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圣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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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海棠在冬日寒风里开的极盛,枝条悠悠出尘,浅绿映着娇红,然若处子绰约婉转。 风乍起,花朵摇曳相碰,花瓣如雨漱漱的纷飞起来,一朵朵一片片的钻进了马车里,几缕未挽进发髻的青丝随风扬起,似丝丝青柳,枝枝有情,如凝脂一般的花瓣落在灼华的发间、手上,若有似无的轻,绵绵柔柔的情,树叶与花朵的声音,传进耳中,像极了情人在脉脉耳语。 徐悦把人抱在膝头,气息温温的凑在她耳边低语着:“卿卿别气了。” 灼华拉了拉衣领,鹅黄色的氅衣,领口出了细细的银豪,雪白柔弱的抚在她的颈项,白绒下若隐若现的那枚吻痕更显嫣红暧昧,她低低的嗔了一声,伸手捶了一记丈夫的心口,“前儿的还容易淡下去了,你又来,非要人家丢丑了你才高兴!” 捉了她的手亲了又亲,徐悦厚脸皮道:“旁人只会说徐大人宠爱郡主,夫妇恩爱。” 灼华啐他一记皮厚,夫妻闹了一阵,外头便提醒了一记到了重华门。 该下车了。 两个乳母拘谨的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秋水和长天立马拿了披风将孩子罩起来。 灼华掀了一角披风看了看孩子,小家伙似乎觉得很好玩,咯咯的笑个不停,若不是怕孩子在宫门下吃了风,便是要忍不住去逗弄了。 徐悦温和的叮嘱道:“不必紧张,抱着孩子你们也不必下跪,遇见贵人问个安就是,只一点,不要到处张望,也勿要窃窃私语。” “奴婢明白。”乳母们战战兢兢的点头,头也不敢抬,只小心谨慎的跟在主子身后。 路过重华门那扇钉有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大门时,守门的武将以不传六耳的声音道:“一切妥当。” 夫妇相视一眼,神色和煦的进了宫门。 皇帝一袭雪青色鹿鹤同春纹的家常服饰等在延庆殿。 夫妻两要行礼,皇帝随意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看座。”脚步到了两个孩子跟前,细细看了看,瞧见那双浅色的眸子,惊讶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安哥儿,颠了颠,含笑道:“倒是颇有些分量。” 安哥儿以为皇帝在与他游戏,高兴的很,咯咯的笑着,睁着一双纯真的眸子对着皇帝“咦咦哦哦”个不停。 “倒是一点都不认生。”皇帝似乎十分喜欢这两个孩子,一同放在了临窗的通炕上,让他们在上头翻来翻去,拿着玉佩上的流苏逗着他们,“原还担心你是早产,孩子会不会弱些。当初朕的二皇子、八皇子都是早产,生下来那般仔细将养着,也没能过满月。今日看着你们母子气色都好,朕也放心了。” 宫里算计多,孩子也未必是因为早产虚弱而亡,大抵还不是死在阴谋里,只是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灼华便只道:“起初时也是日夜担忧,好在孩子胃口好,能吃能睡,徐悦辛劳,乳母照料也细致,满月时个头就长了不少。” 皇帝似有惊讶的“哦”了一声,“徐悦也懂得照料年幼的孩儿了?” 徐悦笑意温雅,看了妻子一眼,回道:“照料妻儿是臣的本分。” 皇帝看着灼华气色不错,欣慰道:“你和阿娩,是有福气的孩子。” 延庆殿的窗户上蒙了一层杏色的窗纱,外头灿烂的天光蜿蜒而进,细细尘埃流淌其间,落在孩子和皇帝的身上,蒙上一层浅紫色的光晕,拢得那鹿鹤同春的纹样格外的瑞瑞和气。 皇帝身上的那件雪青色衣裳打理的很好,可袖口处磨损的情况可见有些年头,在光线下显出白绒绒的模样,缓缓晕成了温和光晕。 灼华似有一瞬间的晃眼,瞧着皇帝身上的衣裳针脚和纹样似乎格外眼熟,细想之下惊觉那样的纹样不就是与今日孩子们穿的五彩祥云莲鹭十分相似么? 而那小袄的纹样,是秋水按着母亲给她做的那件衣裳来描的样子再绣的! 她脚步不由上了了几步,细细看着皇帝身上那件衣服的针脚,再三确认,脑海里一瞬间的空白,竟然与母亲给她做的衣服上的针脚一模一样! “陛下这衣裳……” 江公公听她言语,眉梢惊了一下,看了眼皇帝眼底一闪而逝的神采,忙笑着道:“陛下的这件衣裳还是潜邸时做的,一位亲近故人做的。用的是暖绸,便是冬日里单薄的一件也不会凉。那时候那位故人为陛下做了许多件,春夏秋冬的都有,陛下念旧,这些年一直不舍得扔,就这么穿着,说是贴心也舒心。” 皇帝淡淡的“恩”了一声,却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慈爱的看着炕上的两个孩子。 灼华心头一跳,背后无端起了一股寒意,“那人是谁”这句话几乎冲破而出,却最终生生忍住,她晓得有些不能问,有些不该问,她也不敢问。 徐悦看着她的神色,眼底闪过疑虑,顺着她的目光细细瞧了一眼皇帝的衣裳,却是没有瞧出什么不妥来,最后也只是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 紫檀桌上供着甜白釉的香炉,幽幽散着如蜜的清雅香味,叫人有置身花海的感觉,殿中忽然静谧了起来,伫立不动,人也成了花海里的一片薄薄的淡淡的花瓣。 皇帝忽问道:“定国公府的事查的如何?” 定国公府的事情虽对外说的是蟊贼偷窃,但毕竟动到了巡防营和刑部的护卫衙差,皇帝面前不能不如实禀明。 徐悦眉目内敛,回道:“沈五夫妇伏诛,过继给大房的公子疯癫之下掉进湖中淹死了。事情已经了断了。” 安哥儿翻过身,小手揪住皇帝腰间的玉佩,瞅了瞅就往嘴里塞,皇帝哈哈一笑,“怎与你母亲一个样子,什么都往嘴里送。” 灼华微赧,瞪着眼看着儿子,她小时候也这个傻样子么? 徐悦微微一笑轩轩若朝霞举,宠溺的看着她的侧脸。 “很好,有些人活着,不过是后患无穷而已。只是,顺着沈煴华查了好些日子,没有查到旁的什么人么?”皇帝微敛了笑意,淡淡睇了徐悦一眼:“韦家的人在里头挑拨的那么起劲,便是半点证据也查不到么?” 夫妻两相视一眼,到不想皇帝也曾暗中查探。 “沈祯与朕是潜邸时的情义了,定国公与崔家老大人当年也曾扶持朕登基,发生如此大事,朕自然不能视若无睹。”皇帝深渊似的眸子无波无澜,“你们不肯说,是怕扯进韦家背后的人,恩?” “臣不敢。”徐悦垂首,温润如溪的面容平静和缓,稍有一默,拱手道,“韦家人做的隐蔽,都是言语上的暗示,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韦正大人官至侍郎,是朝中大员,没有证据,臣等不敢妄言。” 事情牵扯了皇子,总让人联想到党争,既然无心参与,即便是有证据也得想好了说辞委婉的陈述,何况如今没有直接的证据。 圣心难测,今日宠着你,他觉得你是在陈述事实,谁知明日又会有何疑心存在里头。 “行了,这件事朕会处理的。”皇帝微微顿了顿,“至于纪云……你生产总是喜事,杀人有伤天和,就当给你和孩子积德了,流放河北三百里。” 灼华心中微有震惊,太医伺候宫中孕事,若蓄意伤害妃嫔皇嗣,都是一个死字,何曾论过什么天和不天和的,皇帝却细致为孩子至此,她没有喜悦,心下只是愈发的惶惶然起来。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不住的闪过脑中。 徐悦见她似有愣怔,轻轻捏了你灼华的手,拉了她行礼谢恩,“谢陛下恩典。” 皇帝逗着两个孩子,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徐悦,似笑非笑道:“难怪当年连皇后也跟朕说,邵阁老的夫人是个厉害的……” 夫妇两相视一眼,皇帝的眼睛难不成长在魏国公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