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都市小说 - 鱼不服在线阅读 - 138.众趋燕而谋齐

138.众趋燕而谋齐

    姜宰相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个瞌睡。

    他本能地伸展了下酸疼的腰背, 迷糊地睁开眼,陌生的摆设映入眼帘, 姜宰相陡然一惊。陛下在长乐宫召见他们,他跟文远阁另外几位重臣在偏殿等候传召, 可是刚坐定连茶都没喝两口,好像就出事了。

    姜宰相依稀记得偏殿角落里有一个奇怪的人影, 穿着打扮不像侍卫,也不像宫人,他老眼昏花,看奏折都得用磨制好的水晶片,隔远了根本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这怎么回事?”

    姜宰相紧张地问,毕竟是逼宫造.反, 谁也不敢肯定现在宫里就真的没有危险了。

    偏殿里只有姜宰相一个人,还有两个神情惶惶不安的内侍。

    长乐宫灯火通明, 禁卫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其他人呢?”

    姜宰相指的是跟他一起来的文远阁重臣。

    他吃力地站起来, 旁边的内侍赶紧上前搀扶, 同时小心翼翼地说:“政事跟尚书都已经去觐见陛下了。”

    姜宰相心中狐疑, 在发现这两个内侍不是生面孔之后, 他稍稍松了口气, 咳嗽道:“陛下未曾传唤我?”

    “不,其实——”

    内侍欲言又止, 顶着姜宰相的审视目光, 他双腿一软, 忍不住低声泣道:“长乐宫出事了, 有叛逆潜入……陛下受了重伤。”

    “什么?”

    姜宰相大惊,他想起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睡过去的事,不由得甩开内侍的手走到偏殿交流里那尊外表是展翅铜鹤的香炉前。

    香炉旁边都是水渍,还有茶叶残渣。

    姜宰相稍微一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同僚做的,看来他们想到一起去了,以为有人在香料里动了手脚,迷晕了所有人。

    现在香炉被水浇得一塌糊涂,残留的气味也很难分辨。

    “太医呢?陛下受了什么伤,是否清醒?”

    姜宰相一迭声地追问,同时急匆匆地往殿外走。

    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往深里说天下动荡,往浅处想也会引发朝堂格局的势力轮换。姜宰相不敢耽搁,正如他的学生、或是文远阁里归属他这一派的朝臣丢下姜宰相,也要往皇帝病榻前凑那样。

    长乐宫前的禁卫军没有拦阻姜宰相。

    这让姜宰相感到十分意外,他还以为禁卫军失职之后,会如临大敌,加倍严防呢!

    ——难道陛下已经昏迷不醒了?所以禁卫军才不敢拦阻一国宰相?

    等姜宰相进了主殿,跟自己的同僚一碰头,这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像的那样。

    “听说是刺。”齐朝的另外一位宰相捋着胡须说。

    “听说?”

    姜宰相正待发作,忽然看见皇帝的内侍总管,同样也是司礼监掌印的许尽忠僵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这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许总管,如今满面愁容,神情间还残留着惶惶不安。

    姜宰相终于发现外面的禁卫军有什么不对了,没错,那些人过于慌张,眼神里甚至带着恐惧跟后怕。脚步虚浮,缩手缩脚,没有一点儿精气神。

    内廷司礼监跟文远阁朝臣向来不对路子,可是背后再怎么掐,如今也得挤出三分笑。

    “许总管?”

    “二位相公,还有诸位尚书,二皇子勾结江湖草莽想要弑君篡位,真真无法无天。”许总管抹了一把眼泪,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红肿的淤痕。

    姜宰相老眼昏花,这时候才看到,他不由得地问:“这是……受伤了?”“

    许总管干咳一声,蒋政事在一边解释道:“长乐宫里上上下下,从宫人到侍卫,醒来时都发现脖子上多了这么一道不算伤痕,却有微微刺痛的的异处。”

    淤痕肿起,不用镜子,伸手就能摸到。

    众人感到刺痛,伸手一摸,再看别人的脖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除了在偏殿里等候的我们,这个刺给所有人都来上了这么一道。”蒋政事神情复杂地说。

    这是警告,这个胆大妄为的刺用最直白的手段宣告着他能在禁宫大内来去自如,能够轻而易举地拧断任意一人的脖子。

    功名利禄迷人眼,权势富贵惑人心,可也得有命享受啊!

    “王统领呢?”

    姜宰相问的是禁卫军统领,他记得皇帝同样传召了这个人。

    “人醒了,但是无法动弹。”内侍总管苦着脸说,“同样出事的还有左右骁卫的将军,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形同废人一般。已经寻了懂武功的锦衣卫来看,说是被人点了xue,还说什么手法特殊,只有等过了十二个时辰,才能慢慢恢复。”

    姜宰相目瞪口呆,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刺独独放过他们这些朝臣,就急忙追问道:“陛下何在?”

    这下许总管不敢吭声了。

    等到姜宰相被带到后殿,看到趴伏在榻上的陆璋,方才明白为什么朝臣跟内侍都是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

    皇帝没有死,也不能算是重伤。

    皇帝更像是被谁揍了一顿。

    鼻青脸肿,嘴角跟眼角都破了,有个拳印还特别明显。

    陆璋完全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他背后有伤,不能平躺。

    匕首早就被拔掉了,孟戚还让墨鲤给他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叫上二皇子三皇子把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据说这么做是因为后背插了一把刀,不好打,束手束脚的。

    孟戚之前阻止二皇子殴打皇帝也是这个缘故,毕竟是刀。

    打完之后,孟戚拎着二皇子走了,剩下三皇子装晕直到众人醒来。

    陆璋已经不省人事。

    陆璋防备着有人刺杀,所以早早地就在长乐宫备下了太医,这会儿太医已经诊完了脉,还让陆璋短暂地清醒了一阵。

    陆璋看到三皇子就勃然大怒,哆嗦着要让人把三皇子拖下去。

    然而他牙齿掉了好几颗,说话漏风,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陆璋好不容易把命令传达清楚,朝臣们也陆续过来了,听说皇帝要拿下三皇子都非常震惊,而且坚决反对。

    太子眼看着熬不到夏天了,二皇子谋反逼宫,六皇子天生就爱跟他们对着干,三皇子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不然,是要断送齐朝江山吗?

    这些文远阁重臣互相警惕着,他们发现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天大的时机,如果有可能,他们甚至能够登基称帝。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刻,随后就烟消云散。

    由于陆璋的刻意打压跟分化,宰辅重臣跟朝中武将的关系很是糟糕。

    拿姜宰相说,如果他要称帝,张宰相第一个就会干掉他,说他是乱臣贼子,顺利清缴“叛逆”后扶持个傀儡做权臣。

    权臣做着做着,可能就成了王莽。

    所以这时候不能出头,谁出头,谁就给了政敌把柄。

    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可能拉拢武将说服禁卫军,可是这些兵力终究不是踏踏实实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万一这些人里面有翻脸的,提着兵马就能闯进文臣的府邸,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

    “陛下,三皇子向来孝顺有加,怎么会跟二皇子一样谋反呢?”

    长乐宫的妃嫔里有一个是三皇子母家的族人,她哭号着,声音传得很远。

    三皇子又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没用。

    这样没用的人,会跟自己兄长勾结,就为了揍皇帝一顿,然后他哥哥逃之夭夭,他却留在这里动也不动?

    太医说主殿的香炉中掺了令人产生幻觉的药粉。

    于是从宫侍到朝臣都觉得皇帝受到影响,神智有些错乱。

    陆璋气得差点暴毙,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幻象,可是他浑身上下的骨头断了六根,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加上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压根提不起精神。

    三皇子就这么逃过了一劫,一跃成为朝臣心目中的理想继位人选。

    此刻皇城的宫墙之外。

    孟戚慢吞吞地从衣袖里掏出银票,有一大把那么多。

    当初二皇子身上的是一整张百两银票,而三皇子拿出来的就比较零散了,最大的面额是五十,最小的甚至有一两。

    “拿着。”孟戚抽了几张丢过去。

    二皇子低头一数,三十两。

    节俭点用,一年半载的不是问题。

    “为什么你不杀皇帝?”其实二皇子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要留下老三,让老三占尽良机,这不公平。

    “你整天想着弑君,就没想过陆璋真的死了,齐朝会怎么样,太京会怎么样,整个天下会怎么样吗?”

    孟戚又抽出五十两银票塞进自己的衣袋,剩下的转手交给了墨鲤。

    墨鲤自然而然地接过钱,二皇子古怪地瞅着。

    不知为何,这一幕不像是分赃,倒像是上缴保护费。

    ——难道这位大夫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人,令孟国师都会畏惧?

    二皇子对墨大夫肃然起敬。

    而孟戚发现二皇子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不深思,居然盯着大夫发起了呆。

    “陆慜!”孟戚不悦地低喝。

    二皇子猛地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摇头说:“没想过。”

    墨鲤:“……”

    尽管早就看出齐朝这几个皇子靠不住,可是二皇子如此坦言,还是让墨鲤感到意外。

    “我以为,皇帝死了,大皇兄就能继位了。”二皇子特别委屈,原本这些问题都不是事啊!在他心目中,太子绝对是个比陆璋好千万倍的皇帝。

    陆璋能解决、能处理的事,太子不可能做不到!

    ——然而事实上就是做不到,再有才干的人,也要受制于现实。

    陆璋不肯放权,太子得到的历练有限,臣子势大,便能挟持皇权乃至架空皇权,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孟戚留下三皇子,正是因为知道朝臣必定会把人保下。

    两个皇子太费钱了,只能带一个。

    “你……算了。”孟戚揉着额头,叹口气说,“你的三皇弟是做不了皇帝的,陆璋的伤势看起来很重,但是过个三五天就能缓过气了,比起你们兄弟,他会发现臣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听话了。可是死撑着面子,想要违背众臣的意愿杀死三皇子根本不可能,最多就是软禁,趁着这个当口,你应该听太子的话,赶紧生个儿子或者找个合适的人去接皇位这个烫手货。”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孟戚立刻把他叫住了。

    “你去哪儿?打算带着银票潜逃?”

    二皇子一脸的茫然,看看银票,又看孟戚,显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病治好了吗?你这就走了?不想活了?”孟戚嗤道。

    “……”

    “跟着我们避开巡城的卫队,在外城找家牙行,拿银票租赁个院子,”孟戚一拍掌,转头对墨鲤说,“东城就很不错,住在那边的人都很富裕,宅院修得肯定不错,加上诸多商户都在那边有铺子,外来人也很多,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他说得津津有味,而墨鲤想起了刚入太京在城门口遇到的事。

    不引起注意?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