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庆王妃慢条斯理:“这倒没什么,不过是叫你伺候她三五日。” “什么?!”顺如意不由满面惊讶,眉头轻轻抽搐,“王妃,你让我去伺候翩翩?” 庆王妃不冷不热地看着她:“什么翩翩,你应当叫她一声夫人!不错,论资历你的确是比她待得久,可如今她是王爷心爱之人,又是堂堂夫人的位份,你不过是一个侍婢,怎可直呼其名?!” 顺如意被噎得瞬间屏住呼吸,死死咬着唇畔,一言不发。 整个花厅里格外寂静,只听见江小楼的茶盖儿轻轻刮在碗边沿,发出清脆的响动。 庆王妃只是微笑:“何必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以色示人能有几年好?你也算是受宠了这么些年,该知足啦,没事不如学着修身养性,何必跟年轻美貌的小姑娘计较!” 顺如意终于忍住了心头滴血的冲动,面上一派云淡风情:“承王妃的恩惠,我定会好好服侍。” 庆王妃在她的心头狠狠踩了最后一脚:“是啊,你好好伺候着,说不定姜夫人瞧你可怜,只要她在王爷跟前吹吹枕头风,让你偶尔为王爷侍个寝,还是大有希望的。” 顺如意早已将眼前两个人恨到了骨子里,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楚楚可怜地道:“是。” 目送着顺如意离去,庆王妃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憋了二十多年的气,今天才算是吐出来。” 江小楼语气里带着一种温柔,平心静气道:“母亲,你以为顺如意会就此罢手吗?” “她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婢,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江小楼轻轻地翘起嘴角:“母亲此言差矣,顺如意可不是省油的灯。很快便有好戏看,您等着瞧吧。” 风雅阁 顺如意刚进院子,迎面正撞上庆王。她便又使出从前那招数,长长的睫毛一抬,霎时泪珠子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直往下滚。庆王瞧见,瞬间便有些心头不忍,正欲安慰几句,却立刻有婢女盈盈过来:“夫人请王爷过去说话。” 顺夫人心头一沉,庆王果然再也不看她一眼,立刻赶到翩翩房里。 翩翩正合衣躺在床上,见庆王进来也不起身。庆王笑着靠坐过去:“怎么又生气了?” 翩翩面上一副哀婉神情:“我瞧王爷还是惦记着那个人,所以心头难过。” 庆王一怔,旋即安慰道:“她哪里及得上你一丝半点?” 翩翩想到江小楼的吩咐,眼底立刻水汪汪的:“王爷,只可恨我生得晚,遇到您也晚,否则断不会让人专美于前” 庆王听了有些刺心,勉强笑了笑,搂着她道:“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你说身体不适,我便想方设法进宫向陛下讨了千年人参来。如今你说需要周全妥贴的人照料,我便又让她来照顾你,给你出气,难道还不够疼你吗?” 翩翩有气无力地道:“别人只当我不知进退、恃宠而骄,我却只想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瞧瞧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若能和好,也免得王爷为难。” 庆王连连点头:“不错,你们早日解开心结,我也宽心。” 至此之后,翩翩卧病在床一个月,连一夜都不肯放过顺如意。一会叫她递茶,一会叫她送水,稍不如意便哭哭啼啼向庆王哭诉。顺如意自然也不是省心的人,她千方百计接近庆王,三番四次拆穿翩翩的心机手段,两人斗得如火如荼,不亦乐乎。 赫连胜闻知此事,觉得很不体面,终于忍不住特地赶到书房向庆王求情。 庆王却皱了眉头:“如今她不过是个侍婢,夫人需要她伺候,我又能多说什么?这毕竟是内宅之事,与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父亲,她毕竟是我们的亲娘,你终究得给她留些体面呀!” 庆王冷笑:“她闯祸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的体面,没想过庆王府的体面?那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她,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赫连胜一颗心立刻如浸冰水,翩翩当真是个有手段的女人,竟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就把庆王迷得神魂颠倒,丝毫也不顾及他们的颜面。他忍不住气恼道:“有算姜夫人病了,为什么一定要娘去服侍她,这不是蓄意报复吗?” 庆王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就是为了让翩翩出气才会这样安排,口中却一本正经地严肃道:“翩翩房里没有正经人,叫她去照应也是有的,并没有什么苦差事给她,何必叫苦连天!” 赫连胜倒抽一口冷气:“父亲,哪怕您恨透了她,也想想大哥和我的颜面,我这两日走到哪里都听见别人议论此事,若您执意如此,那我真的没法再上朝了!” 庆王看着赫连胜满脸哀求,终究狠不下心肠,叹了一口气:“罢了,让她回去吧。” 顺如意脱离苦海,便要去向王妃谢恩。这一个月来,因为有那翩翩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庆王如何宠爱对方,而翩翩也千方百计防备着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接近庆王。 庆王妃瞧见顺如意一张面孔苍白蜡黄,眼泡浮肿,竟像是瞬间老了七八岁,不由大为惊讶:“顺姨娘这是怎么了,本来还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难不成姜夫人折磨你么?” 顺如意站得笔直,恨意在她的眼底燃烧得如火如荼:“不,夫人对奴婢十分照顾,多谢王妃恩典。” 庆王妃面上含着笑意:“你们二人相处融洽,才是王爷的福气。今天晚上我亲自设宴,你们谁都不许走,有什么误会和心结都解开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顺如意抬起眼睛,只觉王妃那漆黑的眸子仿若带了两三分得意似的,血管里的仇恨突如其来的涌上来,她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 庆王妃说到做到,果真亲自命人预备一桌酒席,更将翩翩请来赴宴。 月明星稀,院子里燃起一盏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走廊下,鲜艳的耀人眼目,几乎把黑暗的天空都照得亮如白昼。翩翩跟在引路的朝云后面,婷婷袅袅地走过来,一身绚烂的海棠红,衣襟绣着细密而繁复的花纹,腰间系着洁白的丝绦,一只双鱼碧玉佩安静地垂着,裙摆在风中轻轻飘扬。 眼前只是耀目的红,顺如意深吸一口气,压住了胸口沸腾的铁腥之气。 庆王妃满面笑容地唤道:“来,翩翩过来坐在我这里。” 翩翩只是向着江小楼略一点头,便侧身在王妃身边坐下,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 王妃环视在场众人,微微一笑道:“今日要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姜夫人已经有孕在身,不日将为王爷再添麟儿。” 席上众人一时又惊又喜,纷纷开口道贺。唯独站在一旁的顺如意静静垂着眼睛,除了颤抖的眼睑和长袖下死死握紧的拳头,旁人看不出她丝毫的想法。 赫连雪见王妃高兴,便起身凑去斟了一杯酒,特意递给了翩翩:“如此,我就先敬夫人一杯,祝你早日为我添个弟弟。” 姜翩翩满面含笑着端过酒杯来,不过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用帕子掩了掩嘴角,不露声色地一笑。 在场的蒋晓云、左萱,乃至于赫连笑都不得不一一恭贺。在一片道喜的声音中,江小楼缓缓扬起脸来,唇角浮起一丝淡得几乎瞧不清的冷笑。 庆王妃眉宇间添上隐约一层笑意:“顺姨娘,你也敬姜夫人一杯吧。” 顺如意心头正在懊恼愤恨,猛听到王妃一句,只觉对方异常刻毒,却又逼着自己不得不依从,于是端了一杯酒过去,却是周身血脉沸腾,魂魄像是要脱离躯壳,一口气堵在胸口,话都说不出来。 江小楼嘴角勾起一个灿烂的笑:“顺姨娘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红烛明晃晃地燃着,江小楼白玉似的面孔熠熠生辉,现出十二万分的美态。 顺如意背脊就是一阵发凉,勉强道:“奴婢笨口拙舌,只好祝姜夫人多福多寿,早些为王爷开枝散叶。” 翩翩笑得极为艳丽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轻蔑,伸出一只雪白的玉手就要接过酒杯,却不知怎么回事那杯酒一下子轻泼在桌上,竟溅了顺如意一身,引来她一声轻呼。 王妃忙道:“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还不快重新斟一杯?” 顺如意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全都宰了,她忍了又忍,心中默念:忍得一时,开阔天空,待重新得了王爷的宠爱,她自会有法子叫这些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思及此,她便又重新满满斟了一杯,一张雪白脸上泛出桃花之色,只是笑笑:“都怪我的不是,夫人莫要怪罪。” 江小楼看到这一幕,不觉轻轻一笑,垂下眼睛,自是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这边敬完了酒,众人便开始谈笑,左萱难得心情愉快,而蒋晓云却始终垂头一言不发,甚至连看也不看顺如意一眼。顺如意站在那里,心头恨到了极致,面上却只能陪着笑,憋屈到了极点。 就在此刻,姜翩翩手中一个不稳,酒盏就摔在了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不说,一张脸更是变得煞白,口中惊呼一声!朝云心道不好,连忙道:“姜夫人,你怎么啦?” 顺如意被那尖锐的声音刺得浑身一颤,扬起眸子望去,却一眼撞进江小楼漆黑的眸子。月光悄悄藏入云层之中,灯笼的灿烂流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美丽的眸子如漆黑的大海霍然抖开,瞬间出现泼天的大浪,暗潮汹涌。 ------题外话------ 原本是贬为侍妾,结果审核时候不能通过,o(>_ 第111章 顺妃之死 年轻得宠的姜夫人煞白着脸被抬出去,一时震惊整个王府。好端端的去王妃院中赴宴,出来的时候却是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实在是引人疑窦。 大夫匆匆忙忙地赶进去诊治,其余人等都坐在外间等候,因为情况特殊,庆王妃拘了所有人都不许回去,都在外头熬着。 江小楼捧着一盏茶,看着婢女们来来去去,行色匆匆。她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面上扫过,唇畔浮起淡淡的笑容。在王府里呆的时间不长,她已经全看明白了。在这里生活的主人,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出门前呼后拥,言谈受人吹捧,看起来过得极好。可惜任何一个人都是孤孤单单,身边伺候的婢女心怀鬼胎,不知何时就会把你给卖了。王府上下,每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一睁开眼睛就得登台,夫妻之间疏远,婆媳之间较劲,兄弟姐妹之间也没有真心话。所有想说的想做的都必须憋着,一切都是预先编排好的台词。什么时候不小心犯了错,这一生也就走到头了。现在想想,她到底把雪凝送到一个怎样的地方来了啊… 庆王急匆匆地赶来,目光在每一个人的面上阴沉扫过,最终却是一言不发,冷冷地坐了下来。 帘子一掀,大夫走了出来,所有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他,他面色沉凝地禀报道:“姜夫人这不是病,而是服了毒。” “服毒?!”庆王妃怔住,猛然站了起来,面上竟无比意外。 庆王连忙追问:“夫人服用了什么东西,为何会无缘无故中毒?” “这——”大夫看向庆王妃。 庆王妃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立刻道:“王爷,今日我请大家聚一聚,姜夫人也在被邀请之列,考虑到她身怀有孕,我特意命人准备了适合她的菜肴,就连酒都是不醉人的樱桃汁酿制,出事之后我已经命人封存了所有物品,若是王爷心存疑虑,还是一一检查为好。” 庆王的目光笔直地望着庆王妃,见她满脸坦然,心头疑虑稍稍减轻,立刻吩咐人带着大夫去查验。大夫急匆匆地去了,剩下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 左萱脸上满是惊讶,道:“若说今天这桌菜有人下毒,咱们可都是服下了,谁也没问题啊。” 蒋晓云瞧她一眼,只是低头垂眸,一言不发。 顺姨娘一身素衣,发间不戴钗环,只有鬓边戴一根小小的秋菊簪子,悄悄依着墙根站着,与往日里的春风得意判若两人,看着十分楚楚可怜。庆王一眼看见她,立刻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进府的时候也是这样怯生生的,很是惹人怜爱,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眼底下有了三两根细碎的纹路,那眉毛那眼睛还与从前没什么分别。 “别在那里站着了,你也坐吧。”庆王突然开了口。 顺姨娘眼汪汪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在最末尾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偏着身子一副受欺压的模样,庆王看着心头变得更软,心中想到或许自己太过疏忽了,等过段日子就恢复了她的位份,也好让她日子好过些。毕竟给他生下出色的两子一女,这功劳铁板钉钉,谁也比不上的。 顺姨娘把一切看在眼中,心头暗暗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夫很快进来,向众人道:“夫人不是中毒,而是有人在酒里头下了附子粉,这东西寻常人吃了不碍事,但因为含有乌头碱,乃是孕妇大忌,若非我来得及时,只怕夫人这回非得流产不可——” 庆王满面不敢置信,他看着庆王妃,目光陡然变得阴寒:“这是怎么回事,你在酒里下了附子?” 庆王妃倒抽一口冷气:“王爷,我无缘无故下附子做什么,翩翩姑娘的位份还是我抬上来的,我若真要害她,何必把人弄到自己院子里来再下手,法子不是多得是么?” “王爷!”突然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众人向幔帐方向望去,只见翩翩一身单薄的衫子,脸色惨白地依在婢女身上勉强支撑着走过来,“您怎能责怪无辜的王妃,她若想要害我,怎会用这么愚蠢的法子,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挑拨离间啊!” 庆王妃亲自设宴招待众人,出了问题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当然是王妃本人,她应当没有这样愚蠢,此其一。王妃地位尊崇,乃是王府主母,翩翩入府不过二月,身份到底卑贱,王妃若要处置了她压根不必下毒,直接拖出去发卖王爷也说不出什么,此其二。 “自从翩翩进府之后,王妃一直对我多加照拂,小心爱护,若非是她的抬举,翩翩哪里能成为王爷的身边人。我相信王妃定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请王爷切勿怪责无辜之人,冷了王妃的心肠。”翩翩条理清晰,轻言细语,口口声声都是在替庆王妃申辩。 庆王未料到出现这种局面,一时完全愣住:“若非王妃,又会是什么人这样恨你,竟然要害你流产——” 翩翩眼角瞥了一眼顺姨娘的方向,只是垂下眼去,长长睫毛抖动得厉害,却只是声音低微地道:“这…这我也不能知晓,可能是我终日陪伴在王爷身侧,又得到王妃爱护,引来小人的妒忌吧。” 翩翩身边婢女彩霞此刻终于怯生生地道:“王爷,奴婢瞧见是——” “不许胡言乱语!”翩翩急忙呵斥,一副不愿意多言的模样,分明打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说,你在大家面前说个清清楚楚!”庆王却沉了脸,大声吩咐。 翩翩眼圈立刻就红了,彩霞赶忙道:“奴婢瞧见在斟酒的时候顺姨娘仿若不经意地把右手小尾指伸入酒杯里头——” “你说什么?!”顺姨娘正在心头暗自得意,巴不得翩翩这一胎流产才好,此刻听了这话一时如坠冰窟,猛然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 蒋晓云心头咯噔一下,立刻转头看向赫连笑,两人的脸色都隐隐发白,她们分明瞧出,眼前这出戏码就是针对顺如意而来的。赫连笑手指无声地攥紧了,绣着牡丹花的帕子一下子团成小小一团,开口的时候就连声音都是发抖的:“彩霞,你别血口喷人,这些话也是随便可以浑说的!” 彩霞被呵斥了这一声,顿时扑通一声跪下,头上朴素的蝴蝶簪子一抖一抖,倒叫每个人心头都跟着一颤:“奴婢若有半句虚言,但凭主子们发落!奴婢人微言轻,不敢诬蔑顺姨娘,但姜夫人待奴婢不薄,奴婢绝不会眼看着外人下毒而不做声,哪怕事后王爷要打要杀,奴婢都认下,只求王爷看在我家夫人对您一片痴心的份上,好好护着她,切莫让她着了那些jian诈小人的阴谋诡计!” 江小楼轻轻放下茶盏,抬起眼皮瞅了顺如意满脸震惊的神情一眼,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当初你怎么对别人,今日便有人怎么对待你,可见不是没有报应,而是要耐心等待罢了。 庆王妃目光慢慢变得冷漠,声音亦如寒冰:“顺姨娘,我只是一时好心摆下宴席让你们重归于好,你嫉恨姜夫人得宠就罢了,万不该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冤枉我也就罢了,姜夫人还怀着身孕,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下得去手!” 听她口口声声严厉指责,顺如意的脸色变得雪白。她目光猛然射向翩翩,那如同淬了毒箭的眼神,几乎恨到了极致。 江小楼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顺姨娘,不管如何气恼、如何嫉妒,也不该做出这样恶毒之事。一石二鸟本是好计策,可一旦被人拆穿,只会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你是个聪明人,何苦因为一时妒忌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