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为你打下的江山(八)
由于花白禾这次被罚抄的内容太多,于是长乐殿西厢房的烛火就点上了足够燃烧整夜的长度。 但今夜与睡神失之交臂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都城外,夜半,二更时分。 城门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迅疾马蹄声,城楼上巡逻的侍卫们顿时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奔驰的骏马被勒紧了缰绳,上半身抬起,发出颇有些嘶哑的拉长声,因为被驱赶着奔跑过久,差点带着身上那人一并落下。 一面铜黄色的令牌被马背上的人高高举起,那人穿着戍边土黄色侍卫装,脸上满是汗水,嘴角因为脱水翻起白皮,甚至还出现破裂,只是在黑暗中并不明显。 城楼上的守卫见到通行令,正想开门时,便听到他仰起脑袋,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 “报——!西北契丹耶律荻部来犯!兰城已失守!西北大将军……殉国了!” …… 不出半刻钟,上书房的灯火亮起,亲王、大学士、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官员纷纷被皇上的旨意从被窝里挖出,哆哆嗦嗦地穿上朝服,跟着领路的小太监一路进了宫。 如今正值大雍王朝宪正元年,是皇帝刘冶登基的第一年,尽管他看上去还颇为年轻,但从七岁起就已跟着先皇在上书房学习国务,帝冠珠帘下有一双沉着的双眸。 他抬手在扶手上敲了敲,沉声问道:“王大人,如今边城服役人数几何?” 王尚书想也不想地开口道:“兰城为十成,余下茧城、灿城、渝城为七成,余下不足五成。” 刘冶闻言又向户部侍郎:“郑秋,国库余粮几成?银两几成?” 郑秋抬手禀了禀:“除去洪灾的江东地区,各地的粮税已上交八成,如今国库余粮二十三万四千五百石,库银七千二百万两。” 兰城是一座人口不过千人的小城市,却是大雍王朝领土与西北边境接壤最多的地方,即便是寻常赶集日,一条街上走过的荻蛮子,也足是中原人的十倍之多。 每当草原部族水草不丰,牛羊遭瘟的时刻,兰城总是首当其冲受到劫掠的城市。 所以兰城几乎是全民皆兵,全服兵役,绕是如此,也难以避开这劫难。 刘冶心中有了数,目光从面前诸位当朝骨干中扫过,继续问道:“如今兰城失守,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早早有数的人便拱了拱手,从队列中依次走出,发言道: “启禀皇上,契丹耶律荻部为草原八部中最为彪悍一支,领地也最贫瘠,子民食难果腹时居多,故生劫掠之心。臣以为,可派出使臣,佐以五千石粮食、五千两白银,便可不再伤一民、费一兵一卒使其归顺。” “如今正是圣上登基元年,耶律荻部便敢来犯,显见是不将我们大雍朝放在眼中!陛下,臣愿领命出战,收付兰城,替西北大将军报仇!” …… 上书房进行激烈的口齿辩论时,长乐殿主殿中,浣溪正准备劝姜窈歇下。 “娘娘——”姜窈手中白子方落在棋盘中,身旁的人便禁不住开口喊了一声,让她不由得偏了偏头,做了个停的手势。 而后,姜窈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见紧急事务的敲锣声。” 浣溪当然也听见那声响,此刻憋了又憋,只能对她蹲身行礼,往外跑去。 不一会儿,浣溪带着消息回来了:“娘娘!是西北契丹族来犯,如今皇上正召集了大臣在上书房议事。” 姜窈落子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看棋盘中的局,慢慢把那颗放在‘困兽斗’最核心的那个部分,一时间并未出声。 落子时的声响让浣溪有些迟疑,看了看棋盘中瞬间能吞噬掉黑子大片江山的白棋,心想着这可分出胜负了,正想让皇后去休息,却见到姜窈慢慢收回手,从自己衣袖中摸出一封信,对自己开口道: “将这封信传到宫外姜王府,之后传我口谕,去御膳房给皇上点一道银耳莲子羹,好让他降降火。” 浣溪见到她那高深莫测的表情,不是很明白皇后听到战事的反应,但她对朝堂上的事情向来不太了解,此刻只能懵然地点头,揣了信刚想走,又被姜窈喊住: “传信时再加一句:再私自往宫闱中传禁-书,家法伺候。” 浣溪得了令,利落地转身就往外走。 …… “朕平时都养了一群什么废物!” 次日上午,刘冶下了早朝,径直往长乐殿而来,才刚跨进殿门,脾气就很差地骂了一句。 花白禾罚抄抄了一晚上,还特意把‘姜窈’两个字换成了皇后娘娘,这会儿累的手腕有些发酸,给皇上递茶的时候腕子差点一哆嗦。 刘冶接过茶水,抬眼瞧了她一下,发觉是皇后身边那位平凡的宫女,又移开了目光,看向款款而来的姜窈。 姜窈似是看出了花白禾的疲惫,悄悄地将她一挡,转而对刘冶笑了笑:“皇上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惹的皇上发脾气?” 刘冶也许真是气急了,此时并未瞒着她,还抬手跟她比划了一下:“兰城被破,西北大将军苏扈战死!然自昨夜三更起,朝廷这些肱骨之臣中,竟有足足六成不赞成开战!” “朕看他们是太平日子过惯了,扒着纸醉金迷的日子不肯放手,各个被养成了草原上的田鼠,听着点风声鹤唳,就巴巴地躲进地里去了!” 刘冶越说越生气,揭开杯盖就给自己灌了一口,却在温度适中的苦中,品出了淡淡的甜来。 他停了一下,斜眼觑着茶杯里漂浮的玩意儿,定睛一看,哼笑出声,看着旁边的花白禾:“这是你给朕泡的茶?” 花白禾早起时就听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刘冶今天肯定要来长乐殿一趟,有点担心姜窈要面对他的火气,于是机智地—— 给他泡了一杯菊花茶! 还非常豪华地加了冰糖! 姜窈察觉到不对,跟着往刘冶杯子里望了一眼,瞧见了朵朵盛开的雏菊,心中有些哭笑不得,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将事情揽了过去: “昨儿臣妾吩咐御膳房给皇上盛了碗银耳莲子羹去火,今儿便想着让皇上可尝尝这花茶,功效大差不离。” 刘冶听了,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尝到嘴里剩下的甜味,哼笑道:“你们女人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玩意儿……” 说归说,他却知道姜窈向来明白自己爱喝雨前龙井,并不会突然给自己送这么个惊喜。 于是他将手里的茶杯往旁边桌上一放,又提了句:“皇后身边留着这么个奴才还不错,偶尔烦闷时,可逗个乐子。” 花白禾:“……”呸! 皇帝却无暇管这么个奴才的心思,说完之后,又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向皇后:“令朕欣慰的是,姜王爷年岁轻轻,往日被王公大臣日日参他不学无术,今日在朝堂上竟也敢请命前去领旨灭敌。” “一群大儒,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说完他又不解气地继续骂起朝堂上的文人。 姜窈温声安抚道:“皇上息怒,终归都是为了大雍鞠躬尽瘁的臣子,不过是一时不清醒罢了——” “好一个一时不清醒!”刘冶道:“我看他们是将圣祖爷的训-诫都忘了!” 姜窈又妥声劝了几句,这才将皇帝的火气压了下来,跟着在长乐殿用了一顿午膳。 但他今日在长乐殿待的时间有些长,饭后竟还兴致盎然地陪姜窈画了幅兰花,听着皇后在旁边夸他的兰花形容空渺,有孤傲不争之风。 他握着笔,看着纸上的花草,凝神许久,忽而开口道: “皇后,自太-祖以来,西北契丹族便屡屡来犯,大雍历经四朝,无不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结果呢——将这只白眼狼养的越来越大。” 姜窈没出声,只在旁边默默听着。 “朕不能坐视这块‘心病’再拖下去。”刘冶说道。 姜窈已知他做下决定,抬眸看去,刘冶正好也看了过来,声音一并响起: “朕,决意亲自领兵。” 下一刻,姜窈跪在了他的面前。 刘冶轻哼一声,将笔往桌上一丢,开口问道:“你要劝朕?” 谁知,姜窈开口的话却是:“臣妾身为大雍国母,有规劝皇上的职责,皇上为国本,万不该以身涉险。” 刘冶心慢慢冷了下来,抬脚经过她,正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却听姜窈继续道: “但,臣妾自知皇上从十二岁起,便一心想解决西北隔十年一次的荻戎之乱,臣妾陪伴您多年,也忍不住替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皇帝愣了一下,回身去看:“窈窈……”他立刻走回到姜窈身边。 姜窈被皇上抬手一扶,却并未起身,仍然低着头:“皇上,臣妾此言有违皇后之道,臣妾自知有罪。” 刘冶眼中已经出现了融融的情意:“知我者,皇后也——朕有此良妻,该是大雍之幸。” 花白禾在角落里当透明人,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帝后情深的一幕,自姜窈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头顶的22就一直在往后跑,眼见着到了45都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在心里跟系统叹了一声:“这对,我pick了!” 系统松了一口气。 又听见她问:“女主角我不想了,我想想女配行吗?” 系统:“谁?” 花白禾:“嘻嘻,你觉得沈青玉怎么样?” 系统:“【你是不是想气死你爸爸?.jpg】” …… 不多时,皇帝要亲自领兵出征的消息震惊朝野。 前朝的臣子上柬奏折如雪花般往宫里飘,后宫的良妃跟太后也抹着眼泪劝说皇帝,见他意已决,太后气的把皇后拉去宫中让跪了一下午。 夜里姜窈回来的时候,浣溪给她揉发青的膝盖都揉的眼睛通红。 姜窈看不得身边人掉眼泪,让她出去,换清嘉过来伺候。 花白禾动作很利索,力道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膝盖,只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姜窈的视线一直刮在自己脖子上,有点凉。 不多时,姜窈开口道:“你上次教本宫的知识,本宫倒是有点心得,近来搜寻了些许玩意儿。” 花白禾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茬,一脸懵逼。 她抬头看去,见到姜窈指了指殿内角落的一个箱子,示意她过去。 她只能帮着将对方的衬裤裤脚重新放下,满头雾水地走到箱子前—— 抬起盖子之后,花白禾看到了箱子中央那格的玉石。 啊呸,舌头没捋直,是箱子中央那格的玉-势。 旁边还有一些奇怪的羽毛、银铃铛之类的物件。 她犹然惊讶时,发觉姜窈不知何时穿了鞋走到自己的身后,低声问道:“皇上马上要走了,本宫着意给他留个印象深刻的夜晚,你觉得本宫给他送份礼可好?” 花白禾长出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让自己来看夫妻间的情-趣。 她赞道:“皇上定会对娘娘念念不忘。” 姜窈于是笑了,在满室灯光中那张姣好的容颜格外明亮。 她温柔地看着花白禾,开口问道:“是吗?” 然后,她又问了一句:“那么,你呢?” 花白禾:……啊? 姜窈看进她的眼中:“这里面,哪样能让你念念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