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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停下来时,高夫子伸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拍:受不了惩罚,那就多练练骑射,不要次次都倒数!

    程寻肩头一沉,差点跌倒。

    斜次的伸出一只手,托在她肘下,帮她稳住了身形。

    程寻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身着玄色箭袖的少年眉目疏朗,袖子微微挽起了一截,玉色的肌肤和拇指的扳指交相辉映。

    谢谢。程寻的脸忽的一阵发烫,好难为情啊。第一次见到苏凌时,她被罚站,这次罚跑又被人家全程看在眼里,好丢脸。

    你没事多跟人家苏凌学学高夫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凡学到人家三成,你也不会次次都被罚。他又抬手在程寻肩上拍了一下,得出结论:体力太差了,得多练练

    这次程寻有了思想准备,勉强站稳了身形。

    高夫子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程寻知道长跑之后不能立马休息,高夫子一走,她就拖着双腿,在小校场慢行,走了一圈儿之后,她才真正停下脚步。

    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了她面前,程寻诧异地看向苏凌。

    还没走?晚膳都要开始了。

    擦擦汗吧。少年的声音轻而干净,你体力好像不大好。

    这是特意在等她?程寻愣了愣,她一晃神,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接过了帕子,也不好再直接还给对方,她胡乱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

    本要立即物归原主的她眼角余光注意到帕子上的黑渍,她心中一凛,瞳孔微缩,讪讪地道: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弄脏了,洗了再还你,好吗?

    苏凌目光从帕子上飞速移开,他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很快又恢复平静:好。

    第8章 状似脱粉

    程寻一回到家就往房间跑。

    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的江婶瞥见了她:呦呦,你怎么才回来?又上骑射课了?

    程寻啊了一声,以袖掩面,行得愈快:江婶,还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有有有。江婶一叠声应着,诶呀,你累坏了吧?

    含糊应了一声,程寻直接开门进屋,在梳妆台边停下,掀开菱花铜镜上的紨布,对镜自照。

    黄铜镜不甚清晰,镜中人不像她想的那样,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但是额角、鼻尖都隐隐有些脱粉的迹象,仔细看能看出颜色深浅不一。

    她伸手小心捻了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颜色的变化。

    真的脱粉了。

    不应该啊。

    这黑粉还是三哥程瑞在京城给她买的,说能防水,她用了三年都没出什么问题。每晚休息前,都需要用特制的水才能洗掉,难道这次买到了假货?还是因为她今天被罚站,流的汗太多了?

    程寻摸出帕子,瞧了一眼帕子上的黑渍,不由地一阵心慌。

    不知道苏凌看到没有?如果真看到了会不会心生怀疑?怎么办怎么办?

    呦呦,热水准备好了,你快一点,洗了就吃饭了!江婶在屋外催促,打断了程寻的思绪。

    诶,这就来了。她只得暂时搁下此事,沐浴更衣,顺道将苏凌的帕子给洗了晾在窗下,这才同家人一道用膳。

    晚上躺在床上,累极了的程寻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担忧而又懊恼。不过转念一想,怕什么呢?就算苏凌真的看到了,也怀疑了,甚至是证实了,确定她是个姑娘,又能如何?

    反正大家一样一样的。

    她可不信苏凌会把这件事公诸与众。一般情况下,能当女主的人品心性都不会差。况且,也不会有人因为别人擦汗时不小心弄脏了手帕,就疑心对方是姑娘。

    这么一想,程寻干脆抛却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默背了一遍《孟子见梁惠王》后,沉沉睡去。

    这一日劳累的后果,就是次日清晨醒来两腿酸软。程寻飞速收拾好自己,把已经晾干了的帕子揣进怀里,飞奔向学堂。

    夫子还没来,苏凌也没到,程寻轻舒一口气,将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小心放在苏凌的书桌上。想了一想,她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锡纸包裹着的饴糖,一并放到了手帕旁边。

    这是江婶昨晚塞给她的。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零食可有可无,不过倒是可以给苏凌。

    她很文艺地想,或许能给苏凌同学的书院生活增添一些甜意。一个女孩儿独自一人在书院求学,其实很不容易。

    你在做什么?纪方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啊程寻一惊,下意识抬头。

    纪方站在自己座位上,向这边张望,桃花眼里写满了好奇。

    纪方,你怎么突然吓我?程寻随口说道,我还苏凌东西啊,不说了,夫子就要来了,你快坐好吧。她说着自己坐下,并抽出了书。

    犹豫了一下,纪方身子略微前倾,小声道:阿寻,我昨日想问你,你

    他昨天隐约觉得阿寻最近在躲他,昨日在小校场,他本想问一问的,可是比赛后,她一直被罚跑,他被温建勋拉着去了膳堂,而夜里程寻又不住在学舍,他竟也找不到机会。

    什么?程寻抬头,眸光盈盈,黑白分明。

    你

    他正要开口,窗边一道身影闪过。

    夫子来了!程寻精神一震,低声提醒,紧接着扬起了手里的书本,扯着嗓子,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她读的饱含深情,同时眼角的余光不忘观察从窗边走过的夫子。

    纪方的话,只得咽下。

    苏凌是在夫子之后走进的学堂,奇怪的是,夫子只抬了抬眼皮,半句指责也没有。

    他的书桌一向干净,不多的几本书整齐有序摆放在右手边靠窗的地方。而书本旁边,则是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帕子旁有一块拇指大小的事物,被锡纸包裹着。

    眉头轻皱,他视线掠过帕子,在锡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剥开了锡纸。

    淡淡的甜味萦绕鼻端。

    饴糖?给他的饴糖?

    坐在他前面的程寻此刻正摇头晃脑: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

    苏凌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小孩儿玩意。

    他用两根手指拈起饴糖,本欲随手丢到窗外。可是刚一抬手,却又停下,用帕子包住,放在旁边。

    还是不扔吧。这还是他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虽然只是一颗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寻总觉得背后有灼人的目光。她猜想是苏同学看到了桌上的饴糖。但是盯太久,她也不好意思啊。

    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将头垂的更深了一些。