天涯愕然的怔了一怔,“有必要说得如此严重么?” “不是我吓唬你。这些,我都亲身经历过。”何伯的表情严肃了一些,眼神中也透出一股黯然,“当年老头子追随方腊起义时,放眼看去饿殍遍野、尸骨累累,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生离死别,真正是人命如狗、贱比粪土。什么理法、纲常、道德与原则,在死亡的面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我就亲眼见到过,一对父母把自己三岁的孩子煮了吃了。这样的事情,放在太平光景谁可以理解?” 楚天涯的眉头深深皱起,“何伯今天,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想劝少爷,珍惜眼前人。”何伯抬眼,很少如此正式的看着楚天涯,说道,“一但金兵打来,天下必然大乱。乱世如铜炉,战争即是烈火,它会将这大好的人间化为炼狱。不管是你心爱的女人,还是亲人、朋友,都有可能随时从你身边消失。我们自己,也都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活到明天。所以现在的每一刻,你都要珍惜。莫要等到失去了,再追悔莫及。” “乱世如铜炉……”楚天涯深深的深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在院子里认真练桩的萧玲珑,说道,“何伯,请相信我——不管明天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你们?”何伯不由得略微一笑,“少爷所说的‘你们’,会包括哪些人呢?” “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 [电脑出了故障稿子拿不出来,只好到网吧重新再写一次——今天仍旧两章,下一章必定在12点以前奉上!] 第86章 谁比谁黑 次日清晨,楚天涯起得很早。昨夜用王荀给的药揉了伤口,又喝了小艾煮的内服汤药,楚天涯感觉伤势略微有所好转。但是值此隆冬人的气血不太旺盛,这种内外之伤短时间内便是无法痊愈。楚天涯也只好安心静养,不敢舞枪弄棒请何伯指点武艺了。 萧玲珑仍如昨日一样,早就在院子里练出了一身的汗。楚天涯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是一夜没睡,练完了桩步又练扎枪,就没有停歇过。 “你也不用如此玩命吧?”楚天涯出了门来,对萧玲珑道。 正在练枪的萧玲珑稍事一停,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抹汗珠,说道:“我说过了,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练会全套的枪法路数!” “有这可能吗?”楚天涯问道。 “我不知道。”萧玲珑微然一笑,“借用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试了不一定成功,不试一没机会,不是么?” “那倒是……”楚天涯点了点头微笑,“但你还是……保重身体吧!” 萧玲珑轻轻的摇了摇头,微笑道:“你没有经历过战争,不知道战争的可怕。与死亡比起来,这点累苦真的不值一提。” 楚天涯便笑了,“怎么你说的,跟何伯的一样?” “不奇怪。何伯曾在江南经历过战争;而我则是国破家亡,直接从死人堆里逃亡出来的。”萧玲珑的眉宇略微一沉,说道,“我们都知道战争的可怕,与人命的脆弱与卑贱。所以我必须全力以赴的练好枪法。如果明天我还活着,这枪法就随时可能派上用场;如果明天我死了,就再也练不成了,岂非是莫大的遗憾?” 楚天涯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大多数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更多的是表现出恐惧与绝望。你的确是与众不同。” “如果这场战争结束后你仍旧活着,或许就能理解我现在的想法了。”萧玲珑道。 “那如果我死了呢?” “我会给你报仇的。” “不好笑。”楚天涯还是笑了,咧了咧嘴道,“你就没打算殉情?” “你看我像是那样的女子么?”萧玲珑也笑了一笑,“少贫嘴了,去办你的正事吧!——昨日听到你与王荀对话,今天官府是否可能张榜出文,遍告百姓金兵南下之事?” “嗯,我正打算去一趟官府。”楚天涯点了点头,“你要不要一同去?” “不去。”萧玲珑答得简单利落,“我虽是出身皇族,但一向不喜欢与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南国的官吏。” “行,那我去了。”楚天涯侧目看了一眼由柴房改成的马厩,那里拴着昨天王荀送来的那匹枣红大马,说道,“什么时候有空,出城教我骑马?” “你还当真是不会骑马?”萧玲珑笑道。 “不许嘲笑。”楚天涯把脸一板,“我都没笑过你不会做饭,也不会游泳,还不会绣花,更不会吟诗作对抚琴弹琵琶或者下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萧玲珑笑得更乐了。 “我说不会,那就必须不会。”楚天涯耸了耸肩将披风裹紧了一些,“少贫嘴了,练你的武吧!——记着哈,等阿达把你的坐骑送来,便与我一同出城赛马!” 萧玲珑笑声不绝,直到楚天涯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还赛马呢,你都不懂如何爬上马背吧?死要面子……”萧玲珑抿了抿嘴,轻轻的摇头,脸上始终泛有一丝微笑,“想不到他身上,居然也会有孩子气……” 楚天涯也没有叫上多余的人,独自一人到了知府衙门。 走到门口时,他便见到府外有胜捷军的军士们把守,想必王禀是在府内。自报家门给予通报之后,知府张孝纯让楚天涯进了府里径到他的书房,仿佛还特意在那里等他一样。 进去一看,王禀却是不在。 “张知府仿佛是特意在等我?”楚天涯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张孝纯四十来岁,生就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一双眼睛极为明亮炯炯有神。他略显干瘦的脸上,仿佛从来都不会有笑容或者怒意展现,始终面沉如水——和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大宋官员们一样,他早就练就了一双洞穿人心的火眼金晴,和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或者说城府。 看了楚天涯几眼,张孝纯还是很“官方”的略微一笑,“本府知道,你必然会来找我。” “张知府料事如神,佩服。”楚天涯淡淡道,“那张知府也必然是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了?” “没错。”张孝纯也不绕圈子,他在公案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微拧眉头,有一丝敌意却又满怀好奇的看着楚天涯,说道,“本府不解,你怎么就成了西山与太行这两路响马的同伙?” “很重要吗?”楚天涯略微一笑,“都什么时候了,知府还有心思追问这些?” 张孝纯面无表情的轻轻点了点头,“本府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因为本府认识你父亲这么多年,虽说不是看着你长大,总归是对你略知一二。少时不见,你便摇身一变成了响马巨寇。令尊泉下有知,不该该要作何感想?” 楚天涯不由得心中略微一惊:原来张孝纯和我父亲还是旧识! “怎么,吓到你了?”张孝纯呵呵的笑了两声,“罢了,私事已经说完,我们开始谈公事吧!” 楚天涯点了点头,“好。” “既然你是西山与太行两路义军派驻太原的首领代表,那本府就与你开诚布公的一谈。”张孝纯用他惯有的公事公布口吻说道,“女真使者杀我镇边元帅,宋金两国必然一战,这毋庸置疑,本府也愿意辅佐王都统,执行坚壁清野的战略部署。但是真正执行起来,却是相当困难。” “有什么难处,知府请讲。”楚天涯说道。 “难就难在,我们这些人知道金兵即将南下入侵,战争即将到来了,但是百姓们还是一无所知。他们还沉浸在太平详和之中,每天过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张孝纯说道,“突然之间,便要下令将太原府城外的百姓全部迁走,让他们放弃他们的家园、土地、牲畜、粮食与财产,楚天涯,换作是你,你愿意么?” “不愿意。”楚天涯平静的道,“但如果让我在这些东西与生命之间做个选择,我选后者。” 张孝纯点了点头,“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人心最是复杂难测,岂能一概而论?或许会有许多人不相信战争即将爆发,或许会有人铤而走险,所谓人为财死;又或许会有一些人混水摸鱼大发国难之财。” “就请张知府不要绕弯子了,有话直说。”楚天涯的声音有点冷峻了。 “好——”张孝纯眉头一拧,站起了身来直视着楚天涯的眼睛,说道,“迁民一事,官府与军队绝对不能出马。因为一但战争打响,官府还要向百姓发布号令,请他们与军队团结一致,共同守城!但是坚壁清野又必须执行,因此本府的意思是——让西山与太行的人出马,强行迁民!” “我以为我已经够黑够毒的了,张知府却比我还要更黑更毒!”楚天涯当场就骂了出来,才没打算给张孝纯什么面子。 “你要如此理解,也可以。”张孝纯的涵养还真是不错,没生气,淡然道,“大局当前,谁都要做出一点牺牲。如果让官府下令迁民,军队强制执行,那么百姓的怨气就会全部冲着官府与军队来。到时候,我们如何团结百姓,来一共护守城池抗击金兵?——反正,西山与太行的人马本来就是响马,打家劫舍是他们以往惯用的手法。值此危机时刻为了图全大局,派他们去做一做戏、再闹一场又有何妨?只要别伤了百姓性命,便是无伤大雅!” “到时候,所有污水都泼在义军身上,张知府再化身保境护民的清官英雄,受万民膜拜?”楚天涯冷笑不迭,“真是妙计啊,妙计!” “楚天涯,本府以为你是个干大事的人,能够抛弃虚妄名声一切从长远与大计出发。如果连你也是如此的鼠目寸光感情用事,那此事的确不必再谈。抗金之战,必败无疑。”张孝纯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毕竟是小吏出身,站的位置不够高,可能一时还无法理解这大宋的天底下,究竟该用一套什么样的法子来行为处事。你以为本府就愿意出此下策吗?就算动手迁民的是响马,境下百姓如此流离失所,本府也是罪责难逃;再者,未见金兵一兵一卒,本府就顷尽全力协助军队与义军,动用官府的力量辅佐你们抗金——这要是在往日,本府已是杀头之罪。你还要如何?” 张孝纯说的这些道理,楚天涯其实也明白。 的确,在如今大宋这个整体“不作为”的官场环境下,张孝纯能做到现在这样,已是殊属不易,不枉王荀也背后赞他一声“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这样的人,在如今怕大宋已是濒危物种。 “知府与王都统商议过了么?”楚天涯问道。 “王都统的意思是,让你做主。”张孝纯略拧了一下眉头,“虽然本府还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神通,能让王都统将决定权都推到你的手上。但本府,尊重王都统的意思,专行问你。” 楚天涯点了点头,“我得先要亲自去见一次太行与西山的寨主首领!” “请便。”张孝纯也不多话,只道,“时间紧迫,不知何时能得答复?” “我会尽快。”楚天涯道,“话说回来,就算太原府城外的百姓能动用义军强行迁走,那太原城内的百姓如何处理?只要城外的百姓逃进城内,消息传出必然引起巨大的惶恐,到时民心动荡一片混乱。” “本府自会与王都统协力管制城内,力保不乱。”张孝纯的眉头紧皱成一团,说道,“太原城小,本就容不下本府治下所有县镇村庄的百姓,城外的数万胜捷军还要入驻城内。因此,要弃城逃亡的百姓,并不相留;愿意留下来与太原共存亡的,必加善待。这就是官府的态度与原则。” “我知道了。”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马上出城,去见两路义军的首领,共商此事!” “有劳!”张孝纯,正色对楚天涯拱手相送。 上司主动拜下属,在大宋的官场上绝属罕见;更何况,楚天涯现在已是一介白身,说得不好听点还是个逃犯与强盗。 楚天涯拱手回了一礼,深看了这个张孝纯几眼,大步走了。 第87章 出城踏雪 刚刚走出知府衙门时,天空一片阴云翻滚,零零落落的几片雪花飘了下来。 楚天涯伸出手接了两片雪花在手中,入手即融,丝丝冰凉。 “下雪了……女真人的征战号角,终于吹响了。”楚天涯深了一口凉气入肺,咳嗽起来,胸口一阵闷疼。 “天涯。”身后有人在唤,楚天涯回头一看,是王禀。 “恩师。”他回头拱手拜了一礼,看到王禀的表情甚是凝重,且有一些复杂。 “张知府都跟你说了吧?”王禀走上前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