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上
入了冬,风里夹杂着清雪恻恻微寒,带着一点潮润的味道。 大宴主桌位于勤政堂中央,朱红廊侧外挑着几帘青玉轻轻互碰,烛火沉默摇曳,犹如金色水光哑然漫过澄金泥砖,漫过殿后的彩木雕壁。 大宴在酣畅时,正该倒酒既尽,杖藜行歌,然而此刻,所有人的动作都仿佛被定住了一样。阖宫鸦雀无声,人人瞠目,直直瞪着皇帝身边的江采衣,乍一看去,犹如一排排泥塑的鲜艳人偶。 江采衣捂着嘴干呕了一阵,这才勉强顺了顺气,娇娇弱弱的倚着桌案坐下,头一低,脸一红,特别羞涩的对皇帝敛衽行礼,“皇上,臣妾失仪。” 然后扭头对呆若木鸡的梅小仪微微一笑,“唉,让meimei看笑话了。” 梅小仪脸都绿了,直着眼珠子僵在御桌前一动也不动。殿里全是嫔妃小主,一窝女人,看到江采衣这幅模样哪里还有不懂的?!登时脸色一片惨绿。有心气儿不稳的,手指都快要把怀里的帕子绞烂了。 ……这算怎么回事?大伙儿正盼着梅小仪用麒麟锁好好噎一噎未来皇后,打压打压她的气焰呢,就这么给她恶狠狠的反将了一军?! 江采茗是昭仪,位子排在最前头,一身破落。她憔悴的脸色隐隐发青,身子晃了一晃,仿佛被大殿耀眼的烛火给烧灼了一般,猛然一个抬头,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然吸着嘴唇垂头,干巴巴的缩着脑袋。 几个美人和小仪相互交换着视线,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和不甘。 下头的人脸色精彩纷呈,江采衣却一眼都没看,只是弯起眉眼看着身侧的皇帝。沉络毕竟是男人,不熟悉女人家的身体反应,他雪白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漆黑的睫毛在眼尾勾勒出一个艳丽的飞影,定定的盯着她。 看着皇帝的眼睛,江采衣怎么也抑制不住眼中满满的开心和暖意了,她的快乐那么清晰那么张扬,藏都藏不住。 “今日皇上万寿,臣妾御前失仪,实在是身不由己,还望皇上不要责罚。”江采衣微微低下头,手指头状似无意的覆在小腹处,柔软脖颈娇羞一颤,声音却清晰的传遍大殿每个角落,“前日,臣妾觉得身子不适,便让御医诊了平安脉。御医说,臣妾已有一个来月喜事了。” “本来想在大宴结束后再告诉皇上,哪知道臣妾一个失神,就在皇上的寿宴上失了仪态。” 嘉宁赶紧从后面绕过来扶住江采衣,一脸责备,“娘娘,您这几日胃口不好,喜脉反应大,连身子都是软的,还非要撑着一腔力气安排皇上寿宴。奴婢早就劝过您了,多歇息,偏您非要忍着,说不想扰了各位小主子欢宴的兴致。这不,到底还是撑不住了罢?有身子的人,究竟还是要仔细……” 堂下一众嫔妃们干巴巴的看着这俩主仆演戏,僵的像是木头人儿一样。 ——你喜孕反应大?你干呕?骗谁呀?!这喜脉才诊出来一个月,你能有什么反应?!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是拼着皇嗣进宫来的,虽然自己没有生过孩子,却很熟悉孕事这一套。怀上皇嗣,至少要二个月才会出现呕吐等症状,现在的江采衣,根本还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阶段好不好?!!! 这一番做作,压根就是你江采衣在给大伙儿喝下马威当头棒好不好!!! 可是……江采衣的干呕是假的,皇嗣却是真的。人家这胎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妥妥的元嫡,这宝贝疙瘩光明正大、真真切切坐在人家肚子里,金贵的嘞!听听嘉宁怎么说?————宸妃不声张,那是人家懂事儿,怕扰了各位小主子欢宴的兴致。 这话放出来,哪个小主还敢摆出一副丧气脸?宸妃有孕,皇室血脉有继承,你敢不高兴?你敢不笑出花儿来上赶着贺喜?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曾婕妤,赶紧从座上起身,领着侍女跪在地上高声道喜。 皇帝万寿,宸妃有孕,自然是普天同庆,大吉大利的好事,哪怕心里酸的像是针扎醋泡一般,曾婕妤脸色却十分到位,语调也是恰到好处的喜气洋洋。 她早就想明白了:横竖,自己在宫里的日子就这样了,男人指望不上、孩子更是不要想。江采衣的风光,争是争不来的。人家得宠,肚皮又争气,若是运气再好点直接诞下一个皇子,还有其他女人什么事儿?从此以后,自己就乖乖带上个笑面具,在未来皇后面前混个柔顺知礼的好印象,饱足终日无疾而终,也就算圆满了。 曾婕妤这一动作,惹得其他小主子们顿时如梦初醒,潮水一般呼啦啦跪了一地。贺喜声此起彼伏,生怕比别人慢了一步。殿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江采衣没有搭理这一满堂的莺莺燕燕,只是抿着笑,歪头看向沉络。她的手腕被皇帝捏在指尖,传来一阵紧的发疼的力道。 这个惊喜,本来是要宴后悄悄告诉他的,哪里知道梅小仪这么直剌剌的上前挑衅,江采衣自然当仁不让,当即抽回去。喜事当堂宣布了也好,省的那些嫔妃们各怀鬼胎,没个安分。 “……皇上?”江采衣轻轻的又唤了一声,手腕实在是被他抓的疼了,忍不住使劲挣了挣。 下一秒身子轻起,就被他稳稳的抱在了双臂间。沉络一手搂在江采衣背后,一臂托着她的腿弯,缓缓走下了台阶,径自往御辇走去。 他那样安静,那样缓慢,手臂那样稳,似乎是害怕一个微小的轻颤都会伤到她。江采衣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月白中衣一侧,手掌下是他心口难以察觉的起伏鼓动。 “皇上,”她轻轻一叫,他的手臂就更紧了一些,仿佛是护着一个轻薄的琉璃瓷胎,江采衣笑了一笑,便侧头枕在他肩上,不再说话。 两人身侧被朱红长椽支起的青玉竹帘在饱含雪气的风中碰撞,如冰珠雪玉溅落,清脆入耳。天空云层浓白,往深灰里聚了聚,然后零星飘下夹着冰珠的小小细雪。 周福全吃力的撑着长长的三十六竹骨绸伞跟在二人身后,大殿里头的侍膳总管太监见皇帝起身,赶忙喊了一声“撤————” 声音的调子拖得长长的,泛着安宁慵懒的意味。皇帝都离开了,这宴席自然就散了。众位嫔妃侍女们不能越过皇帝去,只得齐齐跪在殿外恭送圣驾。 大红宫柱和窗棂缝隙透出暖红的烛火,光影铺在青石阶上,满目斜风细雪,湿润冗长,石阶柔润的泛着青黑色的湿漉色泽。 大绸伞遮不住雪,就有小小的雪花沾在眼皮上,清清凉凉。江采衣看着皇帝碎光中弧线优美的下颌,忽而就有些眼酸,眼前恍然模糊了一片清淡水光。 ……想不到,你竟然这样高兴,这样高兴。 她在他的怀中,只有她能感到他手臂的细微颤抖,能感受到他异乎寻常的心跳,能感受到他颈侧陡然升起的灼热温度。 世间有一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可我知道,这一刻,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爱你。 …… 被捧凤凰一样捧回紫宸殿的龙床,江采衣满面红晕的靠在品红大提花背垫上,仰头看着床畔挽着纱幔,艳色逼人却神色凌乱的皇帝陛下。 小心翼翼的侧坐身旁,沉络几次举起手想要碰一碰她的小腹,却停在半空中,犹豫着不敢放下。 “他还很小,”江采衣眨了眨眼,握住他的手缓缓贴近肚腹,然后轻轻把他的掌心贴在了小腹处,一阵暖热,“皇上,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太医说……长得很好,脉象又沉又稳。” 太医院老医正是几十年的杏林高手,这么早的孕息,一般的大夫是诊不出来的。不过,江采衣这一胎脉象清晰稳健,她又嗜酸,望闻问切一番,便毫不迟疑下了定论。 殿外,宫人见起了雪,忙忙的收了窗,拢了门。雪花堆了薄薄一层在窗棂上,润白晶莹,细雪敲在明纸上,发出盐粒般的沙响。不知道是哪个小宫女惊喜的叫了一声,“快看!红梅开了。” 殿内,一片静谧。沉络眉目间温柔的不可思议,轻轻覆着那个小生命生长的地方。 父母对于儿女的深情因何而起?何时开始?恐怕没有人能够确切说得出来。这一种感觉难以描画,骨血的魅力沿着指尖蜿蜒而上,满满充斥着胸腔。 少年登基的那一刻,君临天下的那一刻,于沉络而言,全部加起来也渺然如烟,此刻,没有什么比得上掌下那一片温热的脉动。这小小的孩子,不仅是北周的皇嗣,不仅是承载了皇家寄托于期望的皇子,更是他的爱人和他最紧的牵系,一个具体的、实实在在的生命。 灯火星星,人声杳杳。 殿外,冬日的寒梅挣开花托,绽开花瓣,怒放出一片烈艳的热闹盛景。殿内,烛火如水,新的生命在父母的欣喜和期盼交织中,慢慢生长。 ****** 这一晚,没人睡得好觉。 第二天打早,宫里便是一派忙碌景象。太监宫女们全部早早起身挽起袖子干活儿,把宫里积着的冰雪全部统统打理干净。 凡是宸妃娘娘要走的道,必须日日撒盐,再用热水泼过几遍,保证半块冰也不会结才行。 皇帝亲口下旨,不许宸妃再坐人抬的轿辇,免得轿夫脚滑跌跤,改用四轮铜轴马车。 内务府总管特别体人意,知道皇帝陛下的意思,立马举一反三,将御花园里滑溜溜的鹅卵石、绊脚的尖锐景观统统收起来。哪里的路崎岖难行了?立刻大青石板夯实垫平!湖畔水边,派人目不错珠的盯牢!太高的楼阙,暂时封掉!老旧楼梯全部拆掉,换成铜铁箍木结构!————有钱,任性! 撒在外头的御医也全部召回宫内,各式各样的药材食材流水一样涌入太医院和御膳房,太极宫特意辟了个偏殿,住着宫里最有经验的老嬷嬷们。 这阵势摆下来,不用内务府通知,各宫小主早就吓得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在宫里随便乱逛:现在御花园、太液池都属于高危场所,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宸妃、磕碰了龙种啥的,全家老小就别活了!于是,人人安生呆在西四所那片地方,互相串个门、抹个牌、聊个天,算打发日子。 立威是立威,治家是治家。江采衣并没有搞得六宫噤若寒蝉的意思,宫里头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再弄得这么战战兢兢,人不是要难受死了? “本宫身体没那么娇弱,”召来了内务府总管,江采衣吩咐,“十月怀胎,日子还长,你们总这么绷着,哪里受得了?本宫不紧张,都被你弄的紧张了。以后宫里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meimei们愿意去哪个院就去哪个院,都别拘着。” 这才算是把六宫给解禁了出来。 只是,江采茗不在此例。她就是个宸妃心头的钉子,江采衣什么时候看见她,什么时候不痛快。那宸妃娘娘不痛快了,肚子里的小皇子能痛快? 所以,茗昭仪您呐,就呆在雀阁里吧! ****** 下个月腊八大婚,皇帝的采纳礼和大征礼已经行过,按说,江采衣这个时候是待嫁之身,应该住回江府,等待大婚后再迎入宫。 可惜皇帝究竟是舍不得,硬是下旨要把人留到腊月初一。江烨自然一声也不敢吭,开了府门任皇家工匠来修葺府邸。 榖圭七寸,天子以聘女。 准皇后人虽在宫中,但待嫁的一应金银器物,圭璋玉玩都不能少,早早的就全部运入了江府。 江采衣原先的闺房是重点修葺对象————涂朱结彩,盖琉璃瓦,撑华栋雕梁,方显皇家气派。工匠们加班加点,将那座二进的小院儿直接改成了高达五层的纯红绣楼。 负责侍奉皇后和凤辇送嫁的宫女嬷嬷也已经全部到位,忙着打理准皇后的嫁衣凤袍、妆奁头饰等等。 江烨下肢不良于行,心口淤血未散,却还要硬着头皮应付朝中同僚一波接着一波的贺喜。每天门前车水马龙,宴如流水,他实在身心俱疲,却必须能强颜欢笑,不敢露出一点不耐。 这么热热闹闹的折腾,自然全府上下都看在眼里。 宋依颜挺着肚子,被囚禁在佛堂里,看着江采衣闺房处红艳艳的热闹气象,恨得咬碎了牙,几日过去,眼珠子都熬成了血红色。莺儿最乐得落井下石,时不时的派人吹风送话,说宸妃如何得宠,婚礼安排的如何盛大,偏偏一句不提江采茗。 江采衣要立后,又是如此风光无限的架势,想也知道茗儿在宫里的日子是多么难过!宋依颜都要急疯了,可自从她当面和江采衣撕破脸之后,江烨是彻彻底底厌弃了她。若不是念着她五个月大的肚子,宋依颜怕是命都保不住,现在她哪有能力去帮助江采茗? 宋依颜咬着牙,额头铜铁一样狠狠捶着窗棂,目呲欲裂。 …… 就算是怀了孕,江采衣的事情也不少。 新皇后整顿宫务,直接削掉了宫里不少额外开支。 各宫小主只许领内务府的份例,不许从宫外私带银两体己;宫里所有开支分门别类,记账入库。一应采买必须和街市物价挂钩,内务府设立检察官,绝不允许虚报物价、揩油拔毛的事情发生。 布料、金银、宝石有用不完的,入“余库”。贵重物品要贴标编号,每月一结,每季一审,账面码的清汤寡水儿,一缝隙的油星也漏不出去。 往日里,那些大太监、大总管们总是明里捞暗里抢、报虚价、偷尾料,就为了饱足私囊,多攒些棺材本儿,有心黑的还要时不时讹诈势力单薄的嫔妃。这一整顿,宫里海晏河清,太监婢女乃至嫔妃的份例,都从内务府走账,再没有私下你争我夺,谋财害命的事情发生,也没有额外的赏钱可拿。 不过,日子是要过的,还要过好。乱七八糟的钱省下来了,江采衣便将宫人的薪俸翻了一番,嫔妃的份例也给涨了一百两,保证吃穿住行上绝对不委屈她们。 大家拿的都是正经钱,口袋满,心里也安宁,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算计,太监宫女们都高兴。 嫔妃们虽然对江采衣不满,好歹生活水准没有下降,一应都妥帖,也没啥可抱怨的。 这么些天,虽然偶尔cao心,江采衣却是精神奕奕,胃口很不错^_^。小家伙在肚子呆的乖乖巧巧,似乎并没有折腾他娘的意思。 眼看着快两个月了,江采衣还是吃得饱睡的香,不禁喜孜孜的跟嘉宁说,“我真是养了个好孩儿!别人怀着孩子胸闷头晕,吐得卧床冒酸水儿,我却一点事儿都没有!看来,这孩子疼人,听话。” 嘉宁一脸木然,不忍心打击她。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姑姑,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常识知道的可不少,江采衣这是还没到点儿上呢!太医说了,这一胎沉稳刚健,搏动特别强劲,再加上娘娘嗜酸,十有八九是个皇子。嘛,活蹦乱跳的一个男孩子,能乖乖巧巧的让他娘顺风顺水、吃饱喝足睡香了? 亲,你怀孕还没到两个月呢亲!你高兴的太早了亲! 事实证明,嘉宁是对的。 小东宫殿下在安分了整好俩月之后,终于开始狂刷存在感。 …… 这一鸣惊人的结果就是:江采衣直接吐成狗。 ……皇帝再疼她,也不能替她怀孕,不能替她吐不是? 江采衣觉得自己就是个没封口的袋子,装几口饭,就原样吐几口回去。她又不愿意沉络cao心,总是强忍到皇帝早朝之后才开吐,几日下来,把早先养出来的rou都给吐没了。 嘉宁给她含着醋姜、闻着陈皮也是用处有限。 沉络眼看着江采衣的脸颊明显薄下去,背脊肩膀处都能摸到骨头了,只能按捺焦虑,温柔小意的逮着空就哄她吃东西。御膳房更是花样翻新,挖空心思了把东西做出清爽味道来。怀孕时人参是不能吃的,好在海参、燕窝、红枣总能进一些,这么精心养着,才将将养回来一点点。 嘉宁心疼坏了,扶着气喘吁吁的江采衣,“娘娘,顺顺气,第一个孩子总是这样的,回头第二个就好多了。” 江采衣马上炸毛,“什么?!还有第二个?!” 嘉宁噎住,决定不跟荷尔蒙大乱的孕妇计较,只是轻轻顺着江采衣的心口,温柔轻问,“想不想吃点什么?” 江采衣t___t:“酸黄瓜!!!” 周福全公公听了在一旁重重的咳了声,给嘉宁使了个眼色。 嘉宁扶着江采衣斜躺上榻,又给她腰后垫了两个桑蚕丝隐囊,这才悄声跟着周福全走到暖阁外头。 老公公特地绕了个弯儿,捡了个僻静的地方,“嘉宁姑姑,可千万别再给娘娘拿酸黄瓜吃。” 嘉宁一愣。 “娘娘自打有孕,酸梅子酸黄瓜就没停过。最近胃口不好,简直餐餐离不了酸瓜。今天一早御医过来说过了,那东西虽然开胃,却不能常吃,太刺激,容易伤着身子。” 嘉宁听了简直头大,“周公公,娘娘现在离了这菜不能活啊!” 周福全低头把袍子掸了掸,抖掉沾在毛皮上的细雪,摇摇头。不管嘉宁怎么说,只有一句话:从今天开始,御膳房拒绝再供应酸黄瓜。 “姑姑若是硬不下心肠,以后侍膳的活儿还是老奴来罢。”周福全说。 到底是御前侍候了十几年的老太监,周福全在关键时刻就是顶的上来。想想看,皇帝眼皮子底下提着脑袋的活都干了,对付一个江采衣妥妥的。 顶着江采衣绿幽幽的小眼神,周福全摆好一桌子小菜,躬身笑道,“娘娘请用。” 江采衣用筷子戳碗,“我要酸黄瓜……” 周福全早已打好腹稿,呵呵两声后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娘娘,真是对不住。黄瓜是五月里头的细菜,现在隆冬大雪的,上哪儿去找这个?先头腌的那些已经没有了。娘娘要是不信,亲自到御膳房菜窖里头去看看?” 周福全多么老辣,不说不给,就说没有。御膳房菜窖离地面十几米深,寒气森森,江采衣就算有心也没那个本事真去翻找。 江采衣咽了咽,用幽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周福全,老公公撑着三寸厚的脸皮,硬是扛下来了。 嘉宁躲在后头,简直想给周福全鼓掌。看他轻描淡写的顶着江采衣绿幽幽的眼神儿上膳、布菜、撤桌,最后再顶着一脑袋绿幽幽的眼神儿施施然退下,手脚都不带打弯儿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演技爆棚。 江采衣:=口=骗谁呀,堂堂北周皇宫,拿不出来一根黄瓜?!……窝森森感受到了来自御膳房的恶意~~~~~~t________t 嘉宁(汗):我,我可是啥也不知道。 江采衣:t________t泥垢了。 (好了,这段是给大家开心的) ****** 大征礼过后,前来内宫给江采衣贺喜的命妇一波接着一波。都唯恐自己来的慢了,没在未来皇后跟前刷够脸。 隔三差五的,偏殿就要开小宴接待众位命妇,若不是江采衣月份还小,需要静养坐胎,这些命妇的数量还要多出一倍去。 懿德王妃养过四个孩子,三子一女,在宗室里诰命最高,人也有福气,皇帝特别下旨请了她来时常照应江采衣。江采衣很喜欢小郡主,对懿德王妃也有好感,女眷相互笑谈间,皇家和宗室之间的感情便也温暖了许多。 懿德王妃听闻宸妃有孕,很是愉悦欢喜,嘴角噙着笑意,“恭喜娘娘,娘娘真是有福气的人。” 命妇们纷纷跟着附和。 懿德王妃特别感慨,“安国夫人(翠秀)去得早,若在天有灵,定然也为娘娘高兴。要说天底下父母最挂心的,莫过于孩儿了。娘娘贞静柔婉,深受皇上疼爱,妾真是羡慕安国夫人的福气。” 江采衣轻笑,“王妃这是说哪里话,王妃儿女双全。世子青出于蓝,小郡主机灵聪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您呢。” 懿德王妃叹气,“说起儿女,妾现在最cao心的,莫过于梓熙那丫头了。咱们北周女孩儿及笄后就该议亲,梓熙丫头的亲事,她父王和我都在发愁呢!我不指望她高嫁,只求有个知礼的门楣,别委屈了她就是。妾膝下仅此一女,若无得适,妾寝食难安呐!” 呃…… 懿德王妃,你的目的也太明显了吧?!看这里贵妇多,想推销自家闺女么? 懿德王爷的确是豪门贵胄,小郡主人也漂亮,可是……命妇们咽了咽口水,一个比一个脑袋压得低。 喂喂喂那是小郡主啊!谁不知道她的凶残?在皇家大宴上掌括茗昭仪,在王府里打杀姨娘神马的,折腾的霸气侧漏、名满帝都。自家儿子有那个本事降住这等凶兽么? 在座的命妇们都不是傻瓜,谁也不敢接懿德王妃这话。就怕接了话,懿德王妃紧追不舍抛来一句“您若不嫌弃,咱两家结个亲吧?” 一室鸦雀无声。 懿德王妃满心满肚都是苍凉无望————闺女的名声咋成了这样?真没救了?难、难道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闺女一路坐上北周剩女排行榜榜首,再也嫁不出去了么? 江采衣扑哧一声,捧着暖暖的红枣姜茶,冲懿德王妃眨了眨眼睛,这才正正声音,将这尴尬局面给接了过来。 “小郡主是宗室里排第一的贵女,她的亲事,不仅王爷和王妃cao心,本宫和皇上也是上心的。”江采衣喜欢小郡主,自然不会对沉梓熙的婚事袖手旁观,“咱们沉家的女孩儿,不但要嫁的门当户对,还要嫁的情投意合、知心知意。郡马人选,本宫这里也是要过目的,旁的不说,等明年文武状元下来,头一份就是给咱们郡主挑选。” 懿德王妃闻言大喜,恨不得当场跪下给江采衣立个长生牌位供起来。她的脸面方才差一点就丢尽了,幸亏宸妃狠狠给撑了一把腰,这口气才算喘过来。 懿德王妃不仅在心里暗暗赞叹女儿的聪敏直觉,这丫头眼睛真毒,从一开始就看好江采衣、往死里踩江采茗,真是会选人靠边,选树乘凉! (当然,江采衣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品尝到懿德王妃如今的滋味儿。大公主沉朱朱在拯救了银河系后投胎在她肚子里,从小就享有父皇和哥哥们——四只霸气侧漏、品种各异的极品帅哥的高度溺爱,其凶残程度遥遥赶超小郡主,一遍遍刷新着帝都人民的下限。等江采衣回过神来,发现女儿在自己面前装出来的温婉柔静全是假象之后,早已回天乏术。只能欲哭无泪的看着女儿脱缰野马一般疯长,雄踞恶女榜榜首,扯都扯不下来。唯一比较安慰的是,小公主沉瑟瑟米有长歪……两只公主的番外以后再写吧……说多了都是泪) 女眷谈笑间,游廊里远远走来一队肃穆的玄衣侍卫,带头的侍卫长隔着帘子远远跪下,鬓发上还带着小雪挂上的轻霜。 嘉宁迎了出去,交谈片刻,也肃着脸回来,弯腰在江采衣耳畔轻声低语, “娘娘,旭阳车马抵京,玉小皇姨的棺椁运到了。现在就停在沧澜殿,您……要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