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于是纵谈得失
墨鲤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倒霉, 还是金凤公子在走背运。 眼前这么多人, 金凤公子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八字不合? 金凤山庄的人领命上前,抬手便抓。 这人练的是刁钻路子的擒拿招数, 再重一分力就能让人关节直接脱臼,而此刻不知是试探还是谨慎, 他动手归动手,却还留了几分余地。 墨鲤随意地将招数封住, 果然这人已经急步后退。 他的身法在墨鲤眼中很慢,不过对方既然留了余地, 墨鲤当然也会给他留下余地。金凤公子确实咄咄逼人, 可金凤山庄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 而且自从上次在废村祠堂里遇到金凤公子跟渝东八虎起冲突,墨鲤就隐约看出这位金凤公子的脾气了。 喜欢摆架子、脾气臭、爱生是非, 但说不上是恶人。 于是墨大夫只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就带着沙鼠走了,至于这一次—— 金凤公子见到属下一个照面就败退回来,心中更怒, 折扇一展抢步上前。 扇骨乃是精铁打造,扇柄有个机关, 能让扇骨处伸出寸许长的尖刃。 金凤公子成名武器便是这把折扇, 这在武林中属于奇门兵器的一种, 既能做短兵使, 也能打xue, 展开与合拢时候用法并不相同。 墨鲤一下就被提起了兴趣。 虽然江湖人很麻烦, 但是墨大夫还是很喜欢武功的。 竹山县的武林高手, 满打满算加上墨鲤自己总共才三个半,他缺乏与人交手的经验,见过的武功路数也不多。 墨鲤不是武痴,可是新奇的武功跟兵器,就像是一本没有读过的书。 现在书都送到了眼前,墨鲤怎么能拒绝得了? “乔装打扮鬼鬼祟祟,说!你是哪一家的人?”金凤公子边打边说,他自诩武功高强,又看到墨鲤只守不攻,他战得痛快至极,便有了对方不如自己的错觉。 路边还没有散去的江湖人都在看热闹,纷纷惊叹。 身影忽东忽西,甚至能同时看到好几个残影。 ——沙鼠被颠醒了。 孟戚迷糊地睁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沙鼠探出爪子,把衣襟扒开了一条缝,探头往外张望。 呼啸而过的劲风,立刻把胖鼠脑袋上的毛齐刷刷地卷向了右边。 “……” 怎么又是这个金凤公子?沙鼠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高手过招的时候,敌人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否则就会在大意之下落败。金凤公子混迹江湖多年,除了这些,他还留意着墨鲤可能藏有暗器的地方。 墨鲤的衣襟处忽然冒出一小团毛绒绒的东西,金凤公子下意识地做出了格挡的架势,随后他发现这毛团好像有点眼熟。 墨鲤及时伸手托住了胖鼠,以免它掉下来。 金凤公子眼神发直,随后发现过了这么多招,他不仅没有试探出对方的武功路数,也没能揭下斗笠,而游方郎中此刻护着小生物的动作,与金凤公子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是你!” 金凤公子失声叫道。 这时胖鼠伸出了爪子,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勾住了金凤公子腰上的一块玉佩。 墨鲤护着胖鼠,金凤公子急着后退,两下发力,系着玉佩的绦带直接断了。 金凤公子往后跌了几步,他的属下一拥而上把他扶住了。 眼见着墨鲤指缝间有熟悉的穗子,金凤公子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腰间玉佩被夺走了,他惊怒交加,偏偏又不能发作,脸色发青。 墨鲤哭笑不得地看着掌心的胖鼠,还有它给自己捞回来的战利品。 这是一块羊脂玉,雕琢成了凤形,玉上天然一块瑕疵恰好做了凤凰眼睛。无论是雕工还是玉佩质地,都属上乘,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 国师真是不出手则已,出必有所获。 胖鼠慢吞吞地把爪子里的穗子扯开,然后钻回了墨鲤怀中。 “……误会!”金凤公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地说,“都是误会,晚辈误以为是心怀叵测的跟踪者,还请前辈见谅。” 说着,还低头拱手行了一礼。 围观的江湖人顿时哗然,立刻猜测起了墨鲤的身份。 武林中生性傲慢的人很多,金凤公子堪称其中之最。寻常人休想得到他一个正眼,小门小帮的长老他连面子都不会给,也就是遇到武林名宿,他才勉强拱拱手就算打过了招呼。 现在是怎么回事? 金凤公子青白着一张脸在心里暗骂:当然是谢手下留情、不杀之恩了。 他两次冒犯这位前辈,现在还好端端的啥事也没有,如果再不领情也不做出表示,岂不是傻?他还没有活够! “此玉佩乃是师长所赐,不敢遗失。” 金凤公子硬着头皮说,他眼角余光看到的手下都低着脑袋,没有一个能顶事,不由得恼怒万分,轻轻踢了自己的亲信一脚。 “今日对前辈多有得罪。” 金凤公子的手下顿时醒悟,连忙摸出了一张名帖。 名帖是撒金纸,花里胡哨得很,上面写着金凤山庄的名号。 墨鲤狐疑地接过金凤公子双手奉上的名帖,后者立刻松了口气,毕竟在金凤公子看来肯接就表示没有发怒,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实际上在墨大夫这里,接名帖是一种礼节。 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视而不见。 墨鲤展开名帖,入目的不是金凤公子的名姓,而是一张太京瑞丰钱庄的银票,面值一千两。 名帖夹银票,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据说官场上很常见。 墨鲤莫名地想,这名帖一看就是准备好的,金凤公子打算拿名帖去拜访谁?难不成是准备好的买命钱?不能吧! 正想着,怀里的胖鼠再次探出了脑袋。 一千两的字样,刺痛了胖鼠的眼睛,它忍不住想要揉眼,结果手短没够着。 孟戚很快冷静下来,他又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十几万军饷他都经手过,打下陈朝的时候,达官贵人宅邸里堆满黄金的箱子他也没少见。 那可是明晃晃,金闪闪的一箱箱,岂不比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有分量? 孟戚觉得问题在于这钱太多了,只能抵达太京之后,去那家钱庄兑,在此之前银票跟一张废纸也没什么区别。 还不如刘将军送上的钱袋呢! 墨鲤左右为难。 金凤公子见他迟迟不说话,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想难道是嫌弃太少了? 混江湖的人普遍都穷,如今年景不好,大宗派一样入不敷出,别说一千两就是一百两都能砸人。 墨鲤最终将名帖跟玉佩都丢还了金凤公子,抓着游方郎中的幡子,转身就走。 孟戚心里遗憾,却也知道依照墨大夫的性情,多半是不会要这钱的。 金凤公子与刘澹不一样,孟戚打劫刘澹,因为刘将军得了齐朝皇帝赏赐的灵药,而灵药又是锦衣卫从孟戚那里偷来的,可以说刘将军确实欠了孟戚很大一笔账。 一个钱袋完全不够还。 金凤公子递上的银票,是做赔礼道歉用,其实收了也没什么,不过墨鲤被秦老先生教得太好了,所谓无功不受禄,那几句冒犯墨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或者说,根本不足以收下一千两这么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墨鲤走得干脆,然而别人不像孟戚这样了解前因后果,在他们看来就是金凤公子递上了名帖,结果这位戴着斗笠的神秘高手不屑地把名帖扔了回去。 “此人是谁?不怕金凤山庄的势力吗?” 嘴里议论着,可看到墨鲤走过来,下意识地让了一条路。 既没人敢拦,也没人敢跟上去。 金凤公子看着手里的玉佩跟名帖,发愣了半天。 “少主?”金凤山庄的人低声唤道。 “这世上有人不爱钱吗?”金凤公子纳闷地问。 “……应该没有?就算有,也是生来不缺钱,根本不知道钱有多重要的。” 金凤山庄的人斟酌着答道,“可能那人不是什么门派的长老,也没有徒弟,不然怎么会不要钱呢?这倒是一件好事,说明我们没有惹上什么麻烦的势力。” 金凤公子哼笑道:“能有什么麻烦的势力?青城派,还是藏风观?所谓的名门正派,哪个手里不是握了一堆田契,连做个买卖都不会,只会盘剥佃户,与那些地主员外有什么分别?现在好了,天灾当头,百姓跑了个干净,他们谁不是焦头烂额,只要送点银子就能成为这些名门正派的座上宾。” 他摸了摸下巴,又吩咐道,“去查查,这人来历必定不凡……算了,我还不想你们送命。本公子直觉这里面有个天大的秘密。” “少主,我们为厉帝陵宝藏来的,这人应该也是。” “不错!连钱都看不上,为什么会贪图宝藏呢?”金凤公子笃定地说,“等到了太京,我们必定还能遇上!” 墨鲤已经走得远了,鼻尖忽然一阵发痒,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伸手摸了摸沙鼠,确定胖鼠没有掉毛。 “孟兄,累你与我继续受穷了。” 沙鼠舒舒服服窝在墨大夫怀里,心想山灵不吃不喝照样能活着,没钱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