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熊孩子也会逆袭
课堂内,王贵背着手,闭着眼睛说道“《论语·泰伯篇》有句话,小子不是很明白。” 周同听得一笑,说道“你言!” 窗外的张达一脸羡慕的对王明说道“大哥,可以啊,贤侄都知道泰伯篇了,这是读了不少啊。” 王明抓了抓脑袋说道“这孽畜什么时候好好读过书了?还有问题?这真是奇了。” 王贵说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句何解?” 周同笑道“邢昺《论语疏》有解,圣人之道深远,人不易知,也就是说,百姓由于没有学习过,像圣人之道这样的大道理是很难无师自通的明白的,所以只需要让百姓服从就可以了,不用他们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当然了,如果你们学习了,自然也就明白是为什么的,可是你们要知道,学习的机会很难得,所以你们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就要珍惜才是。” 外面的岳飞点头不已,是啊,自己现在有了学习的机会,就一定要珍惜啊。王明则是摸着胡子低声说道“不错,老相公果然是有学问的,不愧是在包龙图身边学习过的高人啊。” 王贵笑了一下,又说道“是吗?但小子又听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又何解?又听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又如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又如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又如何?” 王贵一连把一句话又说了四遍,外面的王明等人听得是稀里糊涂,一知半解,房内的周同则是瞪大了眼睛,吞了吞口水,他还从来没有想过一句话可以说出这么多种意思的,王贵刚刚说的第二种读法的意思变成了老百姓做的正确,就让他们做,如果做的不正确,就告诉他们正确的方法,这样的解释一下让周同感觉更加的合理了,毕竟邢昺的解读中,孔子还是有些权术的味道的。 但再看第三种,老百姓,若可任使,就让他们听命;若不可任使,就让他们明理。这样读好像比第二种还要好。但是这样读起来却感觉怪怪的,不符合说话习惯,应该不对,但也不能完全保证不对。 再看第四种,如果老百姓可以被支使,放任自由是不行的,必须加以引导。这样仿佛也行,而且也符合儒学大义。 再看第五种,老百姓可以放任不管吗?不。还是要进行教育。变成自问自答了。 得,好像怎么读都可以,但周同也明白,当年孔子说的肯定只有一种读法,那到底哪一种是对的呢? 看着周同半天说不出话来,王贵心中顿时大喜,仿佛邀功一样看向姜德,姜德翻了一个白眼,我去,看我干嘛,这不明显是我教你的吗?到时候周同还不得找自己算账啊? 周同自然看到了王贵的动作,心中暗道“好哇,果然是这个小娃来考究我的...可这个问题的确是..问的好啊,到底是哪一种才对呢?” 周同最后还是开口,先是把这五种读法都解释了一遍后说道“老夫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不同的四种读法,此句被你这样一说,却有歧义,但到底如何是对的,老夫也不知...待老夫询问几个好友后,再答复于你。不过老夫可以直接告诉你的是,你后面四种读法虽然较为新奇,但毕竟没有受到大儒的认可,无论你以后是考取功名还是如何,都不可写这样的释义,否则很可能不但无功,反而有过,第一种的释义之人邢昺乃前礼部尚书,用他的说法,万无一失!但你们能有这样不同的见解也是好事,值得鼓励啊!如日后有大儒表示认可,你也可以留名青史了!” 王贵的心里,这感觉爽的啊,他没想到这样给周同下马威不但不会挨打反而还被夸奖...这是他第几次被先生夸奖?好像是第一次吧? 张达则在外面无比惊讶的说道“大哥,贤侄厉害啊,居然把老相公问倒了。” 王明挥挥手说道“必是有人教他,他自己恐怕连《泰伯篇》到底在说什么都不清楚。” 课堂内大概是受到了王贵的鼓舞,汤怀也站起来说道“先生,我也有一事不明,希望先生教我。” 周同苦笑了一下,如果是熊孩子捣乱,他还可以教训,但这样他却是只能接招,点点头说道“你说。” 汤怀也背着手说道“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是否代表孔子称赞大禹亲自劳作而得到了天下?” 周同轻吐一口气,摸了摸胡子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汤怀笑道“既如此,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这段话何解?” 周同想了想说道“这是孔子的学生樊迟问孔子请教农事,孔子回答说他不如老农和菜农,等樊迟离开后,孔子责怪他,认为他是个不知道本末的人,上位者如果爱好礼义,那么老百姓就没有谁敢于不恭敬;上位者如果爱好正义,那么老百姓就没有谁敢于不信服;上位者如果爱好信用,那么老百姓就没有谁敢于不讲实话和真话.如果这样,四面八方的老百姓就会背着小孩前来投奔你,哪里还用得着种地呢?” 汤怀抱胸问道“这样说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周同皱起了眉头,又陷入了思考,看到周同又答不上来,汤怀不禁对张显、王贵挥了挥拳头,表示自己的得意。 在外面,汤文仲则是也抓起来脑袋说道“我这孽畜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算听出来了,这两段都来自《论语》,说哪个对都是不对的,这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啊!” 旁边的岳飞则是心中更惊,要说谁最了解这三个熊孩子的水平,不是他们之前的老师,也不是三个员外,而恰恰就是他,因为他也不知道帮这三个熊孩子做了多少次作业了,当然,他也会得到一本书或一些吃食的回报,在他的记忆中,这三个熊孩子连个千字文都背不利索呢,别说把论语吃的这么通透了。 周同其实也是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他读书其实更多是为了适应风气,为了适应官场,武力几乎天下无双的他心中也有一番报复,也希望可以和古人一样出将入相,但当兵在宋代最多出将,是不可能入相的,因此在包拯等友人的鼓励下,他刻苦读书,就是希望能以文入官,然后担任武职,这其实也是包拯等友人看透了宋代官场的结局,没办法,狄青为什么最后会被那么多文官猜忌致死,还不是没有一个功名护体嘛,如果狄青是进士出身,如同王韶,就算是开边夺地,那些文官也只敢在他生病将死的时候,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说一句杀人太多该有此报的屁话了。 周同并不为回答不来二小的问题而难堪,他反而好奇到底是谁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个人必定是对儒学研究极为深刻的人,周同把目光射向了在一边嘴里不知道吃着什么的姜德。 姜德嘴里正吃着巧克力呢,含在嘴里慢慢的融化,这是姜德最喜欢的吃法,而且基本看不出他在做小动作...最少普通人看不出,但周同是什么人?武学大师啊,这姜德的小动作早就被周同发觉了。 周同咳嗽一声,说道“姜德,你对这两个问题如何看啊?” 姜德一听,连忙把巧克力吞咽了下去,站起来笑着说道“先生,小子来说不太合适吧?” 周同笑着摇摇头说道“学业上达者为师,我想你自己想到的问题,你应该有自己的见解吧。” 姜德苦笑了一下,王贵和汤怀则是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的把戏被周同看穿了。 门外的三个员外则是一起扶额说道“原来是姜小郎君,怪不得了。” 王明更是说道“昨日我就看到小郎君在教这三人读书,原来是在教这些。” 旁边的岳飞则是看向姜德,他没想到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姜德竟然如此了得,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姜德到底有没有答案。 姜德咳嗽了一下,顺便顺了一下自己的喉咙说道“也不瞒先生,这两个问题的确是小子在昨日和几位同学闲聊的时候说的,这第一个断句问题确实没有一个真正的解,除非把孔夫子复活,否则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断定这句话到底如何断,只能说是推断。包括小子接下来说的话,也都是推断。 小子认为,这句话的断句应该考虑孔子自己的思想,孔子为儒家创始之人,何为儒?人需也,孔子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为春秋战国之时的实用技能,孔子周游列国而独不辅周,何故?周苟无其力,诸侯亦不朝罢了,孔子明白辅助周天子是没用的,由此可见孔子虽然因为重周礼而有些迂腐,但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以实际出发,另外我们再看孔子的平生,孔子并不是一个完全的空谈者,他多次出仕,他的弟子如有若、冉有、子路也都出仕,孔子是有执政经验的,所以这句话一定是结合了他的一些执政经验,我们再看这句话,不管怎么断句,其主义都是在说如何来对待百姓,那么孔子是对百姓孤傲的人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是是因为孔子认为应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个人都应该守自己身份的规矩,说不是是因为他却愿意教而无类,把当时极为宝贵的知识传授给所有愿意学习的人,这是因为孔子在古代有时代的局限性,春秋之时,尚有奴隶血祭这样的事情,但孔子已经认识到人最少应该有追求平等的机会,可他受到的教育又是告诉他人生而不平等,所以他的很多思想才会有些矛盾,这也是为什么孔子自己也说自己四十不惑了,他四十岁之前自己都还在疑惑呢! 我们了解了孔子的一些心路后,那么再看这句话就好理解了。 孔子并不认为老百姓有多么的聪明,他认为百姓是需要学习的,但是在没有学习之前呢?他认为百姓是要守规则的,那么什么是百姓的规则?其实说白了就是听从上位者例如官员、士大夫的话,所以,小子认为这句话应该这样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周同一边听一边摸着胡子不断点头,心中对姜德不止高看了一筹,却又听到姜德说道“其实...这句话还有个说法。” 还有?周同的胡子都差点被自己揪下来了,居然还有? 姜德点点头说道“这种说法是这样的,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知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桀不谓其民必乱,而民有为乱矣。受不若也,可从也,而不可及也。” 周同皱眉问道“此话出自何处?” 姜德回道“此乃我原来家中珍藏的楚简所记载,当今《论语》本就是汉代成书,和孔子之时相隔甚远,我更相信楚简的记载是更加贴近原句的,如此话为原句,那么一切都好说了,老百姓应该引导,而不应该强迫,这里的知是通折,《大戴礼记·劝学》篇中,锲而舍之,朽木不折就写作锲而舍之,朽木不知。我们现在知道的这句话可能是当年秦末乱世之时有损而导致的。” 周同念了几遍,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啊,此句竟是这样解的,那另一句呢?” 姜德继续说道“语境不同罢了,而且孔子也是人,并不是说孔子说的都是对的,要是他说的都是对的,何来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呢?何来四十不惑呢”姜德用的话都是孔子的话,这使得周同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对是错,只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