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哦?说来听听。” 景溯流露出一丝好奇,柳凝鲜少主动发表看法,她忽然这样,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丝兴致。 柳凝却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把桌上的黑白棋都分类放好,最后只留下一黑一白两枚玉子,静静躺在棋枰上。 “我两手各执一子,殿下来猜白子在哪只手里。”她指了指两枚棋子,看着景溯,“殿下觉得如何?” “靠运气?”景溯扬眉,“阿凝喜欢赌么?” “不喜欢。”柳凝摇头,“但这是最快的法子,我是留是去,不如全部交由老天决定……殿下愿意一赌么?” 景溯静静地瞧着她:“若是拼棋艺,下一局……你未必能再与孤打成平手。” 言下之意,他觉得柳凝的提议,对他来说并不合算。 柳凝抿了抿唇:“那这样如何?我与殿下赌一把,若输了,我留下来;若赢了,我不向殿下索取任何东西……无论怎么看,殿下都是不亏的。” 她退了一步,景溯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会儿,笑道:“既然你这么坚决,那就来吧。” 她的想法也不难理解。赌赢的概率一半一半,倒是与他下棋的胜率要高些。 不过,她就这么嫌弃他,一点也不想留下来么? 景溯心里微有些不虞,而柳凝则将两枚棋子分别握在手心,背到身后来回换了几次,伸到了他面前。 “殿下挑一个吧。” 景溯笑笑:“凭运气的事,我一向不是很在行。” 他说着,轻轻捏住柳凝的左手手腕。 冰凉的玉扳指搭在腕骨的瞬间,柳凝颤了一下。 他的眼睛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分辨她的表情。柳凝略显慌乱地低下头,不与他的目光接触。 景溯提了提唇角:“看来是这只手了。” 他说着,放开柳凝的左手,指尖在她右手的手背上点了点。 柳凝眉头轻挑:“殿下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孤捏着你的左手时,你看上去有些慌。”景溯不以为意地笑笑,“欲盖弥彰……你一向沉得住气,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绪外露,想来是故意迷惑孤罢了。” 柳凝望着他,忽而一笑:“殿下真的很了解我么?” 她缓缓展开右手手掌,里面却是一枚黑子。 景溯表情微滞,定定地瞧了一会儿,看向另外一只手:“可是孤确定,白子绝对不在你这只手里。” 如果白子在她的左手里,那他刚刚握上去的时候,她一定会异常冷静,绝对不会叫他看出端倪。 他对她的判断,不会有错。 柳凝倒是有些讶异地看了景溯一眼,伸开另外一只手,里面也是黑子。 她两只手握的都是黑棋,根本没有一枚是白色的。 景溯愣了一下,眉头浅浅拧起:“你戏耍孤?” “不敢。我先前只说各执一子,并未明确说过一黑一白。” 柳凝将两枚黑子放回去,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白棋。 景溯瞧一眼便明白了,她之前故意慢慢收拾桌上的棋局,悄悄夹带一枚黑子藏在袖中,然后两手在背后交换棋子时,将袖子里的黑子勾出,与手里的白棋调了包。 “好算计。”他低低笑了一声,“看来孤先前,倒是小瞧了你。” “我之前就跟殿下说过,我不喜欢赌。”柳凝轻声道。 她不喜欢把她的命运、她的愿望,悉数交给老天来处理。 事在人为。 即便过程慢一点、艰难一点……也胜过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只有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感到安心。 当然这些话柳凝不会跟景溯讲,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只是将白子抛进了玉罐里,轻轻巧巧起身:“殿下输了。” 他输了,也就没有理由继续拘着她。 柳凝行了礼,打算离开,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却被景溯握住了手腕。 她眉头轻蹙:“殿下要食言么?” “你该知道,就算孤真的要强留你下来,你也抗拒不得。” 柳凝心头一紧。 他说的没错,如果他真的要使用强硬手段,她的力量,自然没有与他对抗的可能。 她苦笑了一下:“殿下……” 话还没说完,景溯却松了手:“不过难得你能戏耍孤一次,放了你也未尝不可。” 他放过她了。 柳凝对他如此好说话,微感意外,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景溯从桌案边站起,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轻裘衣:“走吧,孤送你回去。” “……不必了。”柳凝犹豫了一下,拒绝,“等一下我要替夫君上香祈福,还得祈一张平安签,殿下可以先行——” “替卫临修祈福?” 景溯替她系绦带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微沉。 “你每次来这隐香寺,都是为了他?” 第17章 他冷笑,“倒是夫妻情深…… 柳凝愣了一下。 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她每次来这隐香寺,都是为了卫临修,或者卫家祈福……虽然是为了获取卫家人的信任,装的。 不过她与卫家的恩怨,景溯没有知道的必要。 “是的。”柳凝点了点头,叹息,“夫君他身子不好,我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 景溯盯着她半晌,忽地笑了一声:“倒是鹣鲽情深。” 他的笑容有几分古怪,柳凝微怔,轻轻启唇,他却淡漠了眉眼,背过身去,手负在身后。 “你回去吧。孤想起还有要务在身,就不送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 景溯的态度忽然转变,柳凝觉得莫名,但她也不是很在乎。 他不执意相送,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柳凝对着景溯的背影施了一礼,转身离开,轻轻合上了禅房的大门。 -------------------------------------- 回到侯府时,已是午后。 卫临修不在房里,柳凝揣着平安符,在书房里找到了他。 他在画画。 “回来了?”卫临修听到动静,抬头,搁下画笔微笑,“怎么今日去了这么久?” 平时她去寺里上香,总是会在晌午前回来的。 “今日香客多,等平安符的时间长了些。” 柳凝面不改色地说着谎,一面将袖中的平安符拿出来,放在卫临修手里。 卫临修将平安符收进怀里,握住她的手。 “你待我真好。”他喃喃道,“我何德何能……得妻如此,此生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柳凝微微一笑:“我也是。” 她话里温情款款,却是不动声色地抽开手,睫毛轻垂,目光扫到桌案上的画,轻巧地岔开话题。 “夫君又在画梅?” 卫临修轻轻点了点头:“梅花都凋零了。” 他提起笔,蘸了朱砂染料,水墨枝干上开出簇簇红梅,花影交错间,有一个女子身影,披着雪白的狐裘,不胜娇弱。 柳凝点了点那身影:“这是我?” “如何?”卫临修眉目含笑,“阿凝与梅花最是般配……我便将你也放了进去。” 柳凝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是一片漠然。 她嫁给他将近一年,虽没有肌肤之亲,却也是朝夕相处。 不过看来他还是不太了解她这个枕边人。 柳凝不喜欢梅花,尤其是红梅,惨惨一片红色,总会让她想起当年在雪地上缓缓化开鲜血。 她看到血就恶心,连带着红色,也讨厌了起来。 “喜欢么?”卫临修搁下笔,欣赏着刚完成的画作。 “再喜欢,也不能让夫君劳累。”柳凝不去管画,只是盈盈一笑,牵起卫临修的手,“今日的药喝了么?” 卫临修一怔,柳凝便心领神会。 “想来又是作画忘了时辰,连药都忘了喝。” 她轻轻嗔了一句,便将唤婢女进来,吩咐收拾好书房,然后拉着卫临修回了屋,看着他将褐色的药汁一勺一勺喝下去。 这药苦涩至极,卫临修全程皱着眉头。喝完后,他将空了的药碗搁到一边,柳凝体贴地递上一颗糖渍梅子。 卫临修接过,低低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